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天祿樓拉敵陪葬

  天祿樓,正是倪掌柜負責的酒樓,離虢北藥堂分鋪不遠。【Google搜索】

  酒樓菜價不高,平民百姓也能吃得起。家裡來了貴客,或者老人壽誕、小孩生日,都可在此聚餐。

  昱晴川那日是在酒樓吃完飯準備付帳時,才發現銀子沒了的,連錢袋什麼時候被盜都不曉得。

  外地口音不可能去別人地盤吃霸王餐,倪掌柜見他面憨,又聽他拖著鼻音自言自語「若和夜大哥、善水他們在一起就好了」,便放了他走,讓他賺了銀子再來給飯錢。

  傻小子幾乎常年赤臂,健壯肌肉一看就是練家子,倪掌柜本以為他會找個押鏢或護院什麼的干一干,沒想到竟就近去了虢北藥堂。

  他哪知道那個路痴既不會找工,又不敢走太遠,怕賺了錢卻摸不回酒樓還飯資。

  虢北藥堂分鋪被砸,他站在二樓包間窗戶邊就能看見,且將藥鋪門口的圍觀搶藥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沒想到傻小子在這人生地疏的陌生之地,居然有強者撐腰。

  所以他對昱晴川的客氣,不僅是看在善水道長的面子上,也是因為瞧出那個潑辣老婦不好惹。

  當兩人帶著全家浩浩蕩蕩出現在天祿酒樓時,倪掌柜驚愣之餘,卻未親自迎上去,熱情招呼。

  因為為他們引路的,是邾東溟的心腹何續斷。

  邾東溟每次來這邊分鋪,都在天祿樓吃飯,偶爾會請酒,和楊掌柜及醫師邊吃邊談,籠絡人心。

  畢竟楊掌柜那樣的銷售能人不多,得適當做點什麼,留住人才。

  誰都沒想到,人才有天會成禍端,給整個虢北藥堂帶來災難。

  倪掌柜悄悄問了問情況,便不動聲色,暗中觀察。

  酈新桐去找虢北藥堂分鋪麻煩時,恰遇福王路過,這事兒,實在太過巧合。百姓都說那倆外地人運氣好,他卻心存兩絲懷疑。

  如今邾東溟設宴天祿樓,邀請傻小子及其後台,倒是探聽的好機會。

  倪掌柜沒出現,酈新桐也未點名問他在不在,上了二樓,直接進了天字包廂。

  隨她一起進入的,只有夜循謙和昱晴川,其他人另要包間。

  自己老娘氣場有多足,夜夢天從小就知道,所以絲毫不擔心她在外面會吃虧。

  酈新桐嫌人多不讓他們跟著時,他立即答應,半點兒猶豫都沒有。

  畢竟他們不是過來打群架的。

  何況還有三個小孩子,不方便摻和。

  此時尚未到飯點兒,酒樓食客不多,一樓大廳就那麼稀稀拉拉兩三個,都是提前過來占位定菜的。

  夜家一家子跨進酒樓大門時,他們的目光立馬被吸引,尤其是那漂亮得不像凡人的三胞胎,實在太奪眼球。

  其中一位還認出昱晴川和酈新桐,畢竟敢砸虢北藥堂的人不多,他當時趕去看熱鬧,爬上鄰居家大樹杈,親眼目睹了大半精彩過程。

  這倆外地人近幾日在茵蒿城出名得很,附近看過熱鬧的百姓幾乎都認得,尤其是搶過藥的。

  食客盯著這家人,看完正面看背影,眼珠子一錯不錯,生怕漏掉什麼細節。

  直至看不到了,才起身往外瘋跑。不一會兒,準備聚餐的親戚朋友便都提前到場,慢慢喝茶。

  臉上明晃晃寫著等著看熱鬧。

  熱鬧還沒有,食客倒先把跑堂小哥給逗樂了。

  被倪掌柜單獨吩咐的傳菜小哥特意去二樓續水時,偷偷朝包間裡的人瞄了兩眼。

