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人皮燈籠破血池燒空

  金暮黎一直在暗暗注意竹木護衛的動靜,即便被僧道怪占了口頭便宜,也未動氣,任由被激怒的易錦牽扯他的注意力。

  果然,他的廢話連篇其實是為了吸引三人視線~~竹木護衛悄悄入林借黑暗掩護身形,奔到遠處池邊,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好像還念了什麼咒語,將那白骨召喚出來。

  白骨已漸離血池水面。

  她當機立斷,前去阻攔。

  僧道怪雖在挑撥激逗,目光卻也緊盯未離,金暮黎一動,他便迅速反應,陰惻惻的笑聲中,疾光般的閃影從她身旁掠過。

  金暮黎身形一滯,尚未出手,他便飄然遠去:「上當了,哈哈!」

  緊接著,詭異笛聲驟然響起,越來越尖銳,如獸類利爪狠狠撓在鐵皮板上,擾得人心躁欲狂。

  原本靜寂無聲的二十幾盞白色燈籠瘋搖亂擺起來,不過幾秒便嗖嗖嗖離開樹枝,如同沸反盈天的嘯叫人群,紛紛朝金暮黎飛速撲來。

  金暮黎黑鞭猛抽:「截住他!」

  話音未落,夜夢天已無需吩咐地疾追過去。

  可惜,白骨已落入竹木護衛之手,僧道怪笑得肆意猖狂:「晚啦,哈哈哈!後會無期吧,我的姑娘!」

  「想走?」夜夢天手中金劍直刺過去,「先問本座同不同意!」

  「本座?」僧道怪話語愣了愣,動作卻如行雲流水絲毫未停,避開攻勢的同時,猛往竹木護衛身上拍張遁地符。

  竹木護衛快退兩步,離開石質池邊,「嗖」地鑽入土中不見了。

  夜夢天沒想到對方竟有這招,臉色不由一變:「這是道門術法,你……到底是什麼人?」

  僧道怪嘿嘿一笑:「你猜!」

  猜音未盡,一把符火扔進血池,只聽「嘭」的一聲巨響,血池竟熊熊燃燒起來,火浪飛速燎滾,很快鋪滿整個池面。

  騰起的烈焰沖向夜夢天,他連忙撤身往池邊疾退:「暮黎小心!」

  僧道怪哈哈大笑著離去。

  金暮黎將燈籠盡數抽入池中,剩最後一個時,火勢已轟然爆起,她徒手抓住那吱吱亂叫的燈籠,掠向易錦:「別追了!保命要緊!」

  易錦:「……」

  夜夢天:「……」

  強大之人冒弱者之語,簡直是……說不出的違和。

  「看什麼看?」金暮黎翻了下白眼,「今晚無論事或人,都處處透著詭異,尤其是那吹竹笛的老怪物。我們非佛道中人,對付不了就不必逞強,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易錦抓住她胳膊輕輕搖了搖:「姐姐,你……好可愛!」

  金暮黎:「……」

  來道天雷劈死她得了。

  沿池邊奔回來的夜夢天望著熊熊大火,微微皺眉:「的確太邪!」

  池裡是血非油,怎能燒著?

  金暮黎也瞧了一會兒:「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可能這池裡的東西,並非如我們表面所見。」

  夜夢天深以為然:「不知等火勢熄滅,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發現什麼難為人知的秘密。」

  金暮黎鞭指手中燈籠:「先把它搞清,便是能耐不低。」

  易錦聞言,收回同望異火的視線,卻在轉向燈籠時,嚇了一大跳:「啊!」

  陡然抱緊金暮黎的腰。

  金暮黎沒有閒手安撫他,便任他抱著,只將燈籠轉個面,對著夜夢天。

  夜夢天扭頭驟見之下,也被駭得不輕,竟下意識地抽聳肩膀後退半步。

  原來,那燈籠竟映出一張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逼真人臉,正擠眉弄眼、齜牙咧嘴地朝他詭笑。

  「莫非是……」夜夢天俄頃穩神,想起一物,「人皮燈籠?」

  金暮黎凝眉:「之前就直覺這些燈籠不對勁,卻怎麼也沒想到……」

  頓了頓,「胖掌柜說竹木護衛身上罩了層豬皮,可我懷疑……」

  夜夢天道:「我們在這方面所知太過匱乏,回頭我寫信問問虛靜道長或其他朋友,看他們怎麼說。」

  金暮黎微微點頭,沒反對。

  想了想,將人皮燈籠扔進火海。

  燈籠上的人臉發出尖銳如鼠的驚恐叫聲。

  然而,火勢漸弱之時,卻有大大小小二十幾道虛緲鬼影緩緩飄出,愣怔許久,才看到池邊三人,直接在空中彎身一拜:「多謝恩人救我們脫離苦海!」

  夜夢天見他們皆是平民裝束,且一半為九歲以下幼童,不由問道:「你們是自願獻祭,還是被人謀害?」

  其中一名鬼魂嘆道:「誰不想活著?誰願被惡靈吞噬?可若我們不肯,鄉親百姓為了他們自己的安危,又豈能答應?我們的父母兄弟縱然不舍,也不敢不交人。除非舉家遷徙,連夜逃離。」

