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帝都東部四巨峰

  夜夢天不知原因的撒嬌與任性,讓寵夫無下限的金暮黎連夜帶他和寶寶回了冥界,連公婆夜循謙和酈新桐都只被傳音打了個招呼。【Google搜索】

  一覺醒來,妘家堡客院六個人一下子少了五個。

  妘宇然眼裡滿是傷懷失落,昱晴川則是愣半天沒緩過神兒。

  毫無徵兆,就被甩了?

  心情杌隉的憨貨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像……被人拋棄的路邊小狗。

  驚悉此事的妘中闕看著手中留信,極為遺憾地嘆口氣。

  信箋傳到妘千陌手裡後,他也有點嗒然若失,半天沒言語。

  原本希望得到那二人祝福的。

  雖然將娶之人並非他傾心所愛,但人家無怨無悔等他十幾年,楞把自己從二八妙齡等成了老姑娘,他還是願意和她共度一生的。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來自那兩人的祝福,會和旁人不一樣。

  雖然明知這只是心理作用,卻還是很期望。

  未曾想,竟只得到紙面上的。

  所有人都感覺頭頂上的旭日朝陽,仿佛變成了一片黝雲。

  連光線稍暗的客屋,也那麼黑魆魆,沒有一點生氣。

  昱晴川嘟噥道:「有什麼急事,非得半夜就跑。」

  「我酒都沒醒,人就跑沒影,」妘宇然因難過而氣惱捶桌,「不講義氣的傢伙!」

  妘千陌輕咳一聲:「三弟。」

  妘宇然回過神,卻紅了眼睛:「大哥,我不是真說她沒義氣,我只是、只是……」

  妘千陌拍拍他的肩:「大哥知道,大哥懂你的心情。可再生氣再傷心,也要注意不能口不擇言。否則讓人聽見,多傷人家的心。」

  「大哥我錯了,我以後一定注意,」妘宇然揉揉眼睛,起身就往外走,「大哥我去幫你挑聘禮。」

  妘千陌沒阻攔。

  妘中闕道:「多找點事給他做,等這陣兒情緒過去再說。」

  言罷,忽想起還有一個,便轉向昱晴川:「你也去。」

  「……」昱晴川愣了愣,「啊?」

  妘中闕心道你啊什麼啊呀,真是個呆小子。

  妘千陌直接去拉他的手:「來,跟我走。」

  妘中闕看著二人背影,心裡忽然一動:這傻小子呆呆愣愣的,卻很受金暮黎信任,和她走得極近,如今金暮黎不在這裡,套套話,應該很容易。

  想到這,他也抬步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蘭盡落正盯著手心裡的紫色樹苗,看得一眨不眨。

  樹苗只有半筷高,光禿禿的一小根,顏色卻能讓人想像到長成參天大樹後有多漂亮。

  昨夜睡得正香時,突然被雷霆般的傳音驚醒,嚇得他彈跳起來,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之後開門就跑到屋後曾和金暮黎一起坐過的大石頭旁,從底下捧出這棵珍貴無比的樹苗,跟捧著祖宗似的。

  金暮黎說,自用或送人,隨意。

  他仔細品了品這句話,便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畢竟蘭盡落的家人,從來都不是真正家人,朋友又屈指可數。

  他若必須送出這樣價值連城的禮物,除了百里釗,還能送給誰。

  金暮黎若是專門送他自用,就不必多此一舉,帶上「或送人」仨字。

  顯然,讓他轉贈才是目的。

  他的任務除了盜取蘇、錢兩道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等所有高官的犯罪證據,以及配合錦衣衛右都督咼綱新,用詐諼之策拿下都指揮使石勒芒,原本就兼帶負責監督並巡查各門派各寺廟栽種靈花靈草的情況。