  氣氛還好,沒有劍拔弩張。

  老婦坐在椅子上,一臉的自在悠閒。叫昱晴川的傻小子挨她旁邊,只聽不說。

  應該是老婦丈夫的男人見他進來,止住了話頭。

  小哥只好恭恭敬敬提示一聲,便放下水壺,退出去,帶上門。

  門內,夜循謙繼續道:「想告訴我們什麼,邾老闆可以直接說了,寒暄互捧的話,對咱們不合適。」

  比往日消瘦許多、努力強打精神的邾東溟笑了笑:「鄙人識人不清,得罪了三位。可即便虢北藥堂有不對的地方,三位也不必視邾東溟為仇敵,畢竟,東溟本人不會辱罵任何顧客。顧客乃所有生意人的衣食父母,得罪顧客,便會全家挨餓,我邾東溟怎會自砸飯碗、和一家人的溫飽過不去?」

  「知道你們這些大老闆都很能說會道,但沒用,」酈新桐輕哼,「你用其他藥堂的秘密將我們吸引過來,卻拖延不講,這讓本姑娘非常不爽。若還堅持耍心眼,本姑娘就不奉陪了,畢竟,其他藥堂如何,對我們這些外地人並不重要。」

  說完轉頭,「是吧夫君?」

  夜循謙頷首:「是,我家小姑娘說得一點沒錯。」

  邾東溟:「……」

  昱晴川看了二人一眼,然後直愣愣盯著面前未動一筷的空碗。

  吸取妘家堡和以往眾多經驗,重大事情面前,裝傻充愣不開口,木頭木腦最安全。

  怪異只在邾東溟臉上一閃而過,便恢復正常:「既然二位著急有事,邾某就不兜圈子了。」

  他端起茶杯慢飲一口,「如今虢北藥堂被茵蒿城百姓傳得沸沸揚揚,到處都是斥責與咒罵,恨不得虢北藥堂一夜消失。可最可恨的,真是虢北藥堂嗎?其他藥堂是如何黑心黑肺的,他們能否見真相?」

  酈新桐淡淡看著他,沒接話。

  邾東溟冷哼:「手底下犯錯,卻算到我邾東溟頭上。家和藥堂故意不開足夠藥量,竟無一人知曉!」

  酈新桐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邾東溟沉著臉,「每種草藥單劑使用時,都有一個最低用量和最高用量的可用範圍,配成和劑,便是根據每個人的體質和病情。否則當初六歲醫藥小神童治療黃疸病時,為何一人一脈、一人一方?」

  酈新桐未加細問,只道:「這與家和藥堂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邾東溟曝出秘密,「體質不一樣,情況不一樣,藥方便不一樣。家和藥堂正是以此蒙蔽百姓眼睛,將方中藥量控制在二十天以上才能見好、甚至小小風寒都得兩個月方能痊癒的程度上!」

  「你是說,」酈新桐陡然睜大眼,「他們為了多賣藥,多賺錢,而拿百姓身體開玩笑?」

  「不然呢?」邾東溟冷笑,「除了家和,眾安、國盛、軍捷等,他們哪家不賣劣質藥?有些藥只有春秋可采,比如虎杖、萆薢、茵陳蒿;有些藥只有夏秋可采,比如車前子、金錢草、燈心草;有些藥則全年可采,比如石韋、蘆薈、地骨皮。但像地骨皮這類,雖全年可挖,卻以清明節前後採挖者質最佳。如此,你猜它們價格會不會就不一樣?」

  酈新桐有些明白了。

  「這倒不算什麼,畢竟只要有效,炮製之後冒充清明期間將價格喊高些,也不過是讓病患多花點錢,」邾東溟垂眸看向浮在水面上的杯中茶,「你們乍來此地,自然沒聽說家和藥堂曾錯將老芋當茯神賣給病患、使病人病情不但絲毫未減輕、反而加重差點死人的事。」

