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是為什麼？」秦意濃似笑非笑，輕飄飄的語氣地將問題拋了回來。

  唐若遙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調整過來，故作鎮定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來請教您，以後再面對這類問題也有經驗了。」

  答得中規中矩，也沒有暴露自己的目的。

  但唐若遙想，她恐怕已經露出了破綻。

  秦意濃依舊保持著前傾的姿勢，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四目相對。

  秦意濃望著她眼底隱約的忐忑，唇角笑意愈深：「那你經紀人又為什麼急著給你澄清呢？還讓公司發聲明？」

  唐若遙語塞。

  但凡唐若遙和任何一個人傳同性緋聞，穆青梧都不會那麼緊張，網友們大多不會當真，最多就是熱鬧熱鬧。但秦意濃不一樣，她那些上至八旬老戲骨，下至未成年小演員「一個都不放過」的人里誠然大部分都是拿來湊數調侃的，但「轟轟烈烈」的也是有幾位的，譬如選妃帖子裡坐穩了皇后和貴妃的人選，「戀情」熱度一點都不比圈子一般情侶差。秦意濃就是這麼一個風流浪蕩的人設，和她炒cp弊大於利。

  對已經在圈子裡沉浮數年站穩腳跟的人來說相對影響不大，對唐若遙這種上升期的年輕女藝人來說，直接的會有損形象，聲名受累，再極端一點可能會影響到她的商業價值，代言、GG大幅縮水，待遇降低。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否則秦意濃不會在十八歲剛出道那幾年正炙手可熱的時候，卻接不到一個像樣的代言。

  穆青梧不能讓唐若遙冒一點風險。

  唐若遙跑來試探秦意濃，卻在順嘴提到的經紀人將自己暴露了。

  她眼神暗淡了一下，倏忽又亮起來。

  秦意濃怎麼知道她公司發聲明了？這件事是在第一波料爆出來就做了的，她日理萬機，怎麼注意到的？

  所以……她一直都在關注她嗎？

  秦意濃窺見她變幻的神情，暗暗盤算自己是哪裡出了錯，往回一捋，不由在心裡暗自搖了搖頭。真是大意，讓一個小朋友反抓到她話術里的把柄了。

  秦意濃打斷她的思考，淡淡出聲道：「這事和你沒有關係，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一樣。」

  「嗯？」唐若遙習慣性地發出了一個疑問的鼻音，馬上改正，尊敬討教道，「怎麼說？」

  秦意濃坐正，徐徐開口：

  「因為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壓到我頭上來，我不反擊的話，她會變本加厲。」秦意濃說一半藏一半，將唐若遙帶進自己的節奏里，「記得剛進組那天我房間裡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嗎？」

  唐若遙果然跟著她的思路走了，點頭。

  她當然記得，那天晚上秦意濃還因為心情不好給她發紅包。監控視頻的泄露，第一次也是在那天，所以唐若遙猜測這兩件事可能是同一個人做的。

  秦意濃的話驗證了她的猜測：「就是她送的。」

  唐若遙小心翼翼道：「我能冒昧請問，幕後主使是誰麼？我保證不往外說。」

  秦意濃坦然告知：「郝美樺。」

  唐若遙差點脫口而出，這不是你的「社會主義姐妹情」之一麼？是的，這位至少兩次陷害秦意濃的郝美樺，如今在秦意濃的後宮裡赫然位列賢妃，比唐才人的位分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既生瑜何生亮，相愛相殺，人設帶感，再加之大花之間「塑料姐妹」表面功夫向來做得滴水不漏，在第一屆選妃貼中，郝美樺就以高票數占據了「四妃」之一的座次，從此地位穩固，有一年差點衝擊後位，最後還是以微小的劣勢敗給了皇后。

  她賢不賢唐若遙不知道，但看秦意濃這表現是挺嫌棄她的，她要真能決定這些人的位分想必會將郝美樺打入冷宮。

  大花之間果然勾心鬥角得厲害，不能只看表面情誼。

  唐若遙暗暗感嘆了一句。

  但她沒忘記正事：「所以您才決定澄清的麼？」

  她想：這個邏輯的漏洞不小，澄清不提，劇組也這麼大動靜，值得這麼大費周章麼？

  秦意濃頷首。

  「主要是我沒想到在我眼皮底子有人這麼膽大妄為。」秦意濃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一絲震怒，「這部片子本來就題材敏感，劇組偏偏出了這樣的岔子，我不想再出什麼更意料之外的事情。」

