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四濺。
子彈在體內爆開,空腔效應造成巨大的傷害。
這個被陸文拉來當盾牌的打手慘叫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陸文淡淡笑道:「準度不夠,槍手缺少實戰經驗。」
他所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這座二層樓已經安穩了太久。
剛才那槍手不夠格,最好再練一練。
「砰——!」
回應他的只是又一聲槍響。
槍聲在門外。
這顆子彈是奔向陸文腦門來的。
但陸文就在對方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稍微偏了偏頭。
這是預判。
於是子彈擦著他的臉側飛過,打中了最裡面角落裡的一個看客。
「啊——!」
痛苦的慘叫。
對死亡的恐懼,讓他開始悲痛哭嚎起來。
可惜滾燙眼淚只能稀釋冰涼的血水。
一層樓的客人們都怕了。
他們怕死。
陸文讓他們感受到了,死亡其實相當近。
滿地的血水染紅了那些飄落的金錢。
「子彈來自我身後,後方十五米,往左三步,酒吧門口。」
陸文沒有轉身,神色平靜,淡淡開口。
「在我身後十米,往左五步的地方,垃圾桶旁,還有另一個人舉著槍對著我的腦袋。」
「身後二十米,一樓天台,一個胖子架著狙擊槍,嘴裡叼著煙。」
「身後三十米,往右七步,酒水鋪子外面,半自動步槍,已經上膛。」
「身後……」
「……」
他仿佛在身後長著眼睛,可以觀察清楚周圍的一舉一動。
很多黑洞洞的槍口都對著他。
冰冷與死亡在街道上蔓延。
即使真的有鋼鐵之軀,被這樣齊射,估計也會相當不好受。
但陸文面不改色,只是朗聲問道:「為什麼不再開槍試試?」
說罷,他紋絲不動。
就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神色淡然,似乎在等對方開槍。
一層樓與街道上此時皆是安靜。
這份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砰——!」
並不是子彈出膛。
而是炸膛了。
開槍那人慘叫一聲,滿臉是血。
硝煙的味道沖入血腥與香水交織的世界。
所有人都震驚看著那個方向。
炸膛這種事,以往從未出現過,現代槍械出這種問題的概率很小。
再聯想到陸文那一臉淡定的樣子。
他們不得不猜想,會不會是陸文弄出來的炸膛?
可他站在一層樓內,而且背對著所有槍手,根本沒有任何動作,要怎麼弄出這種動靜?
真是巧合嗎?
只聽得一層樓內的陸文再次開口道:「怎麼不繼續了?」
黑夜之下。
明晃晃的路燈閃爍。
一些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黑色小螞蟻正在這條街道的各個角落靜悄悄爬行。
「轟!」
第二次炸膛。
一個槍手不信邪,於是他的大拇指就被炸飛了出去。
白骨森森,混合著血水。
整個手掌被炸得血肉模糊,還被高溫燒灼了部分,黑色與紅色交融,讓這隻手像是從火災現場刨出來的。
人類對於疼痛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所以他如同剛才那個人一樣,痛苦哀嚎了起來。
這慘狀讓現場所有人都有些心驚。
但他們只是聽得陸文淡淡說了句。
「繼續。」
說罷,他依舊平靜站著,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
這次連手裡用來擋槍的打手都直接扔了。
整片區域都陷入了寂靜。
