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京都來密信

  報喪鳥般的笑,令人悚然,卻只有一聲。

  金暮黎側耳細聽。

  憑她紫靈士的感知,牆外似乎沒有呼吸聲,不過,也有被溫泉流水聲掩蓋的可能。

  她想從牆下深溝潛游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可又怕正有人等著,等她從水裡甫一露頭,就咔嚓一刀劈下來。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太大,但不能不防。

  想了想,她決定不冒這個險。

  原因三個字:犯不著。

  於是原路游回,迅速上岸。水都沒擦,就穿上衣衫風一般奔出。

  池中兩名女子愣愣看著她的一系列動作,待人不見蹤影,才反應過來,對視一眼,急忙往上爬:「快快!快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顧不得擦水,扔了裹胸浴巾就穿衣,一邊走一邊套鞋,就跟慌慌張張急著要搶親一樣。

  「這這這!這邊!這邊有水印!」少女機靈地指著地面一串水漬鞋印,「快快!快跟上去!」

  大嘴姑娘的一隻鞋跟還沒拔上,跳著腳一邊拔一邊跑。

  兩人咋咋呼呼動靜忒大,很快就把旅社雇員和部分洗完澡的男客吸引過來,待追到已被打開的後院院門處,後面霍然多了五六個人。

  後門外有條通往流泉的小徑,可早已天黑的時辰,旅社內雖處處掛著燈籠,為旅客照明,晚上沒什麼事的後門外卻一片黑黢黢。

  然而就在這黑黢黢的夜裡,溫泉上游卻隱隱傳來打鬥聲,還有一道裹挾著長鞭風嘯的厲聲質問:「你到底什麼人?」

  大嘴姑娘更急,從一名旅社小廝手裡奪過燈籠就往小徑上跑。

  後面立即跟了一滿串兒。

  「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

  啥都不知道的人很快就站在了泉邊石頭上,距離不等地立成彎曲一排,努力伸長脖子仰頭張望。

  夜空中的兩道身影很醒目,一個白衣黑髮,一個白衣白髮。

  白衣男人還戴著白色狐狸面具,瞧不見半點兒臉:「我是何人關你何事?這裡又非你家庭院,過來泡泉賞月,還得經你同意不成?」

  以長鞭為武器的雪發女子冷笑:「賞月需要戴著面具?賞月非要在溫泉上游?若你在泉里撒泡尿,別人用的豈不都是你的騷澡水?」

  此話一出,下方觀者頓時不幹了,有個男人更是乾噦起來,斷斷續續罵道:「媽的,老子剛才不小心腳滑,還嗆了幾口水!」

  其他人也渾身不得勁兒。

  白衣男人只守不攻,一直利用極致身法躲避暴烈鞭襲。

  金暮黎突然收勢:「為了窺探我的破綻弱點,就甘願裝孫子?」

  白衣男人語氣無奈:「我說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什麼?」金暮黎盯著他,「難道發出貓頭鷹笑聲的不是你?」

  「果然,」白衣男人嘆氣,「方才有個身穿黑袍、戴半邊獠牙面具的神秘人在這裡,我也是聽到那聲怪笑才過來的,他看到我,好像愣了愣,然後轉身就走了。」

  遮住半邊臉的獠牙面具?

  金暮黎心裡一驚:來得這麼快?

  鳳棲城禁地人皮燈籠里的鬼魂曾說,將他們剝皮並禁錮靈魂的殘忍傢伙,就是身穿黑袍,戴半側面具。

  距她搗毀血池不過三四天,怎麼就找到了這裡?

  「姑娘好鞭法,不過我還有事,就不陪姑娘切磋了,」白衣男子抱抱拳,「姑娘,他日有緣咱們再見。」

  說罷,身體一旋,疾速離開。

  金暮黎看著他的背影,雙眉凝沉。

  「姐姐!」

  易錦也急匆匆趕了來,衣服都沒穿好,還光著腳。

  「姐姐你可好?有沒有事?」

  金暮黎見他因為擔心自己而忘了害怕,竟連燈籠都沒執,來不及穿鞋的雙腳更是踩在冰涼涼的地上,立即掠身落到他身邊,打橫一抱:「穿這麼單薄,是想生病嗎?」

  男人被女人公主抱本就稀奇,第一次被心愛女子這麼抱的易錦更是驚叫一聲後,嗓子便像被口水堵住似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看到這一幕的小廝和旅客表情不一,少女拍手笑叫:「哇哇哇,好颯!那位姐姐好颯!」

