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十二鱗片護身甲

  守鱗老鬼忙不迭點頭,轉身欲走,卻又突然站住,愣愣表情想了想,跑到鱗片堆旁,抓片蟒鱗擱手上。

  這明顯不是偷拿,金暮黎未阻止,只奇怪道:「你帶鱗片做什麼?」

  那老鬼連忙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一群,其實都是糊塗鬼,靠近冰泉或蟒獸,才能記起一些事,離了這兩樣東西,便啥都不知道了。」

  「……」金暮黎睜大眼睛,「所以……」

  難怪初遇他們、自己嚇得差點屁滾尿流後,發現他們好像沒啥智商,不僅模仿她的各種動作,還傻兮兮地跟著走,結果行至河邊時,他們又仿佛回了神與智,只是因懼怕黑蟒獸而一副倉皇亂躥、作鳥獸散的反應,好笑得很。

  搞了半天,原來是群迷糊鬼!

  而冰河裡的噬魂蟒既是他們的噩夢,也是他們的清醒劑,即便死了,鱗、筋、皮等也依然起作用。

  金暮黎道:「所以你能始終保持明白狀態,是因為一直蹲在蟒鱗堆旁?」

  「是,」老鬼畢恭畢敬道,「正因深知這一點,才半步不敢離開,免得迷糊了,忘記自己的看守職責。」

  金暮黎哭笑不得地擺擺手。

  老鬼便托著鱗片走了。

  金暮黎目視他的鬼影直想笑。

  難怪跑去叫人時~~哦不,是去叫鬼時,弄片蟒鱗放身上。若連他也重新陷入迷糊,還叫個屁的鬼,全都失憶症般忘了這裡和放在這裡的東西。

  金暮黎卸下包裹,一邊等,一邊蹲下身,取片蟒鱗兩面翻看,仔細研究。

  冰冷侵骨之感已不明顯,但因靠著冰潭,又終日在這陰氣重重、不見陽光的地方,置入手中時,仍然有些寒涼。

  金暮黎掰了掰,似乎比剛從黑蟒身上拔下時,微微軟了一點。

  看來這東西並非始終都那麼堅硬。

  琢磨會兒鱗片,鬼魂們還沒來,金暮黎便站起身,走到冰潭旁,看著潭水水面,忽然摸了摸下巴,皺了皺眉。

  她記得自己游到有轉角的地方時,便趕緊拐彎了,但潭應該並未到底。

  通著冰屋井口的大煙囪也是。

  她只在猶如十字路口的地方拐了彎,但下方究竟有多深,完全不知道。

  這就好比一個十米深的井,人在五米處橫向挖了個爬行地道,地道那頭連著藏身密室。而區別只在於,地道和密室有沒有水。

  不過既是一口通往冥界的井,想來也是巨深無比,深到難以想像。

  正在思考要不要自己作死去探尋一番,老鬼便帶著之前那群鬼魂過來了。

  因為是沿著冰河岸邊行走,他們或正常、或各種非正常死亡之態的可怖臉上,已無處於黑暗通道時的呆傻之相,只在見到金暮黎纏在腰間的黑色蟒鞭時,毫無例外的,有了更生動的表情。

  嚇得。

  即便黑蟒筋已被做成鞭,也依然因過去積存的高強畏懼而存有陰影。

  畢竟那是一條喜歡吞噬鬼魂的冥界黑蟒獸,一旦被它吞食,他們就會徹底消失,永無輪迴再世的機會。

  金暮黎見他們激靈一抖的模樣,不由露出一絲笑意:活人是越嚇越迷糊,他們這些糊塗鬼倒好,越嚇越清醒。

  世間之事,真乃說不出的奇妙。

  之前為她引路的老鬼立即上前,卻和上次一樣保持一定距離,明明想顯得親熱些的聲音,也透著冥界特有的幽冷:「姑娘你可回來了!」

  金暮黎淡淡點頭:「嗯。」

  老鬼已經想起自己住的破屋依然破著,便趕緊問道,「姑娘,我那屋子怎麼還在透風漏水啊,是不是我家後人不肯幫我修補?」

  金暮黎無奈:「抱歉,從這裡出去後,外面的俗事一樁接一樁,前幾天還被對手上門挑釁,打了一架,實在騰不出時間。」

  到了這沒有半個活人的地方,她反而卸去不少冷冰冰,「不過來這裡之前,我已經親自將話傳到了,剩下的,就是他們信不信、肯不肯照做的問題。」

  老鬼「哦」了一聲,道了幾句謝。

  金暮黎打開包裹,從裡面取出被防水雨布密封的筆墨紙硯:「這樣吧,過段時間若我有空或順路,就去幫你瞧瞧,未修葺的話,再叮囑叮囑,實在不行,就揍他一頓,打到他聽話去干為止。」

  「那敢情好,」老鬼笑了起來,「姑娘您好人有好報,老漢多謝姑娘了!」

  金暮黎擺擺手:「我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不用謝,幫你們,只是因為你們幫過我,對我有用,否則我也不會多管閒事。」

  老鬼嘴巴咧得更大:「姑娘有啥說啥,是個直腸子實在人。」

  金暮黎不予多言。

  老鬼卻指向聚集在一起的鬼魂中的一位道:「那丫頭,姑娘看到沒?她是我們這些人中唯一一個被活活氣死的。」

  金暮黎借著他們頭頂那撮綠毛燈瞧過去,只見那女鬼年紀不大,估計只有十六七歲,瘦得像排骨:「氣死的?」

  「是,但我只記得她是自己氣死的,卻不知為的什麼事而氣死,姑娘不如問問她,」說著便朝那少女招招手,「丫頭你過來,姑娘有話要問你。」

  金暮黎無語:我什麼時候說要問她這破事了?她是不是氣死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還能開解一個鬼、開解到令她起死回生不成?

