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066

  短暫的休息時間,秦意濃一般不回休息室,而是坐著劇組給她準備的躺椅里——不比當時的公共財產,現在已經成為她御用的了,即便是閒置,等閒人也不敢輕易靠近,更別說坐過去。

  唐若遙不知不覺成了這個例外。

  現在是第二天的上午,再過一個小時就是午休時間,秦意濃身邊圍著的那一圈助理只剩下兩個,其他的大概是給她準備午飯或者別的東西去了。

  雷打不動的關菡候在一旁,抬眼看見她過來見怪不怪,甚至沒出聲提醒正在低頭專注看劇本的秦意濃。

  唐若遙慢吞吞地挪了過去,覷著秦意濃的側臉,駐足,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小馬紮上坐下。

  秦意濃聽到身旁的動靜,餘光往出瞟了眼,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捻著劇本頁的手指在邊角按按,不動聲色,想看唐若遙要說點什麼。

  「秦老師。」唐若遙猶豫再三開口。

  「嗯?」秦意濃懶洋洋地哼出個鼻音應她。

  「我……有場戲不太懂,能不能向你討教一下?」

  秦意濃指尖一頓,撩起眼皮望了望她,向她的方向側了側身子,對著她手裡的劇本努了努下巴,剛想說點什麼,驀地綻開笑意:「拿倒了。」

  唐若遙將劇本正回來,問出了她事先想好的藉口問題,秦意濃聽完,給了她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耐心說了自己的理解。

  唐若遙得到解答,裝出一副懂了的感激模樣。

  兩人之間陷入了冷場。

  秦意濃哪裡看不出她是有話說,故意在這兒跟她七拐八拐的。唐若遙不吭聲,她便繼續低頭琢磨劇本,小朋友憋不住話,遲早會說的。

  但當暖熱氣息逼近,一點一點地吐在她臉上,帶著隱約的體香,比秦意濃聞過最香醇的酒還要怡人。秦意濃辛苦克制蜷起手指的衝動,心裡暗嘆一聲。

  這人當真越來越放肆了。

  唐若遙沒覺得自己有多曖.昧,她滿腦子都是那件要緊的正經事,只是不想被旁人聽見,所以幾乎貼著她的臉,才低沉地開口問道:「為什麼不澄清?」

  秦意濃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那是由於過度驚愕導致的。

  別說秦意濃了,就連唐若遙自己都為這句衝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秦意濃近幾日的待遇給了她不少底氣,她挺了挺背脊,直視秦意濃的雙眼。

  「你……」秦意濃將唐若遙的話在腦海里過了好幾遍,感到荒謬極了,但同時還有另一種情緒在心臟深處翻湧著,被她強行鎮壓了下去。她嗤笑一聲,帶著居高臨下的氣勢,眸光凌厲盯著面前的唐若遙,「是誰給你的勇氣向我質問?」

  唐若遙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揪緊了布料,心臟隨著秦意濃的這句話往下一沉。她像是忽然不知所措地舔了舔乾燥的唇瓣,堅持沒有將視線從秦意濃臉上離開,而是輕輕吐了口氣,將方才積攢的一點勇氣撐住了沉著冷靜的皮囊。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不是。」秦意濃否認得極快,沒有給她任何迴轉的餘地。她指了指唐若遙,再指指自己,語氣淡漠,「我們只是有工作交集的同事,僅此而已。」

  所以不要再越界,干涉她的私事。

  她也不需要她的關懷。

  唐若遙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唇角掛著勉強的笑容,朝她點點頭,起身沉默地離開了。

  等她走遠了,秦意濃拇指用力掐了下食指指腹,把手裡的劇本翻得嘩啦響。

  穆青梧一個沒注意,就見自家的寶貝藝人往秦意濃那兒湊了,心裡這個著急上火,生怕她不慎失足,再看了會兒,對方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穆青梧又詭異地升起一點護犢子的心思,上前拉過唐若遙的胳膊,問道:「怎麼?她欺負你了?」