  大嘴姑娘抬起手臂,看看肌肉:「將來我也要這樣抱夫君!」

  男人們奇怪地望著她,大部分都覺得這個奇葩肯定是腦子有病。

  「怎麼讓你一個人尋來了?」金暮黎邊走邊道,「夜夢天呢?」

  易錦又興奮又不好意思,半喜悅半害羞地縮了半天,還是鼓起勇氣伸出手,勾住她脖頸:「他……他本是跟我一起出來的,可在快到後門時,有隻墨鳥送了信來。信筒是紅色的,他說那表示十萬火急。」

  金暮黎嗯了一聲,卻先把他抱到男用湯池門口,放下道:「把腳洗乾淨穿鞋出來,我在這等你。」

  易錦比那如墨夜色還要濃黝的黑眼珠瞧著她,微動之時,唇瓣貼到了她臉上,親一下才轉身進去。

  金暮黎:「……」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居然還敢來撩撥。

  再這樣,我可就去找夜夢天泄火了。

  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腦子卻活躍無比:易錦正在洗腳,被她一把摁倒池邊,之後全是強勁、生猛、激烈的畫面。

  易錦出來時,見她神色有異,不知她腦中打著風月架,以為定是在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抽絲剝繭。

  「姐姐~~唔!」

  金暮黎抓著他的衣衫,不顧身後是否有人來過往,猛然將他抵在牆上,唇齒落下,劈頭蓋臉的吻危險而狂野。

  易錦的胸膛很快劇烈起伏起來,迷醉得身體發顫,似被電流擊麻。

  二樓某間客房的窗裡邊,夜夢天看著那隻一路揉摸到易錦身下的手,雙拳握緊,眸色卻深了又深。

  兩人分開時,皆是氣喘吁吁。

  易錦睜開眼:「姐姐……」

  眼裡寫著屬於男人的欲望。

  「對不起……」

  兩人同時道。

  隨即便是一陣沉默。

  最後還是金暮黎牽起他的手,在那被蹂躪得無比嫣紅的唇瓣上輕輕啄了啄:「別想太多,我只是心血來潮,突然想親親你而已。」

  易錦抱住她。

  夜夢天低下頭,打開左手掌,看了眼皺成一團的紙箋,轉身來到燭火前,點燃。

  人都有私心,所以很抱歉,易錦,目前的情形對我最有利,我不能幫你改變。怪只怪,你和暮黎有緣無分。

  若當初你不跟著去慈悲島,也不會造成今日這種局面。

  只能說,你們的緣分太淺。

  紅線的另一頭,是我,不是你。

  他的右手也有一張紙。

  紙上無字,只有放在火上烤,才能看到。

  他已經讀了一遍。

  他看著它,心情又激盪起來。

  那日送虛靜道長出慈悲島時,他就很隱晦地提點過,說金暮黎的真正身份不會簡單,必與天界神獸有關。

  如今,京都那人又來信說,務必保護金暮黎去做她要做的事,哪怕丟掉自己性命,也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因為,可能有股很強大的勢力正潛伏流風等各個國家,秘密尋找、搜集一隻由天界隕落的惡獸白骨,妄圖拼湊成形,用詭術打開神界封印,復活操控。

  背後之人費這麼大力,野心必然不小,估計是想征服所有國家,統一全世界。到那時,戰火一起,必生靈塗炭。

  所以絕不能讓他得逞。

  而讓他無法得逞的最大倚仗,並非軍隊,而是去東海尋找天魂珠的金暮黎。

  夜夢天的手輕輕顫抖。

  這些話,是不是再明白不過了?

