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寂靜消失。

  多了一些聲音。

  雨聲，槍聲，爆裂聲。

  「啪嗒！」

  一具無頭的屍體倒在地面的水窪里，濺起一陣血紅色的水花。

  死了一個二層樓的主人。

  多了一片無主之地。

  爆開的碎骨與血水濺射在他身後的車輛。

  司機大驚失色，惶恐不已。

  一個用實力征服了一片區域的人，就這樣，腦袋炸開，倒在了他眼前。

  「滴——滴——」

  喇叭聲。

  瘋狂的喇叭聲。

  刺耳，足以破開雨聲的圍剿。

  司機終究也是手裡沾過人命，在混合區這種殘酷地方長大的人。

  他知道黑暗中有一個獵手。

  很強大。

  不能坐以待斃！

  不然這片雨水將會徹底被鮮血染紅！

  他很快反應了過來，用力大吼，儘量讓聲音可以傳遞到公共頻道里。

  「我們老大的被人用狙擊槍幹掉了！」

  狙擊槍。

  一種在混合區不是很常見的熱武器。

  上次陸文砸場子的時候，背後瞄準他的，大多只是手槍與步槍。

  這種武器，即使有，在混合區這種地方，也很難找到合適的使用者。

  公共頻道里傳來死機的聲音。

  配合外面的不斷的喇叭聲。

  所有人齊齊回過神來。

  原來剛才，公共頻道里傳來的那聲奇怪聲響，是腦袋爆開的聲音。

  「開車！」

  「金熊呢？」

  「不用管他了！」

  暴雨。

  黑夜。

  嘈雜。

  在座的很多都是在混合區摸爬滾打出來的。

  他們知道，沒有比眼前這種情況更難受的了。

  混合區沒有所謂的防彈車，弄到一輛成色不錯的轎車就足以給二層樓沖個門面。

  伊凡那輛可能防彈。

  但不一定防得住遠處黑幕中那把狙擊槍。

  「這雨怎麼這麼大，淦，降雨系統壞了嗎，高層世界那些純人類不會定期維修？」

  某個二層樓的主人罵罵咧咧的。

  擋風玻璃上，雨水仿佛斷不開的溪流。

  雨刮器已經開到了最大檔位，但無濟於事。

  這裡街道勉強還算寬闊。

  可以容納兩輛車並行。

  伊凡的車在另一側。

  他面色陰沉，渾身上下傳出了某種金屬零件的輕微響動。

  整個人透露出危險的氣息，像是一頭處於暴怒邊緣的獅子。

  他突然開口道：「都停車。」

  於是所有車都停了。

  暴雨傾倒在車頂，雨聲壓過了整個世界的聲響。

  「混合區地勢平坦，這周圍都是一層樓，沒有視野，唯一適合狙擊的地方，方圓一公里內，只有三株大樹，如果那個機器不傻，不會在開槍之後一直留在那裡。」

  他的聲音很沉穩，很有穿透力。

  「你們在怕什麼？」

  雨聲很大。

  但公共頻道里，伊凡的聲音更大。

  這是屬於三層樓的魄力。

  怕死是血肉生物的特點。

  當然，擁有情緒的機器同樣會怕。

  所有二層樓的主人都沒了聲音。

  這時候他們沒法反駁，也不敢反駁。

  『萬一那個機器真就這麼傻，非要留在某株樹上，把這裡的人挨個挨個解決呢？』

  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

  現場這麼多人。

  二層樓與三層樓的主人，加上他們在這裡的打手，擠滿了好幾條街。

  真要全都殺完，那得帶著多少子彈？

  「都叫些人，去那三個位置，占據開闊視野，把那個機器找出來！」

  伊凡不急不緩，坐在車裡發號施令。

  於是二層樓的主人都紛紛命令自己的手下帶著裝備過去看看。

  他們可以坐在車裡，安靜等結果。

  只是苦了最後面。

  後面許多打手，都是騎著破爛電瓶車跟來的。

  車隊停了。

  他們也不敢去別的地方，只好無奈淋雨。

  混合區的街道都歪歪扭扭，狹窄，而且兩側被小商販占據著，有個電瓶車可以瀟灑自如。

  今晚有幾個運氣比較好的傢伙，本該輪到他們跟著這些二層樓三層樓的主人出發，但在出發前，他們幾個發現自己車的電瓶不見了，所以此時可以安心守家。

  「我這裡沒人。」

  「我這兒也是。」

  「這棵樹上面也沒人。」

  三個消息分別傳來。

  那個獵手消失了。

  隱匿在這個大雨滂沱的雨夜裡。

  他那對機械般精準的眼睛，或許正在黑暗的某個地方，緩緩巡視過每一個人的腦袋。

  這印證了伊凡所說的。

  但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找不到那個機器，他們今晚所有人都不要想睡覺了。

  在座的所有二層樓主人都沒法想像，那種隨時隨地都需要擔心自己腦袋開花的日子。

  伊凡攥緊拳頭，目光陰沉，沉聲道：「我們都被金熊擺了一道。」

  「怎麼會？」

  巨人巴茲一愣，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他坐在特製的大車裡，微微蜷縮，護住腦袋，擔心下一枚子彈奔著他的腦袋來。