  唐若遙搖頭,唇色有點白。

  是她不識好歹。

  「那你怎麼……」穆青梧看她臉色不大好,柔和了語氣,說道,「知道你敬業,所以經常找她對戲,但你也可以問導演啊,咱不去她那兒受氣哈。」

  唐若遙扯了扯唇角,乖巧地應了聲好。

  穆青梧:「要喝點什麼嗎?我讓辛倩去給你買。」

  「不用了,我喝水就行。」

  雖然秦意濃不要她管,但唐若遙看著穆青梧,一個念頭還是不由分說地冒了出來。

  她抿了抿唇,小聲問穆青梧:「網上這兩天關於秦老師的熱搜你看到了嗎?」

  昨兒電影開機,算是件大事,穆青梧在網上轉悠了兩圈,秦意濃名字向來吸引人眼球,又高掛熱搜榜首,她點了個頭:「看到了,怎麼了?」

  她老媽子秉性發作,語重心長道:「你可不要學她,當然,更不要學那個女的。」

  唐若遙打斷她,太陽穴隱隱跳動:「假的。」

  穆青梧:「什麼?」

  唐若遙抬起頭,眸光沉沉:「網上說的是假的,我和秦老師住在一個樓層,那個女人是自己偷溜進去的,提前埋伏好了,就是為了這個假料,秦老師一進門發現她立刻出來了。」

  穆青梧眯了眯眼:「哦,原來是這樣。」但她並沒有多意外的樣子,只是心有戚戚地說,「看來咱們也要多長個心眼了,萬一有人也這麼害你。」

  「穆姐,我想問你個問題。」

  「問吧。」

  「她為什麼不澄清?」

  「嗯?她為什麼要澄清呢?」穆青梧語帶輕笑,很自然地反問。從穆青梧在經紀人圈子裡有姓名開始,不管是主觀意向還是客觀偶然,她都聽說過這位秦影后的風流韻事以及從來沒有斷過的緋聞,印象里秦意濃從來沒有澄清過,所以她不澄清反而是常態。

  「對於女藝人來說,名聲很重要,不是嗎?」

  那些假的,莫須有的,隨之而來的污言穢語,盪.婦羞辱,怎麼會有女藝人能容忍得下來。況且,秦意濃不是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透明,她完全有能力反擊。

  「話是這樣說,但……」穆青梧看她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此處人多耳雜,她止了話頭,讓唐若遙跟著她進了休息室,關上了門。

  「污名要澄清,這只是對於普通女星來說的,唔,一項大致的處理原則,但是不能一概而論。」

  唐若遙給穆青梧開了瓶礦泉水。

  穆青梧哭笑不得:「你這是要和我長談的架勢?」

  「反正待會兒沒我的戲,閒著也是閒著。」唐若遙不想讓她懷疑到自己過度關注秦意濃,開了個玩笑道,「我覺得做經紀人蠻有意思的,將來萬一演員干不下去了,可以轉行。」

  穆青梧義正詞嚴斥責了一番她的想法,唐若遙兩手一拉眼角,朝她吐了吐舌頭,扮了個俏皮的鬼臉。她最近演十六歲高中女生,不知不覺地多了一堆小動作,信手拈來,自然極了。

  穆青梧又是一陣笑。

  她喝了口水,說:「從最基礎的說吧,我們經紀人給藝人做公關,不是每個謠言都要闢謠的,要權衡利弊得失。比如說那種一百八十線非要倒貼你炒作的,你闢謠,反而是給了人家熱度。」

  「所以這次可能是那個模特倒貼秦意濃炒作?」

  穆青梧嗤了一聲,不屑道:「這模特兒連三百八十線都不到,哪來的狗膽碰瓷,我估計是想爬秦影后的床,事後要點好處什麼的,上上戲什麼的,誰知道人家眼光高不搭理她,一時狗急跳牆把料爆出來黑秦意濃,或者……」穆青梧想了想,「背後有人指使她。」

  唐若遙一點即透:「你是說競爭對手?」

  穆青梧挑了挑眉。

  唐若遙走到現在就沒少被那些小花坑,只是每次都被秦意濃及時壓下去了而已,但不代表她不知道。和秦意濃有利益關係的,無非就是再上一代的大花。大花之間撕逼可不像小花一樣,粉絲間打打嘴炮,買點黑通稿,明面上塑料姐妹花,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地裡搶代言截資源毫不手軟,殺到眼紅。

  唐若遙記得她在文殊嫻那兒吃到過一個大花之間的瓜,手段頻出,嘆為觀止,現在的新一代都是小打小鬧。

  「酒店有監控視頻,視頻有時間標註,她從進門到出來,最多就一分鐘的時間,把事實擺上去,孰是孰非不就一目了然了嗎?既然那個女人是個小透明,事情過了,她照樣翻不出什麼花兒來。」唐若遙堅持追問。

  穆青梧想: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你在旁邊看著了?