  她不是某個神獸的主人,親自下界為自己的坐騎或寵物尋找魂珠;

  也不是某個奉主人之命,專門下界幫神獸尋找魂珠的下屬;

  更不是夢中受了仙神托請、幫忙尋找魂珠的凡人;

  而是……

  他使勁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紙張落在了燭火上。

  如此機密之事,絕不能給第二個人瞧見。

  金暮黎帶著易錦進屋時,那張紙正好燒完。

  輕輕一吹,灰燼飄飄揚揚,碎散。

  一隻快累癱的墨色靈鳥毫無形象地躺在桌面上,即便身邊有盤極為精緻的美味糕點,它都沒力氣爬起來吃。

  「居然把靈鳥累成這樣,」金暮黎關上門,「到底是有多十萬火急的消息?」

  夜夢天抬眸定定看著她。

  看得易錦心頭火起,看得金暮黎莫名其妙。

  「很重大,非常重大,」夜夢天在易錦發飆前開口,「待明日出了旅社,我們去空曠無人的地方說,免得隔牆有耳。」

  「這麼機密?」金暮黎微微一愣,「跟我有關麼?無關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對來自朝堂的各種陰謀傾軋沒興趣。」

  「有關,」夜夢天卻道,「用血池安養凶獸白骨的背後之人,已經盯上了咱們。」

  金暮黎微微張了張嘴,隨後嘆口氣往桌邊一坐:「看來今晚那個白衣人說的是真的,黑袍獠牙面具人,真的來過。」

  夜夢天神色凝重:「暮黎,以後我們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金暮黎點點頭:「尤其是你和易錦。」

  夜夢天想說:不,其實是你。因為你才是最重要的救世之主。

  但,沒開口。

  也沒問金暮黎去東海到底找什麼。

  既然她瞞著不說,那他就假裝不知道,等到了東海,再見機行事。

  ~~

  鳳棲城。

  「媳婦兒,我回來了。」潘衛東笑嘻嘻地走進自家家門,將女人往懷裡一抱,「東東是不是很乖?」

  「前幾天忙得白天晚上不見人,不到半夜不回來,今兒個怎的這麼早?」女人聳著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沒喝酒?」

  「沒喝,這幾天都沒喝,」潘衛東拿出一沓銀票,在她眼前晃了晃,「喏,辦了點小事,賺了點小錢,給媳婦兒買衣服首飾。」

  女人瞅了眼,頓時驚了:「這麼多?」

  潘衛東笑眯眯道:「要不要?」

  「當然要,為什麼不要?」女人輕哼一聲接過錢,「全是千兩銀票,這得有……十幾張吧?」

  她目露警惕與疑惑,「哪來的?」

  「媳婦兒放心,我潘衛東不干殺人放火的事,」潘衛東微微鬆手,「媳婦兒,有茶沒?渴了。」

  「你每次喝酒回來都會嚷嚷要水喝,所以就提前燒了一壺,正好剛泡上,」女人抽身將銀票放桌角,倒水遞他手中,「這錢數額太大,你得告訴我到底怎麼來的。」

  潘衛東喝了茶,將杯子一擱,沒規沒矩地將女人抱到方桌子上坐好,摟著她的腰:「媳婦兒可知道賣蜜餞糖果的徐家鋪子?」

  「知道,」女人望著他,「不但知道,還聽說被官府查封了,店主差點被人打死。怎麼,是你乾的?」

  潘衛東求表揚般道:「媳婦兒,這算不算為民除害積陰德?」

  女人哼道:「僱主是誰?」

  潘衛東輕捏她的臉:「媳婦兒不要這麼聰明嘛!」

  女人打開他的手:「快說!」

  「好好,說,說,我馬上加鞭地說,」潘衛東擠了擠眼,「誰救回的獻祭小子和小小子,就是誰。」

  女人陡然睜大眼:「他們?」

  「不是他們,是她,」潘衛東道,「聽說那個拿鞭子抽人的白髮女子,才是毀掉禁地血池的主力。」

  女人愕然片刻,細細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那天姓安的在客棧被鬼附身,是什麼後續?」

  「聽說鬼被抽跑了,但不知怎的,那對姦夫**居然把那三人給得罪了,」潘衛東嘖嘖搖頭,「你說他們得罪誰不好,非去招惹那幾位。以為人家是外地的,就能隨便齜牙?那可是端了整個血池、解決鳳棲城二十多年困擾和噩夢的狠人!那傻坯賤貨居然罵人白髮姑娘以後生的孩子男盜女娼,老老少少不得好死,你說她不是找滅麼!」