一層樓的打手猶豫不決,臉上寫滿了糾結與畏懼,不敢再上前,擔心自己成為那些殘破肢體的一員。
外面的槍手更是開始懷疑自己手中的武器。
這些熱武器雖然冰冷,但陪伴他們也許久了,在這個混亂的地方,有一把槍就代表著安全與地位,正如貧民窟,他們把自己的槍看得比親兒子還親,但現在這玩意居然炸了。
保命的東西變成了要命的東西。
「噠……」
「噠……」
沉重的腳步聲在一層樓某個角落響起。
最後面。
樓梯。
二層樓的人終究還是下來了。
那並不是什麼神秘的地方,只是那裡象徵著權利。
並沒有人指派所謂的二層樓該由誰來坐。
這是混合區長久以來形成的規矩,有實力就可以坐上去,沒實力的就在下面乖乖盤著。
一個看著六十多歲的老頭在眾多打手的護衛下來到一層樓。
【乾瘦】
【實際年齡無法判斷】
【人種無法判斷】
【……】
系統很誠實。
陸文簡單打量了一眼。
這老頭個子不高,皮膚乾瘦,兩鬢斑白,穿著普通,戴著一副普通的老花鏡。
一對渾濁的眼睛正透過老花鏡的鏡片觀察陸文。
這樣的個子,換做普通人族,走不出剛在那種沉重的步伐。
「唉,看來今天這二層樓是要換主人了,老頭子我還以為可以安享晚年。」
這老頭沒有說什麼狠話,只是低聲嘆了一句。
陸文沒說話,表情淡然,只是從一旁的門口撿起一個背包,包上滿是血跡,然後隨手一扔。
立刻就有一堆打手擋在那個老頭前面。
他們擔心這背包里可能會有炸彈之類的東西。
從今天陸文的強勢表現來看,如果他真的想把這裡的二層樓炸了,似乎也相當合理。
「啪!」
背包落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外表的布料沾染上地面混合著酒液的血水,讓這個背包看起來更猙獰了些。
一個改造人打手小心翼翼走上前,拉開拉鏈。
裡面很空蕩,只有幾個支架。
「這是董凡那個傢伙的,他每天背著這個包出去賣藥。」
他認出了這個背包。
代表二層樓出去賣藥與催收帳款的人並不多,二三十個人,長年累月下來,眾人都還算熟悉。
難道是董凡惹到了前面那個傢伙,所以那傢伙打上門來了?
眾人都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眼前這些打手,和外面的部分槍手,自然並不是二層樓的全部實力。
但更多的人也沒什麼用了。
這人的格鬥能力強,渾身上下仿佛都長著眼睛,每次都可以險而又險避開劈向他的刀刃,而且力量大得驚人,眾人的體內的骨骼,甚至是改造人與機械人的金屬,在他面前都跟紙糊的似的。
外面槍手的槍更像是被施了咒那般,紛紛炸膛。
這還怎麼打?
董凡那傢伙賣藥賣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惹上這種人?
「唉,老頭子我平時沒好好管教手下,如今被人打上門來,也是應該的。」
這個老頭又嘆了一聲。
仿佛是在感嘆他的統治走到了盡頭,即將被人取代。
但陸文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畏懼。
【這個老傢伙還有後手】
能在這種混亂的地方坐上二層樓,就眼前這點力量顯然不夠。
只見這個老頭取下老花鏡,用衣角擦了擦,然後又戴上,仔細看了看地上那個染血的背包,而後開口道:「尊貴的客人,如果董凡對你做出了任何不敬的事情……我想他已經是個死人了,我在這裡代他向你道歉。」
「你認為是我殺了他?」陸文淡淡問道。
「不是嗎?」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目前看來,這位還是比較好說話的,並不是非要打到雙方僅存一個那種境地。
如果不是被惹到了,以眼前這位的性格,不至於直接打上門來。
還能是什麼事?