  穆青梧:「你說得也有道理,換成我,我肯定會給你闢謠的。但是秦意濃的公關團隊一向是這種作風啊,你不知道業內都說她沒有公關嗎?」

  「沒有公關?」唐若遙險些從沙發彈了起來。

  「一個誇張的說法而已,說的是她從不闢謠的事。」

  「從不?」唐若遙震驚之餘,壓著三分隱約的怒火。她就任由別人那麼說她麼?

  「你這孩子,怎麼老是重複我說的話。」穆青梧嘖了聲,語氣軟了軟,不自覺流露兩份同情,嘆氣道,「她黑料太多,事到如今,她澄清不澄清都沒有區別了。」

  穆青梧在圈內近十載,還沒有見過一個藝人,包括男藝人,能有秦意濃這樣多的花邊新聞。只要動一動腦子,就會知道不會所有緋聞都是真的,應該說大部分是假的,真的能有十分之一都夠嗆。身為同性,天然的具有同理心。穆青梧雖不喜她私德有虧,但世界對她的惡意已經遠遠超過她應該承受的部分,本不該如此的。

  然而藝人吃娛樂圈這碗飯,就註定要像一件商品一樣被人品頭論足。

  穆青梧說:「所以你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往上爬,拼命拍戲,拼命拿獎。周董有首歌怎麼唱的來著?」

  唐若遙像是短暫地出了一會兒神,聞言接話道:「等我到了山頂上頭,誰都傷不了我?」

  穆青梧嗯聲:「是這個理兒。你別看你現在混得還挺好,這只是個開頭,你將來保不齊也會遇到很多惡意的事情,我會盡力幫你,但你得自己變強大。」

  唐若遙靜然片刻,道:「到了山頂,就真的不會被傷到了嗎?惡意始終是惡意,錯的是那些誤解跟風的人,而不是被迫捂上耳朵和眼睛的我們。」

  她們又做錯了什麼呢?

  穆青梧一怔,細細地揣摩了一番她的意思,低聲無奈道:「但你無法改變別人,只能選擇改變自己。」

  「所以這只是在自欺自人罷了。」唐若遙眸色寡淡,聲音清冷。

  穆青梧狐疑地打量她。

  「你今天怪怪的。」

  「怪可愛的嗎?」唐若遙眨眨眼,一句話把穆青梧的思緒打亂了。

  「你別跟我講土味情話。」穆青梧笑出聲,「我不吃這套。」

  唐若遙歪了歪頭,眉眼彎彎:「我吃。穆姐你今天怪可愛的。」

  穆青梧先是一副「老爺爺地鐵看手機臉」,愣住幾秒,過後捂著亂蹦躂的心口連連倒退:「你最近有毒啊,別再賣萌了,你姐我這顆芳心還留著我的真命天子呢,你撩走了負責嗎?」

  唐若遙哈哈一笑,抬手蹭了蹭鼻尖。

  唐若遙拍戲有個毛病,說嚴重不嚴重,但說小也不小,她習慣過於代入人物,會讓人物進入到她的現實,基本上每拍一部戲,當時的性格都會發生轉變。從寡言變得活潑,從高冷變得平易近人,俗稱的入戲太深。

  她前年拍過一部愛情戲,演一個為愛而瘋的女人,在戲裡愛男主愛得要死要活。要不是心裡吊著個秦意濃,她殺青了恐怕都緩不過來。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圈內人會因為合作一部戲,而生出情愫走到一起的原因。

  後來她有意克制了一部分情感,但目前收效甚微。這種演藝方法帶來的好處太大了,她只需要遵循當時當地的情感,做出本能的反應,就能將戲演得張力十足,讓導演拍案叫絕。

  前年那部愛情戲,即使最終只是提名沒有獲獎,有一段獨白卻被引為經典。那段是唐若遙雙手撐在懸索橋的欄杆上,腳下是幽深的險谷,她的長髮呈現出疏於打理的乾枯發黃,被穿過峽谷的風吹了起來,凌亂地貼在眼眉上。唐若遙隨手將長發塞到耳後,她膚色暗黃,鼻翼和眼瞼下有歲月點下的雀斑,對著鏡頭,閒話家常地敘述著她和他的故事,說到甜蜜處眉梢眼角染上熱戀的風情,說到失意處恰到好處的停頓和沉默,最後的一句哽咽和笑中帶淚,被後來的觀眾譽為神演技。