  「什麼?她、她真這麼罵?」

  「可不是,否則能有這些事?人家拿了整整三萬兩銀子,讓我幫人實現男盜女娼、不得好死的願望。」

  「三、三萬兩?」女人張著嘴,半天合不攏,「出手這麼大方?」

  「不然我能這麼賣力?幾乎所有人手都調動起來,還把我自己累個半死,」潘衛東配合話語長舒一口氣,「除了兄弟們的辛苦費,還有出賣蜜餞鋪的幫工那邊,咱不能只拿人家家人威脅,讓人白幹事,利益是必須要有的。金錢誘惑給得不夠,難保關鍵時候不反咬一口。」

  「另外,獄卒那邊也得打點,好給那倆老東西多吃點苦頭,不能死~~起碼現在不能死,就讓他癱。」

  女人思索了下,點點頭:「生不如死,夠狠。」

  「禍從口出,」潘衛東輕聲冷笑,「誰讓徐家女兒有眼睛沒腦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

  女人道:「若她爹媽沒幹往蜜餞糖果里摻米囊花的缺德事,你們怎麼辦?」

  「能怎麼辦,多花點錢,讓幫工往裡摻唄,」潘衛東道,「反正男盜女娼、老老少少不得好死她一個也跑不掉。她兒子念書時手腳就不乾淨,被我關了三天,又餓又怕,我說只要他到處偷搶,讓人曉得他是誰的兒子,我就不再關他,不僅不關他,還給他一千兩銀子,否則即便今日把他放了,明日也能再把他抓回來,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女人嘆口氣:「這可真是把人往歧路上引了。」

  「不引也不會是個好人,那小子心黑著呢,」潘衛東眯了眯眼,「我找到他時,他正在教唆一個半大小子,讓他等哪天下雨,將哪個擺小攤兒的老奶奶推河裡。」

  女人聽得脊背發寒,半晌才道:「那,傳得沸沸揚揚的和尚破戒之事,想必就是與她女兒有關了?」

  潘衛東嘿嘿一樂:「我給那和尚取了個綽號,叫貧僧牆頭等紅杏,怎麼樣媳婦兒,是不是很好玩?」

  女人撲哧一笑:「大字識不得幾個,歪點子倒挺多。」

  「不多我上哪兒弄錢給媳婦買糖吃?」潘衛東親親她,「明天咱去酒樓吃頓好的,再買幾件金銀首飾、幾身漂亮衣服。媳婦兒這麼好看,不能被荊釵布裙把光芒襯沒了。」

  女人戳他額頭:「你的優點全在這張嘴巴上了,一天到晚盡哄人。」

  「誰說的,」潘衛東抱著她挺身蹭了蹭,「更大的優點在這兒,它才是最會哄媳婦兒高興的壞傢伙!」

  女人使勁一推,笑罵道:「臭流氓!」

  「沒辦法,哥哥喜歡媳婦兒,就喜歡跟媳婦兒耍流氓,」潘衛東沒臉沒皮地再次上前將人抱住,「誰讓媳婦兒這麼好,這麼招人疼呢!」

  女人翻了翻白眼。

  「你看,連翻白眼都這麼好看,」矮個子男人在她嘴唇邊親了親,「來來來,再翻一個。」

  「翻你個頭!」女人拿指尖戳他腦袋,忍不住笑,「還不放我下來,去燒水給你洗澡?」

  「不急,媳婦兒,還有件事要跟你匯報,」潘衛東從懷裡摸出封信來,「老劉被老胡成功勸唆到赤墨城後,竟然也給我寫信了。」

  女人接過信,笑道:「他也讓你去赤墨城?」

  「倒沒直接說讓我過去混,只說有空閒的話,可以帶你出去玩玩看看。」潘衛東瞧著她,「媳婦兒,你想去嗎?你想去的話,咱就別處走走,見見世面。」

  「你想去就直說,幹什麼扯上我?」女人好笑道,「即便買衣服首飾,這筆錢也用不掉,正好借著看你兄弟,咱們多去幾個地方轉轉。」

  「好嘞!」潘衛東在她臉上連親幾口,「都聽媳婦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