  如今,百里釗最需要的東西,就這麼送他手上來了。

  禮物不是給他的,但等於送他大功一件。

  這棵樹苗應該能讓他離百里釗的權力中心和秘密之地更近些,也許哪天就能看到小虎犢的血,被利用到了什麼地步。

  一想到那個雖淘氣卻也可愛的神獸小崽兒,蘭盡落便有些掛念。

  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身體是否已恢復健康。

  怔怔出了會兒神,蘭盡落帶著樹苗直接動身去聖女府。

  ~~

  酈新桐對兒子的成長教育向來不走心,夜夢天小時候是玩是學,成人後哪天出去哪天歸,基本不怎麼過問。

  但有了兒媳卻不一樣了。

  不是兒媳待遇不同,而是三個幼崽兒小寶寶。

  這麼多天不見,她簡直想得扒心扒肺。

  偏偏兩隻大的完全不顧她的感受,說走就走,說跑路就跑路,背影都不賞給她瞧。

  酈新桐又生氣又焦躁又傷心,一會兒跺著腳罵「倆黑心肝的」,一會兒去撓倒霉替死鬼夜循謙,撓得夜循謙到處跑,形象也不要。

  夫人面前,要啥形象,能讓她高興就好。

  果然,在他很狼狽地踉蹌兩次差點跌倒、最後還是不小心栽進池塘後,酈新桐的莫名之火終於消了許多,不再為難他。

  夜循謙卻穿著濕答答直滴水的衣服反追酈新桐,嚷嚷要抱。

  酈新桐又被他追得到處亂跑。

  夫妻倆憑實力把個郕王府後花園鬧得雞飛狗跳。

  百里音塵無奈搖頭。

  小姨認真起來像個很有頭腦的智者陰謀家,玩起來卻數她最瘋。

  明明有輕功,非要爬樹看雛鳥;明明可以用內力抓魚,非要用叉子叉。

  有時還會像猴子似的在樹枝或白藤、紫藤間蕩來蕩去,嗷嗷叫。

  永遠長不大似的,也不在意別人異樣的目光。

  他覺得小姨的幸運是遇到了夜循謙,他的幸運則是有個這樣的姨父。

  姨父寵小姨,愛屋及烏之下,順便疼了他。

  夜循謙兩人發現百里音塵過來,便去洗臉更衣,結束玩鬧。

  酈新桐道:「又有新消息麼?」

  百里音塵點頭:「百里釗打算說服父皇取消廷杖,廢除立枷。」

  酈新桐挑挑眉:「這個可以有。」

  換好衣服走出內室的夜循謙也贊同:「官員再有錯,朝堂上當眾脫褲子打屁股,也太難看。」

  酈新桐道:「士可殺不可辱,那樣太傷尊嚴。大臣嘴上不敢說,心裡卻不知怎麼想。」

  百里音塵頷首:「百里釗也是這意思。打得要死口中還高喊天皇聖明、臣罪當誅,並美其名曰恩譴、賜杖……太虛假。時間久了,君臣主奴間的恩意會蕩然無存。」

  夜循謙問出關鍵:「長公主有何要求或想法?」

  百里音塵道:「由她成功說服父皇后,再由我親自呈遞奏章。」

  酈新桐眼睛一亮:「這個好啊!她在暗處出力,功勞卻歸你領。待取消廷杖和立枷,滿朝文武大臣都要念你的好,欠你人情。」

  夜循謙道:「條件?」

  「條件是……」百里音塵定定看著二人,「由我的人上奏提出取消公侯伯爵世襲制。」

  夜循謙倒吸一口涼氣。

  「那不是跟逼人造反的削藩差不多?」酈新桐微微皺眉,「我怎麼突然覺得這筆買賣有點不划算?」

  百里音塵又追加一句:「如果可以,她還想徹底取消公侯伯爵的爵位。」

  夜循謙:「……」

  「已經傳承幾千年的東西,她……」酈新桐搖頭,「難度頗高。」

  「所以要和第一件事同時提,一則,可以減少關注度,二則,可以讓朝臣選。」百里音塵竟然笑了笑,「若只能二選一的話,我猜,朝臣肯定一致通過第一議,畢竟廷杖立枷和他們的肉體尊嚴息息相關,取消爵位卻和他們沒多大關係。」