  唐若遙一愣。

  她後知後覺想起來，這部片子是秦意濃投拍的。韓玉平和秦意濃閒聊時，還說起過秦意濃新成立的傳媒公司，想借著這個片子拿獎來個開門紅。

  《本色》對她的意義可想而知。

  她剛捕捉到的那個漏洞好像被填上了。

  唐若遙迷茫起來。

  所以又是她自作多情，這件事她只是被動捲入，捎帶腳的，本質和她無關嗎？

  唐若遙被打發走了。

  秦意濃兩手捧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口水，露出一絲如釋重負。

  關菡瞟了瞟那扇唐若遙離開後被帶上的門，心裡嘆了口氣。

  薑還是老的辣，遙小姐還是嫩了點。

  ***

  劇組停工，秦意濃悶在休息室處理公務，唐若遙無所事事地在片場遊蕩。片場附近多了幾個穿著休閒衫但是一看站姿和眼神就知道不是普通工作人員的人，是秦意濃雇來排查附近的狗仔的。狗仔和明星的關係很微妙，明面看起來是死對頭，實際互相依存，只要不太過分，明星不會和狗仔撕破臉，偷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但這次秦意濃把盯梢的狗仔，包括蹲在酒店對面房間伺機而動的都以雷霆手段都給清理了，引起了狗仔圈子裡的騷動。只是圈子裡的小討論而已，沒什麼影響。

  接著就是網絡上的闢謠，終於開始了。

  《本色》官博在職業公關人的潤色下發表了一封公開聲明。聲明里稱，秦意濃、唐若遙二人都是特別敬業認真的演員，網上爆出來的視頻確實是在對戲，請廣大網友不要造謠傳謠，尊重兩位老師。

  電影官博發的聲明還是有些影響力的，右下角還蓋了公章。

  不想和秦意濃扯上關係的唐若遙粉絲們自發奔走，拿著這封聲明，再度在各種輿論平台替唐若遙澄清。

  秦意濃粉絲也不甘示弱，雖然這種緋聞對粉絲來說司空見慣了，但是近來兩家粉絲打得厲害，新仇舊怨，恨不得撇得越清越好。

  可見，粉絲關係如何，和正主沒有一毛錢關係。

  但廣大網友並不是這麼好糊弄的，一封聲明而已，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那我還吃什麼瓜？

  吃瓜路人分為兩派，一派是信任劇組的，也信任唐若遙的人品，向來潔身自好，不會和秦意濃這種聲名敗壞的人混在一起，既然劇組都澄清了，再舞也沒意思，漸漸消停了，理中客也歸為這類；還有一派就是完全不信的，聲明發出來不久，就有營銷號紛紛爆料，秦意濃就是劇組製片人，她是老大，在片場一手遮天，劇組聲明就是她隨便都能發出來的一張紙罷了，十封八封的還不都是她樂意？又因為她獨斷專行，唐若遙不過一個普通演員，到了她的五指山還有離開的份？

  這種說法一出來，唐若遙竟意外地博得了一絲同情。

  而這也讓唐若遙確信，這人真不是沖自己來的，她只是想對付秦意濃一個人，恨不得她頭上的罪名越多越好，這不，欺壓新人，逼良為娼的大帽子就扣上去了。

  這營銷號不用說就是郝美樺團隊安排的，秦意濃團隊當即反帶了一波節奏，並且搶占先機，把對方的話搶了。秦意濃的行事風格難道諸位不明白，緋聞滿天飛又如何？她什麼時候在乎過網上怎麼說，恰恰是劇組出來澄清，截然相反的做法，才說明劇組根本不是她說了算。