  另一名鬼魂道:「根本逃不了。自接到黑箭令的那一刻起,周圍的目光便將我們盯上了,畢竟我們若逃了,竹木護衛必將從他們當中重新選人。所以,哪裡能跑得掉呢?」

  「不要怨恨他們,」夜夢天嘆道,「人人都是爹娘掌中寶,誰都捨不得自己的兒女後人。」

  「我們不恨,即便恨,也只恨……」鬼魂的聲音有些顫抖,恐懼中帶著滔天怨懟,「只恨將我們剝皮製燈、魂困籠中的惡人!」

  夜夢天疑惑的正是這一點:「不是要拿你們獻祭血池麼?怎的……」

  鬼魂搖頭:「我不知道。」

  夜夢天道:「這麼說,傷害你們的,並不是竹木護衛?」

  「不是它,」鬼魂再次搖頭,「是個身穿黑衣大風袍的人,戴著獠牙鐵面,遮住半個側臉,只能看見一隻眼睛、半邊額頭半張嘴,且那隻眼睛還是猩紅色的,很嚇人。」

  「不對,另外一隻眼睛也能看見!」忽有一直未說話的鬼魂出聲道,「我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那雙眼!」

  夜夢天忙道:「如何?」

  「另外那隻眼睛沒有眼珠,眼白是黃色的,」鬼魂抖了下,虛影戰慄,「我無意中撞到他的眼神里,嚇得當時就、就……」

  就什麼,後面沒好意思說。

  「不對,」金暮黎忽然道,「竹木護衛五年抓一次人,每次抓兩個,二十年前至今,最多不過五次十人,可你們卻有二十多位,難道……」

  後面的幾名少年鬼魂道:「我們並非鳳棲城的人。」

  夜夢天愕然:「這又怎麼說?」

  少年鬼魂搖搖頭。

  顯然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夜夢天看向金暮黎。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事情更加撲朔迷離了。

  「你們受此折磨,卻未失本性、化作厲鬼,乃一大幸事,」夜夢天嘆道,「如此,你們便還可進入輪迴,相信忘記前塵後,來世,上天必補償給你們一個完整而幸福的人生。」

  眾鬼魂朝他拜了拜。

  夜夢天溫聲道:「去吧。」

  眾鬼魂轉過身,漸漸飄遠,消失在夜色里。

  夜夢天目視竹木護衛和僧道怪遁走的地方:「沒想到這麼複雜,竟又牽扯出一個身份不明的人來。」

  「那個獠牙面具人顯然也只是替主子辦事的馬前卒,」金暮黎思索著,似自言自問般道,「那麼,背後的元兇大憝到底是誰?用活人獻祭的目的是什麼?那段獸吼白骨,究竟是什麼來頭?為什麼要為它費盡心思?這裡被發現後,為什麼要想辦法將它帶走?會轉移到哪裡去?」

  她發出種種疑問,卻無人給她答案。

  夜夢天遙望夜空:「無論轉移到哪裡,都必將繼續戕害百姓,我們得儘快把這件事透露給朝廷。」

  頓了頓,轉首,「暮黎,朝廷力量大,能人眾多,我們不能因為厭惡官場,而否定它的作用。」

  金暮黎淡淡道:「我說過聖上昏庸、朝廷無能了嗎?」

  夜夢天立知自己說錯話:「對不起,暮黎,我不是那意思,我……」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又不是才知道你跟朝廷有牽涉,」金暮黎走到池邊,看紅血浮沫燒得乾乾淨淨、下面除了骷髏白骨什麼都沒有的巨大怪坑,「能找你幫忙設計緝拿殺人奪丹真兇的人,必有不凡背景,你捅給他便是。」

  夜夢天卻沒能松下心裡那口氣:「暮黎,我真的只意在江湖,此生都不會進入官場,為朝廷效力。」

  「那緝拿真兇是什麼?這次透露消息又是什麼?」金暮黎說著質問的話,卻無半絲質問的語氣,淡然得就像普通百姓拉家常,

  「每個江湖人都說自己不為朝廷效力,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便不做官,誰又能真正脫離這個圈子?不過是效力的方式不同罷了。」

  她扭頭笑了笑,「俠客除暴安良,百姓安分守己,其實都是在為朝廷出力,只是不明顯而已。」

  夜夢天終於確定她不是嘲諷自己,這才隨著去看那空空如也的深坑:「真心承認種田耕地有功勞的人不多,暮黎你真的很特別。」

  易錦上前將他擠開,不讓他挨著金暮黎,驚呼道:「姐姐,這底下居然沒有血也沒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