「這人今天傍晚來賣藥的時候,腦袋突然炸了,周圍並沒有任何動手的人,但我跟他的交易還沒完成,所以只能來找你。」
說著,陸文扔出一根金條。
在一層樓耀眼的紅綠燈管下,這根金條的金色尤為迷人。
「咚……咚……」
金條落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即使是滿地的紅色鮮血,也沒法遮掩這抹靚麗的金色。
四周那些看客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都是有點眼力的,自然能大概估算到,地上那根金條的價值。
上面沒有標註任何數字,但只是從體積來看,估計得有五百克。
不少人想起自己之前,被酒精與音樂刺激後的撒幣行為,那些紙鈔的總額加起來估計都抵不過小半根。
「尊貴的客人,您只是來談交易的?」
「當然。」
「那為何……」
老頭突然停聲,轉頭看著一側的吧檯。
這個一層樓有好幾個吧檯,但能夠聯繫上二層樓的只有那一個。
所以那一個很清冷。
吧檯後面,那個改造人已經簡單的包紮了,臉色蒼白,失血過多,他本想著這裡的事情結束後,就找個診所好好療。
他心裡所謂的事情結束,就是看著陸文被打個半死。
但現在事情確實結束了,陸文依舊活得好好的,即使身上多了些血跡,也只是讓他看起來更冷峻淡漠了些。
反而是二層樓損失慘重,被人砸了場子,顏面掃地。
在之前的混亂打鬥中,這個改造人心裡所想,也從怨恨變成了畏懼,再到絕望。
改造人見那老頭看過來,頓時渾身一顫。
「老大……我……我認為他……是他先動手……」
「砰——!」
很快的一槍。
從拔槍到射殺,幾乎是瞬間完成。
陸文想起了段天南,可能是受了老西部片的影響,也可能是長年累月的經驗支撐,那傢伙出槍的速度就相當快。
這一槍也很精準,正中眉心。
有這樣的槍法,哪怕只是個普通人,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老頭收回了槍,向陸文做了個歉意的微笑。
「我知道很多手下都仗著二層樓的身份,欺壓底層,脾氣倨傲,為此我也警告過他們多次,但效果並不理想……尊貴的客人,感謝你今天把他們打醒。」
「有事直說吧。」陸文淡淡道。
「可否隨我來二層樓?」老頭笑道:「這裡死的人有些多,不方便談事情。」
「可以。」
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跟著boss去老巢其實是個很不明智的打算,這種行為通常叫做送人頭。
但陸文有足夠的實力。
而且他不怕死。
這就是擁有無限生命的好處,也難怪那麼多血肉生命都想變成機械生物。
當初浮空城的老傢伙們就囑託不少公司研究過這方面的內容,但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兩種生命形態沒辦法完全轉化。
一層樓最後面,普通的樓梯。
老舊的木地板。
沒有奢華的裝飾,也沒有明亮的燈光,就只是普普通通。
陸文被那老頭邀請,一同上樓,後方則是無數護衛跟隨。
一樓的眾多客人面面相覷。
有人小聲開口。
「結束了?」
「應該是吧。」
直到那些腳步聲越來越小,確定那些人已經上樓,並沒再沒有發生爭鬥後,所有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整個一層樓都被血腥味籠罩著。
他們之前大氣都不敢喘。
滿地的屍體。
地板上鋪滿了殘肢還有內臟,桌椅盡數破損,地面上的血水依舊溫熱。
這現場堪比最血腥的恐怖電影。
即使是看電影,也只是隔著一層屏幕,但現場這些客人可是實打實的見證了一場真人表演。
「那傢伙也太可怕了吧,這麼強大的力量,真的是純人類嗎?」
不少人心有餘悸,腦海中依舊不斷回閃著陸文之前動手的畫面。
那種冷血淡漠,勢不可擋的樣子。
根本就是個機器。
純粹的暴力,從頭到尾,陸文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
那些死去的人,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一個個增加的數字。
「純人類根本做不到這麼強的力量,我感覺他只需要一拳就可以打穿一面牆,是我的錯覺嗎?」
「我也這樣認為。」
「我聽說在高層世界,有很多基因藥劑,其中有一種可以讓血肉生命變得力大無窮?」
「扯淡吧,骨骼能承受住嗎?」
「……」
一層樓的人們在低聲交流。
而在外面。
街道上。
交流的聲音也不斷響起,不少人紛紛討論著,這一晚瘋狂的所見所聞。