  郝美樺團隊也不是吃乾飯的，果然死咬「區別對待」四個字，繼續坐實這樁緋聞，安靈早就料到了，再按計劃反擊。

  網友們左搖右擺，吃瓜吃得腦子都快沒有了。

  兩邊神仙打架，剛下飛機的穆青梧驚呆了。

  她好像還沒動手，怎麼事態變成這樣了？

  片場不適合再帶外人過去，唐若遙將她接到賓館，大致說了下從秦意濃那裡聽來的情況。穆青梧一聽是大花的爭鬥，唐若遙是被殃及的池魚，當即皺眉嘆氣：「這都叫什麼事兒。」

  穆青梧要到了安靈的聯繫方式，打算和那邊通個氣，看看需不需要自己配合。畢竟人家是主要戰力，她們就是底下的小蝦米。

  按電話之前，穆青梧記起上回私自澄清沒有和安靈通氣，一顆心七上八下，生怕對方記仇。哪知電話接通後，對方趕時間似的，語速飛快：「你誰？」

  穆青梧知道她肯定忙得連軸轉，趕緊自報家門，用最簡短的語言表示了自己的來意。

  安靈只思考了幾秒，說：「你澄清你們的，賣慘也行，不用顧忌我們。」

  說完就撂了電話。

  穆青梧：「？？？」

  前一句好理解，賣慘是什麼意思？讓她們順著現在網上唐若遙被逼良為娼的節奏賣慘？這不是火上澆油麼？那還能怎麼賣慘？

  穆青梧上下打量站在她面前的唐若遙，一張臉清清冷冷，非常有欺騙性。

  穆青梧眯了眯眼。

  當晚，仿佛被第一二三波爆料錘懵了的唐若遙方，終於在網友的翹首以盼中有了動靜。穆青梧乾脆利落多了，直接放了當夜的酒店走廊監控視頻，完整版，而不是網上只截取了一段的。

  監控視頻里顯示，兩人在擁抱過後各自回了房間，一點越矩的舉動都沒有。

  證據是實打實的，唐若遙方表示，唐若遙一直是個兢兢業業、刻苦鑽研演藝行業的藝人，尊重前輩尊重職業……等等，唐若遙的路人緣向來不錯，又是這一代女演員里格外爭氣的一個，證據和聲明一發，馬上就有大批人表示，相信唐若遙。

  其中也有那麼一小撮注意力總是歪了的。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視頻里這段畫面很美嗎？監控視頻也阻攔不了的美好啊，果然漂亮小姐姐在一起就是賞心悅目】

  【是在對戲吧，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動作、背影都感覺很有戲啊，突然對這部電影產生了興趣怎麼破？】

  【樓上別想了，大陸不讓上映同性片】

  【想看+1我想磕cp，紅白玫瑰我的嫁啊啊啊啊啊】

  穆青梧又暗搓搓地買通稿，給唐若遙鞏固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設，水軍控制前排節奏，讓她看起來和秦意濃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唐若遙這裡進展很順利，因為秦意濃吸引了絕大部分火力，尤其是在雙方鏖戰，雲裡霧裡真相不明的時候，一位大佬震撼登場了。

  韓玉平。

  韓玉平轉發了《本色》官博的聲明，高冷地一個字兒沒說——他懶，轉發還是秦意濃趕鴨子上架的，但廣大網友紛紛腦補了一出大戲。

  韓玉平是誰？他是《本色》劇組的導演，在劇組掌握生殺大權的一位。但同時，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秦意濃的緋聞對象。

  從秦意濃第一部電影開始，就有韓玉平這位導演的身影。此後十年，韓玉平從沒離開過話題中心，兩個人經常互cue，毫不掩飾對彼此的欣賞。在男版的選妃貼里，韓玉平才是真的高居後位，雷打不動的男皇后，誰都不能動搖他的地位，哪怕一絲一毫。

  要不是韓玉平六十歲了，已有家室，相貌亦是平平，現在滿地都是秦意濃和韓玉平的cp粉。但關鍵時刻，年齡和外貌都不是問題，韓玉平的表態，終於把輿論徹底帶跑偏了。

  「眾所周知」，韓玉平和秦意濃有不正當關係，那麼他這條微博代表了什麼呢？哪位大佬會允許自己的情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其他人搞東搞西呢？韓玉平這是在捍衛自己的主權，態度強硬，秦意濃是他的，和唐若遙李若遙沒有半點干係，哪怕是謠言也不允許。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劇組會破秦意濃的例出來澄清。韓玉平和秦意濃？這兩個人地位孰高孰低、權勢誰大誰小明眼人都有定論。

