第61章 武盟使者鈕奉儒

  赤墨城中,曹家莊裡的大部分屍體都已被妥善處理,唯獨兩名使者還「保留原樣」,為的就是等武盟盟主米孤遙得知二人「無辜」身死的消息後,派人來查驗。

  為了慈悲教沒空來找金暮黎,弋菱歌做起這事來,真是不遺餘力,恨不得兩大勢力馬上劍拔弩張、你殺我砍地對幹起來。

  沒辦法,翅膀不夠硬,打不過人家,只能用手段。

  顧清央知道金暮黎去意已決,也不管他,由他折騰,反正人是留不住的。

  金暮黎回來後,先在夜月閣跟弋菱歌他們打個照面,開了個秘密小會。

  挨到天黑夜深,三人使輕功去往曹家莊,將兩名使者的屍體挪到被弋菱歌發現的曹世騎密室,再將一片黑色蟒鱗塞在戴江條的衣服里,弄成脖頸挨一刀、被砍翻在地後,死前卻不著痕跡地護住所藏之物的趴姿和手勢。

  為免人多嘴雜,泄露機密,全程參與此事的,仍然只有弋菱歌、白小淵和暗樁。

  他們將密室一通亂翻,弄成被戴江條、芮湘潮急切尋找過的樣子。又打開一隻雕花錦盒並令其翻倒在地,偽裝成專門用來放置蟒鱗的貴重容器……

  把一切按照新增計劃重新安排,金暮黎返回夜月閣總部,弋菱歌則留在曹家莊看守屍體並負責接下來的事。

  第二日,武盟的人還沒來,弋菱歌便猶如在曹家莊成立另一個指揮中心似的,令人將莊園內外灑掃乾淨,家具、帷幔等也全部撤換。

  待武盟快馬加鞭終於來了人,他便悲傷萬分地將新使者鈕奉儒及其隨從領進密室,由他們仔細觀瞧案發現場。

  「那晚曹家殺進夜月閣時,我還在陪兩位貴使吃酒,客房也已準備好,打算飯後請他們休息,沒想到……」

  弋菱歌悲傷萬分地陳述著,「好在文家勢力被滅後,我們便知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多少做了些防備。

  兩位貴使見夜月閣尚能抵擋,鬆了口氣,放了心,但飯肯定是無法再安心吃下去,便說幫我去曹家莊走一趟,看是否能找到什麼破綻,助我一臂之力。

  我哪敢勞駕米盟主的特使,可二位實在熱心,我攔都攔不住。何況還要應對曹家勢力的瘋狂進攻,也分不出太多精力勸阻,誰曾想,他們這一去,竟是……竟是陰陽兩隔……」

  弋菱歌的聲音裡帶了些哽咽,「若知如此,我即便拼著丟掉夜月閣,也要攔住他們,不讓他們走這一遭……」

  鈕奉儒一邊打量密室陳設與亂狀,一邊聽他說話,既不提問,也不打斷,臉色平靜得很,平靜到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弋菱歌說到這裡,暫時止住,用袖口拭了拭眼角並未流出的淚,看鈕奉儒蹲下身,撥弄幾下戴江條往前伸直、似想抓住什麼卻終究頹然落地的右手臂。

  這種看似很簡單的動作,卻讓弋菱歌差點冒出冷汗,心道幸好暮黎慮事周全,注重細節,把每一處都弄得無比自然,看不出一絲人為痕跡,否則定要在風塵僕僕卻歇也不歇的鈕奉儒面前露餡。

  這傢伙太厲害,難怪被米孤遙派過來。

  鈕奉儒沒有指使任何人,自己親手將屍體前端慢慢抬起,看戴江條的頸間傷口和另一隻手的狀態。

  傷口的血已經凝固,但能看出殺他的兵器是刀不是劍,且下手極狠,一刀斃命。

  至於另一隻手,則屈肘壓在身下,鈕奉儒又將屍體微微側抬幾分,便見手掌五指鋪開,半捂在胸前。

  鈕奉儒略一思索,便伸手去摸,果然發現戴江條手掌所按之處有一硬物,但因被砍得翻滾在地時,那物滑到胸側,才導致他捂的既非正心,也非上腹。

  能被戴江條死都護住的東西,顯然不尋常,鈕奉儒放下屍身,這才開口問道:「密室里好像有不少貴重物品、值錢東西,弋閣主竟然一樣都沒動過?」

  「再值錢還能有人的命值錢?兩位貴使雖說是不聽勸阻才……但終究是為了幫我夜月閣,這份情,我不會不領。」弋菱歌聲情並茂地委婉提醒,「如今,人已遭遇不測,我豈能為了一點身外之物,破壞追查真兇的線索?我自己沒有偵查探案的本事,但總要想辦法保護現場,等米盟主派能人過來尋找蛛絲馬跡。」