「我白天的時候似乎見到過這個純人類,他很有錢,出手闊綽,當時在我這裡買了些……呃……」
「買了些什麼?」
「沒……沒什麼……」
這人急忙閉嘴,搖了搖頭。
他差點扇自己一巴掌。
禍從口出這事他還是明白的。
陸文從他這裡買了有關這個世界的消息,並且支付了高額的費用,為的就是讓他閉嘴。
「我們還是聊點別的吧,你們說他是怎麼讓那些槍械都炸膛的?」
「難道純人族研究出了可以控制熱武器的裝備?」
「但他當時可並沒有轉身,就直接說出了每一個槍手的位置,感覺他的眼睛無處不在……」
「……」
一層樓內。
負責打掃清潔的人員開始收拾屍體,清理血水。
嶄新的燈具與餐具也紛紛運送到了門外。
身為這片區域的最中心,任何行動都怠慢不得,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所有人都齊齊開始忙碌。
酒水紛紛被撤下,換上新的。
以現在這個速度,不出一個小時,現場就會重新變成打鬥之前的樣子。
「各位客人不要著急,我們很快就會把這裡恢復原樣。」
「請大家耐心等待。」
修繕大門是當務之急。
這是二層樓的臉。
今晚臉被人打破了,那也沒辦法,只能怪自己實力不夠。
不少客人選擇留下。
他們覺得自己回去後肯定睡不著的。
在血腥帶來的恐懼消退部分之後,他們發現自己的神經居然被興奮與刺激撥動著,不知道是不是什麼激素分泌太多了。
……
二層樓。
依舊普通。
老舊的木質家具,普通的電燈。
牆上也只是簡單貼著牆紙,連一幅畫都不曾掛上,看著有些空蕩。
地面上到是鋪了層灰色的地毯。
兩側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紅燈綠酒,身為這片區域僅有的二層樓,這裡視野相當開闊。
除了這些。
就一個簡單的辦公桌,桌上一台破舊電腦,一部老式電話,幾個筆記本以及筆筒,別的就都沒了。
老頭笑著說道:「裝修簡陋,人老了就是喜歡這種感覺,還讓客人見笑了。」
「還行,我看不算簡陋。」
陸文淡淡開口。
「這間房的入口是一個木門,但木門前方頂部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凹陷,肉眼幾乎不可見,雖然刷了白漆,但我可以大概猜測,那應該是一道金屬閘門。」
「牆上貼著牆紙,沒有過多裝飾,普通人不會注意到,但我想如果你按下或者轉動你辦公桌下方的某個按鈕,牆面會翻轉過來,裡面掛著各種武器。」
「我在進來之前對這個二層樓進行過簡單的高度計算,這個房間的天花板,距離天台頂部,還有一米左右的空隙,我想裡面應該藏著某種武器或者逃生的器械。」
「至於地板,整個一層樓以及上來的樓梯都沒有地毯,外面的走廊也沒有,你更是口口聲聲說裝修簡陋,這個名貴的地毯其實很違和,如果掀開……」
「……」
伴隨著陸文的陳述,那個老頭臉上的笑容明顯開始變得僵硬了。
二層樓就是他的底氣。
來到這裡,不管什麼人都很難逃出去。
但陸文只是神色平靜,仿佛這裡的所有威脅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尊貴的客人,我並沒有與你動手的打算。」老頭認真說道。
「我知道。」陸文淡然回答。
有助手為他搬來凳子。
來者是客,陸文沒有太多講究,也就坐下來。
兩人對坐在辦公桌兩側。
老頭接過助手遞來的珍藏的低度酒,給陸文倒上一杯,淡金色的酒水在玻璃杯里緩緩旋轉。
說事的時候喝酒,是每個地方都該有的習俗。
他將酒杯遞給陸文,依舊是笑著說道:「尊貴的客人,我那些手下都不太懂事,希望你在教訓過他們之後,已經消了氣,這樣我們就可以認真談交易。」
陸文接過酒杯,淡淡問道:「我想我們說的交易並不是同一個交易。」
「當然。」老頭笑著舉杯對陸文示意,而後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後繼續說道:「我的交易,可能比你說的交易要大上一些。」
「我想我並沒有什麼興趣。」
陸文臉上沒什麼表情,端起酒杯,同樣一飲而盡。
「遠道而來的客人,你的觀察能力很強,而且很謹慎。」老頭看著陸文說道:「你的力量也十分強,我曾聽聞高層世界有可以增加血肉生命力量的基因藥物。」
「你認為我使用過那種藥劑?」
「不,那些只是虛假的傳言。」
老頭笑了笑,指了指空蕩蕩的酒杯。
「以客人你的謹慎,如果你真的是血肉生命,你並不會喝下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