  第二天，秦意濃工作室低調轉發了韓玉平的聲明，轉發內容亦是一個字都沒有，連表情都無。

  透著一絲弱氣和妥協。

  哦，原來秦意濃和韓玉平才是真的，可大家都知道啊。

  網友們吃了兩天瓜，到最後坐實的卻是這樁早就不新鮮的事，紛紛意興闌珊地散場。

  至於唐若遙，除了開頭刷了波存在感，後面完全被無視了。反應過來的網友們回首過去，連聲感嘆唐若遙真是無妄之災，怎麼就卷到他們倆之間去了。

  慘還是唐若遙慘。

  眾人達成了共識。

  至此，鬧劇全部終結。郝美樺如意算盤敲了個空，秦意濃和韓玉平鐵板釘釘的不正當關係又多了一樁無關痛癢的證據，唯獨唐若遙清清白白，賺了一波同情和憐愛。

  穆青梧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有驚無險。」她笑著說。

  唐若遙低眸瞧著面前的咖啡杯，若有所思。

  穆青梧：「你怎麼了？」闢謠了還不高興？

  唐若遙抬起眼帘，問：「穆姐，你不覺得太順利了嗎？」

  穆青梧叉子切著盤子裡的提拉米蘇，慢條斯理道：「不是你說秦意濃和郝美樺在斗麼？你就是個小蝦米，沒人顧得上你，順利有什麼不對嗎？」

  她忙活了兩天，總算有時間放鬆了，背靠進椅子裡，抬眸瞟她一眼，說：「你難道還想和人家團隊大戰三百回合？」

  「不是。」唐若遙眉尖微蹙，「我是在想……」

  「想什麼？」

  「沒什麼。」唐若遙搖了搖頭。

  穆青梧對秦意濃有偏見，說了她也不一定能理解。

  「有事瞞著我？」穆青梧難得輕鬆，追問了一句。

  唐若遙點頭。

  「不方便說？」

  唐若遙猶豫：「倒也不是。」

  「那就說唄，跟我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不是不好意思，是……是……」唐若遙一咬牙，直視她的眼睛，說，「如果我說，秦意濃和韓導不是那種關係，你信麼？」

  穆青梧「唔」了聲，仿佛在思考，幾秒種後，說：「信。」

  唐若遙微訝。

  穆青梧笑道：「你說我就信。」反正對她沒什麼損失，穆青梧其實是將信將疑的。身在圈內，真真假假沒那麼容易看穿，這個道理她早就懂了。

  對唐若遙遠離秦意濃的勸誡，也不過是她在給唐若遙趨利避害，做出最合適的選擇，不想讓她冒風險。

  有了穆青梧的信任，唐若遙後面的話順利出口：「那她為什麼要用韓導做幌子呢？」她是間接澄清了和自己的關係，卻直接地往身上又潑了一瓢污水。

  唐若遙是親眼見到秦意濃那天讓韓玉平轉發的態度的，感覺也就越發強烈。

  沒必要。

  那時她就這麼覺得，被秦意濃兩句迷魂藥給糊弄過去了。

  現在事情塵埃落定，她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真的沒必要。

  穆青梧和唐若遙的消息不對等，對這個疑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做幌子是什麼意思？」

  唐若遙突然意識到，她不好和穆青梧解釋，遂含糊其辭地帶了過去，表示自己只是靈光一閃，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穆青梧：「……」

  這小孩最近怎麼這麼不靠譜？

  ***

  兩天後，網上輿論消停，劇組正常開工。

  韓玉平和秦意濃在休息室大吵了一架。

  韓玉平答應秦意濃轉發微博的時候，哪知道她是拿自己當槍使，這會兒不知道是聽誰說了，勃然大怒。秦意濃陪著笑臉，罵不還口，她早料到韓玉平知道了會罵她，但她必須先斬後奏。韓玉平要是事先了解她的意圖，肯定不會遂她的意。

  韓玉平不是在乎他自己的聲譽，他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又是個名導，娛媒編排編排他他無所謂。但秦意濃還年輕，不能因為髒水多就隨便潑吧，還有自己給自己潑的騷操作？

  韓玉平出離憤怒了。

  光和安靈討論方案的時候，秦意濃劍走偏鋒的做法就已經挨了安靈一頓罵了。但這確實是最簡單省事有效地把唐若遙摘出來的方法。不就是挨罵麼？習慣就好。

  秦意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態度放得非常謙和，讓助理給韓玉平呈上降火湯。

  韓玉平臉色鐵青：「不喝！」

  唐若遙迎面撞上拂袖而去的韓玉平，張口道：「韓……」

  韓玉平走得飛快，連個眼神都沒有賞給她。

  一回生二回熟，唐若遙繼續往前，走到秦意濃休息室虛掩的門前。

  關菡過來關門，正對上往裡張望的唐若遙。

  秦意濃和韓玉平吵架時清了場，就她一個助理。她沒向秦意濃通報，直接將唐若遙放進去了。

  唐若遙眉梢挑了挑。

  關菡的地位果真不同。

  秦意濃不怕挨罵，但她這會兒也被韓玉平吼得腦仁疼，閉著眼在沙發里休息，一隻手捏著酸疼的眉心緩解。

  唐若遙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個念頭，輕手輕腳繞到她背後，兩指緩緩靠近她的太陽穴，打算給她按摩。