  唐若遙是百分百的真情流露,那幕戲拍完以後,她跑過去抱著已經不再屬於她的男主號啕大哭,男主被她影響得也心酸不已,結果兩個人在一起抱頭痛哭,劇組裡也是又哭又笑。後來作為花絮放出,現在還時不時被提起來,當作軼事笑談。

  但秦意濃好像不是這樣,光她拍戲的強度,中間沒有休息調整的時間。她那麼忙,從一部戲到另一部戲,人物的轉換都做到了完全的遊刃有餘,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演戲機器。

  對了,她那麼忙……

  「穆姐。」

  「嗯?」

  曾經被秦意濃一句話打回原形的唐若遙再次起了疑:「依你看,網上秦意濃的黑料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穆青梧皺了皺眉。

  「我不清楚,保守估計,有十之七八都是假的。」穆青梧根據記憶里的情況舉了個例子,「就說上回那個她在機場和情人卿卿我我那個,不有個男的勾著她肩膀麼。」

  唐若遙神情微妙。

  這新聞她恰好看過,當時還耍了通只有自己知道的小脾氣。

  「所以是假的麼?」

  「假的啊,一看就假得很。」穆青梧信誓旦旦。

  「為什麼?」唐若遙感覺自己被醋淹沒的智商岌岌可危。

  「嗐,那營銷號發的通稿全是假的,說得冠冕堂皇,男的壓根就不是什麼男模特,身份是編的,照片是p的,把墨鏡口罩男的臉p到了一個國模身上,p圖技術五毛不能再多。」穆青梧語氣輕蔑地說,「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假的。也就不長腦子的網友隨便帶一帶節奏就信了。」

  不長腦子的唐若遙本人:「……」

  她幾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確認了一遍:「你確定是假的?」

  「我當然確——」穆青梧猛地扭頭,這回唐若遙再土味情話也不管用了,她目光如炬,沉聲喝道,「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淪陷了?」

  千叮嚀萬囑咐,開機才兩天,她就滿心滿眼的都是秦意濃了,那個女人是給她下蠱了嗎?還旁敲側擊地打聽對方黑料是真是假。所以是假的她打算做點什麼?

  「我沒……」唐若遙習慣性勾了勾耳發,面不改色地辯解。

  「我不管你有還是沒有,」穆青梧截口打斷她,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厲,警告她道,「就算這些都是假的,但從前的事總是真的,她陪笑陪酒陪床,遊走於各個巨擘之間,心機深沉,吃人不吐骨頭。」

  一字一字,都像是一柄鋒利的劍捅進唐若遙的心口。

  唐若遙臉色控制不住地變得難看起來。

  「還有艷照門——」

  「夠了!」唐若遙心口不住起伏。

  那些陳年舊事她不清楚,但艷照門絕對是假的,她親眼確認過照片,根本不是秦意濃!

  為什麼所有人都把她沒做過的事情扣到她頭上,自己是這樣,前一句還仗義執言為秦意濃開脫的穆青梧反口就是惡語。

  秦意濃做的這些事,她都親眼見過嗎?為什麼能說得這麼言之鑿鑿!

  不是唐若遙態度詭異,穆青梧也不想把話說得這麼難聽,以徹底絕了她的心思。但唐若遙激烈的反應更讓她湧起不祥的預感,她嘴唇顫了顫,苦口婆心道:「若遙,你聽我一句勸,不要招惹自己看不透的人。」

  唐若遙情緒平靜得很快,她抬起眼眸,淡淡地說:「你誤會了,穆姐。」

  穆青梧輕哂:「我誤會什麼?你其實不喜歡她?」

  「我確實不喜歡她。」唐若遙一笑。

  穆青梧和她對視,唐若遙回望過來,微斜的光線打在她顏色淺淡的琥珀色眼瞳里,澄透乾淨,清澈見底,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信服感。

  穆青梧輕輕吐氣,狐疑道:「那你向我打聽她?」

  「未雨綢繆。」唐若遙輕描淡寫道,「將來我萬一當了國際影后,也有人亂寫我,給我傳緋聞,我吸取點經驗。」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你教得好。」