  不過看那排骨女鬼已經擠了過來,便也沒出聲阻止,問就問吧,就當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或者太無聊了:「果真是活活氣死的?」

  年少女鬼點點頭。

  金暮黎道:「所為何事?」

  「不太記得了,」女鬼面露一絲茫然,「好像是找親戚朋友幫忙,親戚不幫我,最好的朋友也不幫我,鬱氣滯心……」

  金暮黎:「……」

  就因為這而鬱悶致死?

  有沒有搞錯啊?

  太奇葩了吧?

  尼瑪老子真是頭一次遇見。

  「人家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幫你,你記在心裡,遇到機會時,義不容辭還回去。不幫,就沒有情,也不需要還,待他有事相求時,叫你奶奶喊你祖宗都不幫。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把自己活活氣死?」金暮黎也是服了,「想不通這一點,你遲早都得死,長壽不了。」

  大概是覺得那句叫奶奶喊祖宗的話比較有趣,鬼魂們竟發出瘮人程度各異的笑聲。

  女鬼則低下頭:「所以我是短壽的命。」

  金暮黎朝那看不見天的黑色穹頂翻了翻眼睛:「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一會兒把姓名住址報一遍,我找你陽間家人給你辦辦~~當然,得是他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否則就是浪費我時間。」

  年少女鬼低聲道:「我、我缺錢……」

  「行行,我給你寫上,讓他們去你墳頭多燒點紙便是,」金暮黎也不廢話,解開黑蟒鞭扔到蟒鱗堆上,「來來來,都儘量湊近點,照個亮,我看不見。」

  沒了忌憚,鬼魂們立刻圍上去,層層疊疊的鬼火讓金暮黎身周亮了許多。

  老鬼叫了個生前是書生的男鬼幫忙磨墨,自己則取筆遞到金暮黎手上。

  金暮黎從那虛手影里接過筆,再抬頭看看眼前場景,莫名覺得有些喜慶。

  一個人,被一群鬼圍著伺候,還是一群糊塗鬼……

  可不是詭異又喜慶麼。

  若這一幕發生在陽間……

  嘿喲嗬,得嚇死多少人?

  想到這,她不由笑出聲來。

  老鬼生前雖是個農家漢,也不會磨墨,但這不妨礙他長成人精、且在死後繼續人精,眼瞅著金暮黎一個人樂,便跟著咧開嘴笑:「姑娘可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能不能讓我們也樂樂?」

  金暮黎處處防備活人,卻跟這群死鬼沒什麼可顧忌的,便把自己方才聯想到的好笑一幕說了出來。

  老鬼嘿嘿兩聲道:「姑娘若想我們到陽間伺候,倒也不是辦不到。」

  金暮黎訝然:「哦?」

  老鬼道:「我記得修道之人手裡若有特殊招魂幡,就能召鬼為己所用。」

  金暮黎來了興趣:「什麼樣的招魂幡?怎麼個特殊法?」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老鬼歉意道,「姑娘回去後,可尋些道士問問。」

  金暮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角餘光瞥見蟒鱗堆時,忽想起另一個重要問題:「我說老鬼,黑蟒鱗這麼硬,你可知怎麼才能做成護身甲?」

  老鬼支支吾吾答不出來,最後靈光一現般指向磨墨書生:「姑娘你問他!」

  那書生鬼倒是自覺,不待金暮黎開口,便解惑道:「冰泉黑蟒獸的鱗片在這裡是硬的,但在陽光下,卻會慢慢變軟。鱗片變軟後,只要用特殊針線將它們連接起來,六片護胸,六片護背,便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極品護身甲。」

  瞎貓撞到死耗子的老鬼興奮道:「姑娘你看,我就說他肯定知道吧!」

  金暮黎卻看著書生,眯了眯眼:「你為何懂這些?又為何還記得?」

  書生默然片刻,才淡淡道:「我只是覺得無論是人還是鬼,越聰明,活得越累,萬事都糊塗些,反而舒心自在。」

  金暮黎瞭然。

  這是一隻故意混在糊塗鬼群里的聰明鬼。

  然而,天不遂人願,別人是真的漸漸淡忘前塵往事,成了沒有多少生時記憶的糊塗鬼,他卻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這可真是……

  金暮黎搖搖頭,半晌才又好奇道:「你是怎麼死的?」

  書生再次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已經不重要了。」

  金暮黎不再問。

  是啊,人都已經死了,且在排著隊等輪迴,待投胎前喝下那碗孟婆湯,更是沒了任何記憶,何必還糾結死因呢。

  可……

  若換作她,她肯定不會這麼好說話,誰害的她,即便化作厲鬼,也得先找對方索命,再講投胎不投胎的事。

  不過……

  她想起自己直接魂穿異世,又想起月圓之夜那鋒利的如刀長指甲……

  她狠狠搖頭,再次拒絕去猜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