  夜循謙微微點頭:「這倒是個好時機~~原本公爵就已經沒有了,只剩幾位侯爵伯爵。即使想抗議,也沒多大用,除非聯合起來。」

  「聯合起來就是個死,」酈新桐語氣肯定,「藩王若聯合起來,尚可與朝廷一爭,他們那點區區兵力,嗬,還不夠給人塞牙縫的。」

  「若所有公爵侯爵伯爵同心同力,朝廷必不敢忽視,可如今……」夜循謙搖搖頭,「兩條大腿只剩兩排腳趾頭了,拿什麼反抗爭利益?」

  「所以百里釗選在這個時候,」百里音塵神情複雜,「往不相干的人身上狠抽一巴掌,卻塞給朝臣一顆棗,結果可想而知。」

  夜循謙都感覺心裡有點發寒:「幸虧她是長公主,還是個對帝位不感興趣的長公主,否則,就你們幾位皇子,加起來都不一定能斗過她。」

  「你這皇姐的手腕確實有點恐怖,比很多男人都狠,」酈新桐半誇張地抖抖身體,「好在她偏向你,只找你合作。」

  「如此,我們便是不但沒有威脅,還得一大助力,」夜循謙分析道,「她雖看好你,但你也要拿出本事和誠意,你若幫不了她,讓她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她很可能會調頭找別人。」

  百里音塵輕聲道:「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自從所有皇子全部離京後,百里釗找上門來與他深夜長談,並分享了邊境大捷的秘密,他就做出了決定。

  他抬頭看著二人:「小姨,姨父……」

  「放心,我們已經知道怎麼做,」夜循謙父子般拍拍他的肩,「帝都那邊有酈慎行,酈謹舒也會從旁協助,不會有問題。」

  百里音塵退兩步行禮:「多謝小姨姨父。」

  「傻小子,跟我們道什麼謝,」夜循謙笑道,「去吧,把你的棋子也動起來。」

  「是,姨父。」

  百里音塵恭應離去。

  夜循謙笑眯眯地看他背影:「雖然官場令人厭惡,但我這半個兒子若能當上皇帝,好像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那可不,」酈新桐也笑嘻嘻道,「到時我們會有花不完的錢,用不盡的銀子,誰來找我們買官求情,我們就惡狠狠的給他一個字:滾!」

  夜循謙哈哈大笑。

  另一邊,帝都東部,罩住巍然岧嶢青壺峰、獅子峰、人面峰、石劍峰等四大山峰的重重法陣巨大結界裡,一個不到兩歲的黑眸幼童,正在綠葉蓁蓁、花香浥浥的峰底攀高爬低,到處亂跑。

  四大巨峰就是他龐大的家。

  除了六位青靈士、兩位紫靈士負責他的安全和起居,還有數不清的青蛇黑蛇,由色彩鮮艷奪目的純種黃金蟒驅使,在戰戰兢兢中壯著膽子,專門負責阻擋幼童進入對他有性命威脅的危險之地。

  一條叫「小青」的青蛇,則是黃金蟒的得力助手。

  黃金蟒大爺般坐著發號施令,偶爾才動動尊臀,親自出馬,搞定小嘍囉們搞不定的事。

  小青除了干好本職工作,還越來越像合格的馬屁精。在小嘍囉面前牛逼哄哄、趾高氣昂,在黃金蟒面前卻是點頭哈腰倒茶水。

  話說你他媽一個蟒,喝什麼茶?真是裝模作樣騷得到位。

  因為常年穿白衣、人稱「白姑娘」的周不宣立在石劍峰峰腰,一會兒看看在茂菀山谷里自由玩耍的幼童,一會兒看看半盤在石椅上無限裝逼的黃金蟒,一向面無表情的臉,竟微微露出幾不可見的笑意。

