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流淌在昏黃燈光下。
寂靜籠罩著這條街道,連咳嗽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一雙雙目光注視著這裡。
驚恐,畏懼,麻木,渴望……
收屍人要等到第二天的黎明才來。
這具殘缺的無頭屍體會在克里斯朵家門外靜靜躺上一夜,當然這裡的人也可以選擇將這具身體拖到無人的地方埋了。
但那邊的人終究還是會追查過來。
整條街道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或許會有人離奇死亡,又或許這條街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有基因藥物的供應。
「克里斯朵,你害怕嗎?」
「害怕。」
克里斯朵點了點頭,是個誠實的小姑娘。
她的心態與這裡大部人都相同,沒什麼特別的。
陸文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幾乎都是一層樓的平房。
樓層高度在混合區象徵著權利的大小。
這條街道,包括這附近的數十條街道,所有的商店、集市、居民區、酒吧、夜店等等,都是平房。
這片區域歸屬於十多里外的複雜商業區,那裡有一個二層樓的建築。
住在二層樓的人掌控著整片區域。
那裡匯集了金錢與權力,還有可以威懾一片區域的武力。
「不會有事的,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尊貴的客人,二層樓……」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不會有事。」
陸文自信的聲音讓這附近圍觀的居民稍微安心了點。
一個純人類,出手闊綽,外貌出眾,或許有足夠的錢或者勢力來擺平這件事?
這裡的許多人一輩子都生活在混合區。
他們沒有去過梯田世界的更高層,就連中層那片自己種族的區域都不曾去過,生在這裡死在這裡,壽命普遍很短。
除了參加過藥物試驗的,別的大多只能在一些街邊的老電視上看到高層世界的樣子。
來自高層世界的陸文讓他們可以勉強安心。
……
夜深,接近晚上十二點。
窮人沒有娛樂,所以大多睡得很早。
除了那些一直在咳嗽實在是睡不著的藍種人,以及兩個機械族的人,這條街上多數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陸文看了眼身後熟睡的克里斯朵,隨後推開房門,來到外面。
街道上的血液已經凝固。
這條街的入口停著一輛黑色的摩托車。
改造人來時騎的車。
深邃的純黑色,硬朗的車身線條,沒有後視鏡,有一種肌肉與暴力結合的美學。
鑰匙並沒有取下來,想必那個改造人覺得沒人敢動他的車,所以很放心。
確實也是如此。
他代表二層樓來這裡售賣基因藥物,催收前幾次欠債的人。
即使他都已經死了,這條街上依舊沒人敢動這輛車。
「嗡——」
沉悶的轟鳴聲在夜晚的街道上響起。
陸文上次離開有詭異植物的廢墟城市時,曾騎過一次摩托車,在廢墟樓宇間跳躍,那種感覺確實不錯。
車輪轉動,車身仿若離弦之箭竄出。
燈光與夜色映照在黑色車身上,好似一束束流光,飛速倒退。
這個世界很少見到流浪者,可能是沒有仿生人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這裡就是所有流浪者的混合地。
十多里的距離。
街道從石板路漸漸變成水泥路面。
寂靜開始染上喧囂。
昏黃的路燈開始明亮。
越來越多的色彩與光影在兩側浮現,這個世界開始變得五光十色。
沒過多久,陸文來到了這片區域的中心。
商業區。
他將車隨意停在街口。
沒了引擎的咆哮,陸文的耳畔瞬間被各種喧囂熱鬧包圍。
紅燈綠酒闖入眼中。
街道兩側儘是酒吧與夜店,也不知這所謂商業區是什麼商業。
這裡充滿了釋放的張力,
牆上的海報寫滿了聲色光影。
各種嘈雜的音樂在夜空下迴蕩,混亂的節奏勾起血液中的騷動,讓整片街區都有些迷亂。
放眼望去。
有喝的寧酊大醉,一言不合在大街上開始鬥毆的。
周圍一群人在興奮地給雙方加油。
笑聲與罵聲充盈耳邊。
也有身上沒什麼布料的女子,靠在炫目的霓虹下安靜抽菸,火紅的唇印上濾嘴,性感美艷。
白色的煙霧繚繞。
暴露與暴力。
紅唇與鮮血。
各色光影引入在街上交織,眼花繚亂。
空氣中飄蕩著香水與揮發的酒精,仿佛要讓每一個扭曲的身影都燃燒起來。
曖昧的氣息被深深的欲望揭開,變得不加掩飾。