  閉目不覺的女人斜倚在沙發里，神情憊懶。而另一個人輕咬下唇，眼睛裡藏著星星，帶著由衷的歡喜小心翼翼地接近心上人。

  神仙眷侶。

  關菡一萬個不想阻止，但她的職業道德要求她必須冷麵無私地出聲：「秦姐，唐老師來了。」

  秦意濃驀地睜眼，唐若遙咻的收回手。

  只差一點點就碰到了！

  關菡在心裡斥責自己。

  秦意濃察覺到了身後的氣息，扭頭望去，唐若遙垂在身側的指節蜷了蜷，泰然自若地從背後繞至身前，恢復了溫良恭儉，彬彬有禮道：「我是來向秦老師道謝的。」

  「道謝？」秦意濃微怔，須臾，懶懶地半抬起眼皮，恍然道，「你是說網上的事？」

  「嗯。」

  「不客氣。」秦意濃說。

  不、不客氣？

  唐若遙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驚訝，這是什麼回答？

  她以為秦意濃會說「我做我的事，你來道什麼謝？」或者表示不懂她在說什麼，好讓她覺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唐若遙感覺都摸清她的套路了。

  但「謝謝」「不客氣」又好像是一組常見搭配的習慣用語。

  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唐若遙本來確定的心思又被她給弄得搖擺起來。

  秦意濃沒等她分析出個囫圇，下巴點了點她面前的茶几，隨意的口吻問：「湯，喝嗎？」

  唐若遙順著她的視線往面前看，一盅銀耳蓮子湯盛在白陶瓷的湯盅里，表面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唐若遙頗有點受寵若驚：「給我？」

  秦意濃心裡好笑，抻直了懶散的筋骨，一挑眉梢：「本來是給韓導的，但是他氣飽了。你喝吧，免得浪費了，放心，沒動過的。」

  氣飽了？

  唐若遙從善如流，用小巧的湯勺慢慢攪拌著，假作不經意地問道：「韓導為什麼氣成這樣？」

  秦意濃看她一眼。

  唐若遙和她對視，困惑地眨了眨眼。

  秦意濃受不了這個，收回視線，並不正面回答，似笑非笑地說：「你猜？」

  唐若遙才不猜，秦意濃肯定給她挖坑了。

  沒得到回應的秦意濃頗有些意興闌珊，嘖，小朋友長大了，沒那麼好逗了。

  唐若遙低頭喝湯，唇瓣上沾著湯汁，兩瓣紅唇愈發地緋潤飽滿。

  她進食的時候很乖巧，一隻手扶著湯盅不動，即使那湯盅有些分量並不會倒，但她還是扶著，另一隻手持著白瓷勺，手指骨節曲起的弧度尤其好看。

  一勺，一勺，又一勺。她的頭就沒抬起來過。

  有那麼好喝嗎？

  秦意濃撐著額頭，奇怪地想。

  銀耳、蓮子、紅棗、枸杞和冰糖，材料秦意濃都能背出來，她這兩天上火，亦喝了兩次。怎麼到唐若遙嘴裡變成珍饈美味似的？

  唐若遙紅唇張合，秦意濃瞧著瞧著，不由得出了神。

  休息室隔音很好，劇組忙碌的聲音遠遠地隔開，屋子裡異常地靜。

  唐若遙知道秦意濃在看她，而且看了很久，她大著膽子抬眸瞧了一眼，剛好捕捉到對方吞咽口水的一幕。

  唐若遙眉頭微蹙，低頭看了看眼前的湯盅，長長的睫羽接連眨動了兩下。她探手摸了摸瓷盅的溫度，端了起來，坐到秦意濃身側。

  秦意濃回神，唐若遙的瓷勺已經送到她唇邊，用手在下面托著。

  兩人都沒說話。

  秦意濃和她定定地對視，良久，張嘴含住，將一口湯喝得乾乾淨淨。

  唐若遙再喂，她再喝。

  眼神始終不離彼此，在空氣中安靜無聲地糾纏。

  最後一口湯餵完，唐若遙沒離開，一隻手撐在秦意濃身側，慢慢地壓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關菡：我命令你們！快給我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