  身著緇衣的百里釗默默看她側顏,眼裡藏著從不顯露的溫柔。

  「三號墓底和四號墓底加強法陣後,已經啟用,」周不宣的聲音平淡無波,「必須物色更多的適齡婦女,將她們變成獸人,加入受孕大軍。」

  「放心,」百里釗收回目光,「我會很快把人送過去。」

  「不許用子母蠱控制她們,」周不宣突然轉頭看著她,厲聲道,「數量太多,會要了你的命!」

  百里釗回視,嘴角緩緩綻開。

  周不宣皺眉:「你笑什麼?」

  百里釗抓住她的手:「謝謝不宣關心我。」

  周不宣冷哼掙開:「我不是關心你,我是怕你死了計劃進行不下去。」

  「……」百里釗笑容頓斂。

  周不宣別開臉。

  百里釗沉默片刻,略帶委屈喚道:「不宣……」

  周不宣眼角微跳。

  百里釗待要再喚,周不宣卻說起正事:「官僚機構屋上架屋,臃腫不堪,要儘快裁撤。尤其是監察機關,御史台和都察院必須撤一個。禮儀諸事由禮部專掌即可,禮院純屬多餘。」

  百里釗瞬間冷酷:「等老四百里音塵幫忙促成爵位世襲制的取消,下一步就是精簡朝廷各衙門,解決所有拿著俸祿不辦事、尸位素餐的米蟲。」

  周不宣淡淡頷首:「滿腔報國熱血、尚未被官場污染的新進士需要時間學習和打磨,因軤將軍案和貪污案出現的諸多空缺,可由裁下來的官吏暫時填補,既能解決當前難題,也算給他們一個機會,若還是渾渾噩噩,只拿錢不做事,或者拖拖拉拉效率低下,就徹底打發。」

  百里釗低「嗯」一聲:「不宣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周不宣轉身道:「我得~~」

  「諸事放下,我們共餐對酌,」百里釗拉住她,「蓬餌糕和菊花酒我已準備好。」

  周不宣愣了愣:「今日重陽?」

  「沒有,」百里釗抿唇輕笑,「是咱倆提前過。」

  周不宣:「……」

  從未聽聞有誰提前過重陽的。

  敢問眼前這位是哪家品種?

  哦,百里獨家出產的。

  「咱倆又不用掃墓祭祖,提前不提前有何要緊,」百里釗牽著她的手往上走,「今天我們登最高的山峰,喝最美的美酒。」

  周不宣輕嗤:「喝風。」

  「……」百里釗斜她一眼,「能不能不掃興?」

  「越到高處風越大,我不過說了句實話,」周不宣想抽手,卻被對方緊緊拽住,不由頓腳,「麻煩你放開,我自己會走。」

  「石劍峰險得很,我是怕你摔著,」百里釗頭也不回,我行我素,「你若死了,我上哪兒找這麼完美的左膀右臂兼心腹。」

  內心深處從未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的周不宣竟神色微動,忘了抽手,半晌,才低不可聞道:「現在是心腹了?」

  百里釗停腳止步,轉身看著她:「我以前不肯承認,是因為心腹後面,還有大患二字。這讓我很不高興。我不希望將來某天,這四個字成為形容你的惡詞。」

  周不宣淡淡道:「原來只是不希望。」

  「也不相信,」百里釗接得很迅速,「不信你會對我不利,不信你會成為那樣的人。」

  周不宣沒什麼多餘表情。

  「沒錯兒,以前的我,誰都不信。住在聖女府時,我沒有一個廝奴婢女,衣服都自己洗。但現在,周不宣,經過這麼多年的接觸,我已經相信你,也唯獨相信你。相信你不會背叛我,相信你不會在我身後捅刀子。」百里釗與她雙手交握,「你不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的朋友,真正的,唯一的朋友。」

  周不宣眨眨眼,半晌才道:「我突然覺得被人全心信任還挺沉重的,所以你以後還是防著我比較好,那樣我反而輕鬆些。」

  「……」百里釗咬著牙伸手屈指,作勢要擰某人,「我他媽打死你!」

  周不宣笑著躲開,越過她往上跑:「殿下,後到之人罰三杯酒。」

  百里釗笑罵著追趕:「你他娘的賴不賴?啊?賴不賴?」

  周不宣快速回頭朝她扮個鬼臉,繼續往上跑。

  百里釗笑容驟深。

  不知哪股秋風吹散了寒雲、哪片秋陽融化了堅冰,兩個曾經表情皆淡漠、你冷我更冷的女子,竟朝著絕巘峰頂如蝶追逐。

  驀然,幼童脆嫩的高喊,忽在某塊地勢坦緩的山谷響起。

  「媽媽!」

  「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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