鮮艷的紅色給灰白的街道抹上耀眼的濃妝。
街道盡頭是這片區域的中心。
被繁華包裹的二層樓。
陸文行走在街道上,像是個孤獨的幽靈,平淡清冷,周遭的血腥與艷麗在他身側穿梭,無法融入。
有美艷的女子拉住他,說了個價格,但陸文甩手而去。
也有醉醺醺的酒徒挑釁他,被他一腳踢飛好幾米,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慘嚎不已。
於是就再也沒人找他了。
長街盡頭。
陸文靜靜站立了片刻,裡面音樂喧囂,外面燈光閃爍,他的影子有些混亂。
推門而入。
音樂聲變大,直刺耳膜。
扭動的肢體占據了舞池,隨著動感節奏跳躍著。
陸文扒拉開被酒精和音樂刺激的人群,來到側面一個吧檯前。
他白天在外面逛了一整天,收集到足夠的信息,知道這種地方可以用錢辦到任何事。
這個吧檯很清冷,沒什麼人。
與這個建築一層樓的熱鬧很矛盾。
吧檯後坐著一個渾身紋身的年輕人,短髮,打著唇釘,兩條手臂的小臂都被機械替換了,灰綠色,毫不掩飾暴露在外面,齒輪與金屬零件的轉動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是在向外人表示他不好惹。
陸文拍出一疊錢。
「我要上二層樓。」
「不夠。」
於是陸文拿出一枚金幣,普通的,沒有編號與圖案,並不是金色幽默那種紀念幣。
燈光打在上面,泛起的金色光芒十分耀眼。
那個年輕人淡漠抬了抬眼神,隨後又移開視線,從頭到尾沒有正眼看一下陸文,他平淡說道:「假的。」
「你不想讓我上去?」
「純人類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當初也是,所以我知道高層世界也有很多人類貧民,貧窮到必須要三家公司定期補給救濟。」
年輕人說著,終於抬眼,淡淡打量了陸文一眼。
「生活優渥的純人類不會自降身份來到混合區,所以你其實是在那個地方生活不下去了,才來混合區,企圖用自己還算高貴的身份在二層樓換一個地位,再次享受純人類那種高貴的感覺。」
「一枚金幣足夠你在高層世界生活,沒必要來混合區,所以這枚金幣只能是假的。」
「你雖然看起來是富家子弟的,但你身上還有血跡,這表明了你的狼狽,你可能正在遭受追殺,而被追殺的原因極有可能是欠債,你的目的不僅僅是一個身份,更是庇護。」
「相信我,就算你真的上去了,也會被打斷雙手扔出來,正如我當初一樣,欺騙二層樓並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所以……滾吧。」
一番推理,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完美,零分。
但如果陸文真的是這個世界的純人類,說不定確實會如他說的這樣。
陸文淡笑道:「你確定不讓我上去?」
「你的身份還不夠格。」
「怎麼樣算是夠格?」
「你沒有機會。」
「殺了你會不會有機會?」
「你不敢。」
年輕人剛說完,一柄短刀就在空中划過。
氣氛熱烈的一層樓閃過冰冷的寒光,殺意瀰漫。
吧檯後的年輕人來不及反應,甚至連抬頭的機會都沒有。
只聽得「哧」的一聲。
一條胳膊就這麼沒了。
他的小臂是機械臂,所以陸文直接連根斬斷。
「啪!」
整條手臂落在地面上,血水流淌。
斷面整齊。
畢竟陸文手裡的是把好刀。
隨後就是這個年輕人悽厲的嚎叫,這樣強烈的痛感,自從上一次被打斷雙手後,他就再也沒感受過了。
他面色扭曲,眼中閃過一抹怨毒,忍著劇痛,嘴裡還說這什麼『去死』這樣的話,揮舞著僅剩的一條手臂打向陸文。
但陸文只是簡單後退了半步。
「你這一拳雖然力道足夠,但破綻很大,看來是沒有經過任何格鬥訓練。」
他輕鬆寫意,持刀上挑。
刀鋒甩出一抹艷麗的血水。
吧檯後年輕人的另一條手臂也與胳膊分離,飛上半空,而後重重砸落在地上。
陸文平靜收刀。
他認真說道:「既然是改造人,那就儘量改造得徹底一點,兩條金屬小臂並不能給你太多增幅,我建議你現在立即止血,並且在恢復一段時間後接上真正的金屬臂。」
「你……」
年輕人臉色蒼白,麵皮都在輕輕顫動。
可能是失血太多,也可能是太痛了,他急急忙忙在把台下找到急救箱,想給自己打一針止痛的。
但兩條手臂都沒了,他連打開箱子都沒辦法。
所以他只能大喊一聲。
「都瞎了嗎,來個人救老子,這裡有人砸場子,往死里打!」
不對不說他的反應讓陸文高看了兩眼。
沒有痛得滿地打滾胡言亂語,這種時候還神志清晰。
看來混合區也有不少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