  「這也太離譜了!」酈新桐驚道,「藥堂怎會出現如此失誤?」

  「怎麼不會?」邾東溟冷哼,「家和藥堂的其中一位採購,是裴青葙的親表弟,為了多撈一筆,竟跟臨街叫賣的田間老翁收買茯神,結果卻是與茯神外貌極其相似的老芋。」

  夜循謙也覺不可思議:「如此眼力,竟能做採購?」

  「家屬親眷,如何做不得?」邾東溟冷嘲熱諷,「買到假茯神的病人差點被毒死,也不過是花錢了事。」

  酈新桐驚道:「難道那人~~他表弟還在藥堂做事?」

  「不然呢,」邾東溟輕呵一聲,皮笑肉不笑,「自家親人,即便出點小差錯,也得給他機會繼續磨練增長經驗不是?」

  「都差點死人了,還叫小差錯?」酈新桐終於面露憤色,「裴青葙可真不拿百姓性命當回事!」

  「何止裴青葙,眾安等其他藥堂哪個乾淨?否則若只虢北藥堂有問題,豈能在茵蒿城繼續生存?」邾東溟眼裡閃過一絲惡毒,「福王因我虢北藥堂售賣生蟲藥便憤怒無比,欲置虢北藥堂於死地,卻不知另外幾家才叫真正罪大惡極。」

  「虢北藥堂只是賣生蟲藥而已嗎?事實面前何必避重就輕?」酈新桐站起身,「之前我便說過,茵蒿城各大藥堂之間的齷齪,與我們這些外地人沒有任何干係。是否徹查,如何處置,都是你們茵蒿城官府衙門的事,你找我們,無絲毫意義。」

  「我知道,」邾東溟也起身,「這頓飯,原本就只是為了賠罪。」

  頓了頓,又道,「老實說,見到諸位第一眼,東溟就特想與你們相交往來,成為朋友。但看情形……」

  他苦笑一聲,「發生衝突的雖非東溟本人,諸位還是對東溟敵意頗深。如此,東溟只能寄希望於時間,希望時間能化解一切不愉快,並賜東溟來日再與各位相遇相聚的緣分和機會。」

  「別寄希望了,你心裡也知道沒有那個可能,」酈新桐懶得聽他假惺惺,「夫君,晴川,我們走。」

  「多謝諸位賞臉,」邾東溟抱了抱拳,「來日有緣再見。」

  無人再搭腔。

  邾東溟待他們離開,臉色才漸漸陰沉下來。

  何續斷輕聲步入並關上門:「主子可還順利?」

  「楊掌柜的咒罵如此惡毒,想與他們化干戈為玉帛絕無可能,」邾東溟的雙眼泛起淡淡血絲,「但我虢北藥堂也不能坐以待斃,家和他們想讓我死,我就拉著他們一起陪葬!」

  「當該如此,」何續斷咬牙切齒,「若無他們在背後推波助瀾暗使手段,僅憑兩個外地人,不可能讓事情迅速擴大,一發不可收拾。」

  「裴青葙不是無腦之人,既敢派人收買搶藥者,就不會想不到此舉會留下蛛絲馬跡,但凡我想查,就能查到,」邾東溟冷冷道,「如此肆無忌憚,大概也是窺到替小子出氣的老婦帶他從福王府後門出入。」

  「可誰都無法探聽福王與她到底是何關係。說莫逆之交,年齡夠不上;說奶媽乳娘,之前從未出現過;說師父師母,也不大像。就這麼個老女人……」何續斷皺眉,「福王真要為她滅了我們虢北藥堂?」

  「藥堂接連被封,掌柜醫師接連被帶走,要不了多久,避而不見的衙門官吏就會親自請我上公堂,」邾東溟緩緩坐下,滿臉灰敗,「他們向來都是先拿人,再說話,今日特意密雲不雨,不過是在提示讓我多拿錢,多出血,才能換得少刑幾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主子不如奉上全部家財,換取一身自由與平安,」何續斷低勸,「只要人在,就能東山再起,還可親眼看家和他們一個個倒下,一個個門衰祚薄,家道中落,讓他們明白,這場較量這場仗,誰都沒贏!」

  邾東溟閉了閉眼,片刻後,緩緩睜開時,眸中滿是壓抑著的洶湧波潮:「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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