  「我去片場看看其他人拍戲。」唐若遙適時地岔開這個在二人間鬧得關係僵硬的話題,抱緊了懷裡的劇本出去了。

  穆青梧目送她的背影,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今天拍的是秦意濃和小演員的戲份,戲中的沈慕青是個典型的傳統女人,相夫教子,丈夫有份體面工作,兒子聰明伶俐,是當時的普世價值里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最圓滿的人生。

  唐若遙過去的時候在中場休息,小演員年紀小,剛剛接觸大銀幕,有點怕生,演技不自然。秦意濃坐在凳子上,把小演員溫柔地抱在懷裡,培養母子感情。

  秦意濃輕聲細語地問:「你喜歡看什麼動畫片?小豬佩奇看不看?」

  小男孩靦腆地點點頭。

  秦意濃心裡大笑一聲,迅速把在家哄寧寧的招數全用上了,尤其是她被迫在家和小朋友呆了半年多,更是駕輕就熟。

  沒多久小男孩就和她熟稔得不行,還抱著她手撒嬌,說想吃什麼什麼。

  唐若遙默不作聲地站在了幾步之遙的地方,低著頭哄小孩的秦意濃沒發現,小男孩先看見她了,扭扭捏捏地喊了聲:「姐姐。」

  秦意濃抬眸,沖她溫溫婉婉地一笑:「來啦。」

  語氣自然,像是沒有發生過半個小時的不愉快。

  唐若遙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會兒秦意濃不是秦意濃,是沈慕青。

  唐若遙進入韓子緋的狀態,慢步晃悠過來,先瞧秦意濃一眼,肩線有一個不易察覺的緊繃,旋即放鬆,眸心迅速地滑過一絲情愫,快得讓人無從捕捉,再笑嘻嘻逗她懷裡的小男孩,說劇里的台詞:「小迪,姐姐帶你吃好吃的,前塘街新開了一家糖糕鋪子,想不想去?」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看看姐姐,再看看媽媽,眼神里流露出微弱的乞求——嘴饞,想去。

  唐若遙使壞,給他支招,道:「快,跟媽媽撒嬌,就說,媽媽,你就讓我跟姐姐去吧。」

  小男孩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扯毛衣袖子,上下搖晃,軟語撒嬌道:「媽媽,你就讓我跟姐姐去吧~」

  唐若遙在旁笑著起鬨:「沈老師,你就讓小迪去吧。」

  「小緋,你真是……」秦意濃搖頭失笑,帶著幾分無奈幾分縱容似嗔非嗔地瞧了她一眼。

  這一眼定定瞧進她心底,森林裡鳥雀驚起,迷路的鹿群聲勢浩大地橫衝直撞,撞得她心口都發疼,緊接著瘋狂地悸動起來。

  唐若遙迅速垂眸,掩去了一瞬間的隱忍。

  她強迫自己將抿住的唇線鬆開,揚唇綻出一個得逞的帶著點頑劣的笑容:「沈老師要吃糖糕嗎?」

  「有心了。」秦意濃淺淺笑著,聲音低柔道,「我平時不怎麼吃甜的,你吃吧。」

  「沒試過怎麼知道啊沈老師?」唐若遙拉著小演員的手,倒退著走,烏黑的馬尾辮在腦後一甩一甩,大聲笑道,「我買給你,回來嘗嘗。」

  「對了,」她眨眨眼,「今天你生日,生日快樂,我再給你買塊蛋糕。」

  沈慕青和丈夫經人介紹相識,條件相當,彼此不討厭,便遵循世俗的規矩結婚生子,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說起來人人都要艷羨。她自己亦覺得人生美滿,哪怕丈夫回家後並沒有什麼話與她說,有了孩子後最多的話題就是圍繞孩子,不記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偶爾忘記她的生日,但他們說,大家都是這樣的。

  可面前的女孩那麼的朝氣四溢,燦爛耀眼,生命無限寬廣,有無限大的快樂,如同一團從地平線蓬勃升起的朝陽,又好像她小時候見過的山坡上遍野盛開的大片迎春。

  迎春開後,百花齊放,秦意濃愣愣地對著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背影出神,聽到多年來一潭死水的心湖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卡楞」裂開,從中間憑空生出了一朵搖曳的花來。

  她輕輕地皺了下眉頭,轉頭看向窗台那盆綠蘿,眼神有點散,不太明白忽然湧現出來的,放肆蔓延在心口的,連指尖都微微發麻的,這樣強烈陌生的感覺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