  「金熊你說句話……」

  「金熊？」

  「……」

  不少人心裡一沉。

  沒有回覆。

  金熊死了？

  沒有聽到第二聲槍響，即使外面大雨滂沱，那個狙擊手又有消音器，也不應該沒有任何殺戮的聲音。

  至少，金熊如果腦袋爆開，聲音應該從公共頻道傳出來才對。

  所以他死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真的敢欺騙三層樓的伊凡？

  相比起這個，眾人更願意相信他死了。

  二層樓欺騙三層樓，這在混合區是真的少有發生，幾年都不會出一次。

  在場不少人都清楚金熊那個老頭的性格，奸猾狡詐，有點小聰明，年輕時候膽子大，挑戰過好幾次二層樓，多次瀕臨死亡，全身許多地方都被炸爛，不得不改造。

  他失敗得太多，越來越膽小謹慎，現在老了更是如此。

  這樣的人，真敢欺騙伊凡？

  「去金熊的二層樓！」伊凡的聲音有些不太對勁，像是壓制著怒意。

  在座的二層樓自然都不敢在這種時候說半個『不』字。

  於是車隊啟程。

  這裡是本就是金熊的地盤。

  二層樓所在的商業區並不遠，只有十多公里。

  暴雨並沒有打消商業區夜晚的激情。

  這片區域依舊瀰漫著酒精與香水。

  粉紅的燈光在雨滴的映照下，顯得更迷幻，散發著無聲的誘惑。

  伊凡的車隊停在最外面。

  雨水打濕街道。

  映照出這裡繁華的燈紅酒綠。

  五彩燈帶鑲嵌在生鏽的屋檐下，閃爍迷離。

  「檢查過了，只有一些什麼都不知道的打手還在。」

  「金熊比較親近的一些手下，都不見了。」

  「二層樓沒有危險……」

  「……」

  一條條消息匯報而來。

  現在眾人可以確定了。

  金熊那個老傢伙是真的，突然就膽子大了一把，居然把所有身家壓在一個才認識了幾天的機器人身上。

  他這是要幹什麼？

  想坐上三層樓？

  可他有那個人脈嗎？

  如果沒有人脈，金熊去哪兒進貨，靠什麼維持他的統治？

  一切都說不通。

  附近幾條街道上的人，還沒有注意到任何不對勁，依舊在大雨中買醉，在晃動的霓虹下高喊。

  「砰——！」

  突如其來的聲音刺破雨夜。

  一枚子彈打在伊凡乘坐的轎車車胎上。

  車胎爆了。

  「一群蠢貨，檢查都不到位！」

  伊凡低聲罵了句，面色陰沉如水，直接拉開了車門。

  「老大你當心！」

  四周還在淋雨的打手們見狀，急急忙忙跑上前去。

  有的給伊凡打傘。

  還有的將伊凡的四周都圍了起來，用身體組成一圈擋子彈的盾牌。

  別的二層樓主人都在車裡，看得臉皮子直跳。

  他們可沒有伊凡這個膽子。

  現在出去，面對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機器，不是找死是什麼？

  不少人都覺得，伊凡的腦袋，可能會和剛才那個改造人一樣，直接爆開。

  此時伊凡在街道上，一邊走一邊臉色難看罵道：「這附近幾條街道，唯有前面那個二層樓適合狙擊手開槍，叫你們去檢查了一遍，居然沒人發現他！」

  只見他大手一指。

  夜空下，暴雨之中，二層樓之上。

  樓頂。

  那些紅粉燈光無法照耀到的地方。

  陸文手提狙擊槍，高高站著，身材修長，臉色淡漠。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滑落。

  他淡然的目光看著下面，像是個冰冷的死神，看不出情緒，即使狙擊槍已經收了起來，但依舊像是隨時都會開出下一槍，取走下面任何一個人的生命。

  伊凡站在雨傘下，冰涼的雨水從黑色傘面滑過，淅淅瀝瀝。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眼。

  「我想你並沒有殺我的打算，因為金熊那個老傢伙跟你有一個條件，他想分我的資源，但又需要我的人脈。」

  伊凡聲音冰冷，在逐漸平靜的街道上迴蕩。

  街道兩側的夜店歌廳都一點點安靜了下來。

  裡面的人已經注意到了外面的事。

  不斷有大門關閉，捲簾門拉下。

  他們在用行動表明，不會參與街道上發生了任何事，不想卷進去。

  那些坐在車裡的二層樓主人也有所明悟。

  原來伊凡是知道他不會被爆了頭，所以才敢打開車門走出去。

  「那個老傢伙之前跟我說，他和你沒有上下級的關係，只是合作，現在看來，他連這個都騙了我。」

  伊凡抬頭看著陸文，那對小眼睛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陸文淡淡回應道：「要記住，你想要我這具身體在先。」

  「沒錯！」

  「所以現在你想談談？」

  「不！」

  伊凡冷冷否認。

  「我出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伊凡從不接受威脅！」

  說罷，他一腳跺在地上。

  整個人猛然躍起，將頭上那頂雨傘衝破。

  他撞碎無盡雨幕，渾身都在響動，西裝爆裂，露出內部瘋狂轉動的無數金屬零件。

  伊凡身上匯集了混合區最頂尖的改造技術。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枚巨大的炮彈，從街道襲向二層樓的陸文。

  陸文淡淡嘆了句。

  「果然是個靈活的胖子。」

  ……

  各位書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