  鈕奉儒點點頭,卻依舊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出去。」

  兩位隨從微微一愣,便聽令退離。

  鈕奉儒見弋菱歌沒動,好像自認為「所有人」里並不包括他一樣,便直言道:「弋閣主,你也出去吧。」

  「嗯~~啊?」弋菱歌傻了下,「我、我也出去嗎?」

  鈕奉儒很有耐心地微微點頭。

  「那、那……」弋閣主被趕得似乎有些窘,「我在外面等消息?」

  鈕奉儒再次點頭。

  弋菱歌終於確認自己堂堂閣主竟然被人嫌棄了,且是當面驅趕,但也沒辦法,只能壓著憤憤和不滿,無奈轉身。

  鈕奉儒靜靜看他離開,什麼心思都不透出來。

  弋菱歌跑到院子裡站了一會兒,似乎還在對自己堂堂閣主被無情趕出的事有些不憤,片刻後,終於看到那兩名隨從也在站著,連忙吩咐上茶端點心。

  只是,上司還在密室里忙碌,他倆哪敢先一步享受?連灌兩盅茶,便繼續站在原地恭候自己頭頭兒出來。

  弋菱歌也不勉強,主動搭訕,聽著令人覺得並不像有心套話,難生警覺。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尬聊著,直到鈕奉儒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出來:「弋閣主,請問是誰先發現二人屍體的?他們是否來得及留下什麼話?」

  「是我們副閣主先發現的,但好像沒留下什麼話,」弋菱歌微微蹙眉,「我們夜月閣的鐵面俠砍破其中一人衣衫後,露出他後背上的詭異刺青,才知曹世騎暗中勾結了慈悲教。我聞聽此事,頓感不妙,立即令副閣主率隊反攻,看兩位貴使在不在曹家莊、有沒有陷入危險。可那晚曹世騎仗著有慈悲教幫忙,傾巢出出,人太多,太亂了,等我們的人殺退他們,攻入曹家莊,兩位貴使已經……」

  弋菱歌搖搖頭,眼睛也紅了紅。

  不知鈕奉儒是不是在細品他的話里有沒有漏洞,靜立片刻後才道:「我能不能見見你們副閣主?」

  「可以,當然可以!」弋菱歌毫不遲疑道,「只要有助於揪出兇手,鈕貴使想找誰問話都可以!」

  說罷,便立即差人去夜月閣總部請副閣主過來,端得那叫一個坦蕩無比,竟是半點做賊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而此時的金暮黎,正被易錦抱著胳膊問東問西:「姐姐,你去哪裡了?錦兒好擔心啊!姐姐你走得很急、來不及告訴錦兒對不對?姐姐你下次若還這麼急,能不能隨便差個人跟錦兒說一聲、免得錦兒擔心得整夜都睡不著覺……」

  「……」金暮黎頓住腳,看著他,「易錦,是不是我最近的脾氣太好了?」

  易錦臉色一白,手也不自覺地放開:「姐、姐姐……」

  易融歡見兩人情形不對,連忙上前道:「金副閣主,你千萬別怪錦兒弟弟,他只是太過擔心你而已。你可不知道,我被他拉著問了一宿你什麼時候走的、什麼時候回來,擾得我連覺都沒睡成。你說他都不知道,我上哪兒知道去啊!」

  金暮黎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又回到剛才還話癆似的蹦得歡、此刻卻像小鹿般惴惴不安的少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想不想回山莊看看?」

  易錦愣了愣,沒敢貿然回答。

  易融歡反應快,喜道:「金副閣主是讓我們回家重建山莊嗎?」

  金暮黎微微抬頭,望向似挨著院牆的云:「貪婪之人,一撥又一撥,再不回去,你們易家金庫就真被人找出來了。」

  「什麼?他們……等等,」易融歡先是一驚,隨後又想到什麼,「金副閣主是說慈悲教沒把我家銀子弄走?」

  易錦沒心沒肺低聲道:「所有東西都已經是姐姐的了。」

  飽受打擊的易融歡恨鐵不成鋼般暗自咬牙:「咋就跟個小娘們兒似的,還沒出嫁就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白養了你!」

  他聲音不敢大,易錦卻聽得清楚,偷眼看了看金暮黎,咬咬唇,沒作聲。

  金暮黎像沒看見他的小表情:「沒了主人的廢墟,反而方便各路妖邪打主意,包括你爹生前所交的狐朋狗友。」

  「那群渣滓!」易融歡更加恨恨,「我早就看出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

  金暮黎淡淡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易融歡頓被堵了嘴。

  老爹不是好東西,自己也半斤八兩,誰都不用說誰的事,哪有臉罵別人?

  外人面前再如何裝蛋粉飾,自己芯子裡是什麼玩意兒,自己能沒點數嗎?

  不止是他,誰都一樣。

  若較真掰指頭細算,那是一個好東西都沒有。殺人放火,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總有人沾一樣,絕少有漏的。

  就算是金暮黎也跑不掉包括在內。

  畢竟殺了那麼多人,手上早已沾滿血腥,她可以罵人骯髒嫖,可以罵人賭棍廢,唯獨罵不了殺人的人。

  可這話,他現在還不敢當著金暮黎的面說。沒辦法,實力不如人,只能嘴吃虧,該忍的地方,還得忍著。

  易錦見她態度緩和,又去試著勾她衣袖,輕聲道:「姐姐,你和我們一起去嗎?鑄劍山已經是姐姐的產業了。」

  易融歡又想瞪這吃裡扒外的東西。

  金暮黎當沒看見他的小動作:「我若不去,恐怕金庫門一開,你倆就得被人弄死。」

  易錦立即露出笑齒。

  易融歡則有些糾結:如她所說,她若不去,他和易錦絕對活不長;可她若去,易家東西就徹底沒他份了,全都得歸這一肚子詭計的凶神惡煞。

  越虧越多,到時可怎麼拿得回來?

  金暮黎即便不看他,也知道這狗東西心裡在轉什么小九九,便懶得理:「想回就回吧,你爹生前的故友雖然去了不少,但沒有一個是去替易家收屍的。」

  易錦的眼睛立即紅了。

  他早就想回鑄劍山莊看看,哪怕娘親死了,也該好好安葬,不能暴屍露天。

  可他一直不敢提。

  姐姐為救他得罪了慈悲教,還因此遇上比她更厲害的人,被追殺奪丹,失蹤了整整七天。好不容易撿條命回來,事情又一樁接一樁,半刻不得歇。

  心疼她且不說,也無法開口勞煩。

  她的恩,她的情,已經厚到他用一輩子來還,都還不清了,怎能再提要求?

  金暮黎不耐煩地皺皺眉。

  升米恩,斗米仇,她卻越管越多。

  再這樣下去,即便將來不落個不得好死,也難有善果。

  易融歡見她一向冰冷的臉,竟少有的難看,立即呵斥易錦道:「哭什麼哭?死的又不是你娘一個人!」

  易錦也發現了金暮黎臉色不對,還未開始抽抽噎噎,便噤了聲。

  金暮黎瞅他那副因寄人籬下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樣,終究是對這張酷似義弟的臉有了些不忍,冷聲朝易融歡罵道:「你自己沒人性,還不許他哭?」

  易融歡:「……」

  合著最後還是他倒霉?

  他想為自己鳴冤,可又突然意識到金暮黎維護易錦是好事,便及時閉了嘴。

  易錦正泛紅的眼睛亮了起來,晶閃閃的目光突出在悲傷里,就像吃到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一樣望著她:「姐姐……」

  金暮黎被他這副誘人模樣勾得心臟亂跳一下,身體也冒出一股蠢蠢欲動的燥熱。

  就在她思索著要不要將人拖進去解解渴時,弋菱歌派人來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