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早上六點的中心城下著小雨。

  齊軍翹著二郎腿，坐在老茶館的雨棚下。

  他最喜歡這種陰雨天氣。

  除了滴答雨聲都是安靜。

  手邊是一盞淡茶，裊裊茶香緩緩升起，融入從天而落的千絲萬縷中。

  「齊先生，養生專家說空腹喝茶並不好，您要不嘗嘗我這兒的茶點？」經營老茶館的中年人詢問道。

  「那堆養生專家沒一個活過六十的。」齊軍笑了笑，「給我來點吧，嘗嘗你這兒的手藝。」

  細密的雨簾中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長柄雨傘仿佛一朵朵黑色的蓮花，在雨幕中輕輕飄蕩。

  一行人來到雨棚下。

  抖了抖傘面上的雨水。

  收傘。

  都是熟人。

  「三十多歲的年紀，怎麼習得個老大爺的樣子。」江胖子嘟囔道。

  「哈哈，中心城的生活節奏慢，都這樣生活的，能過一天是一天。」齊軍笑道。

  陸文將雨傘掛在一旁，對裡面的老闆說道：「弄些早茶，我們還沒吃早飯，剛好應付一下。」

  「沒問題，各位稍等。」

  老闆進去忙碌了。

  眾人都找了個位置坐下。

  大清早聽一聽雨聲也是不錯，就當洗刷靈魂了。

  「中心城這幾天有仿生人殺人的事件嗎？」陸文問道。

  「中心城這兒每天都有仿生人殺人事件，又不是什麼新鮮事，都習慣了。」齊軍答道。

  「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目前還沒發現。」

  看來零號還在適應階段。

  這麼龐大的數據中心，對她而言，應該也算是一個挑戰。

  這幾天接連不斷的仿生人事件估計都是她的嘗試。

  她在嘗試一點點控制更多的仿生人。

  「各位可是沒走幾天，怎麼又回來了，還有什麼事嗎？」齊軍笑著問道。

  說話間，老闆端著紅茶水送到眾人面前。

  茶渣已經過濾了。

  澄澈透明的淡紅色，茶水上灑著幾片茉莉花瓣。

  聞著還有蜂蜜的清香。

  夏初洛抿了口茶水，淡淡說道：「通知那片陰影下面的所有居民，可以開始撤離了，最好在一天之內全部離開。」

  齊軍一愣。

  這話的意思……

  「你們要攻打浮空城了？可是你們才這麼點人……是炸彈？夏先生留下來的？」他立即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能夠成為組織的領袖，這點領悟力還是有的。

  「對。」

  「我立刻通知人安排。」

  「儘量隱蔽點。」

  「沒問題。」

  一場大撤離就這樣開始了。

  在朦朧的雨霧中，不少居民拖家帶口，將值錢的物件都帶上。

  上次那場墮天事件之後，有不少人都心有餘悸，一直都沒有搬回去。

  夏初洛拿了很大一筆錢出來，用於那些居民的安置。

  本來有不少人都不願意走的，但看到夏初洛給的那筆錢，頓時就同意了。

  中心城房子多的是。

  當年繁華的時候，向外擴建了很大一片區域，現在那些區域都空空蕩蕩的。

  「夏小姐可真是……太有錢了。」齊軍不得不感慨。

  夏初洛給的那筆錢，足夠那些撤離的居民購置一套嶄新的房子。

  甚至還有剩餘。

  「當初夏先生可是挖了很多戰爭前的寶藏出來，那些寶藏都留給夏小姐了，說實話，我都查不清楚夏小姐到底有多少錢。」江胖子說道。

  這是夏初洛第一次向眾人展示她錢的力量。

  以前都是靠武力和智力解決問題的。

  「陸文，你知道夏小姐有多少錢嗎？」江胖子問道。

  「不知道。」陸文搖了搖頭。

  「你前身可是家政型仿生人，幫僱主花錢是你的最大職責，仿生人的錢基本都是從僱主那裡來的，沒錢的話，在這個社會上寸步……」

  「但我也很有錢啊。」

  陸文的話讓江胖子怔住了。

  金錢的力量讓這個胖子飽受打擊。

  尹龍的遺產。

  身為前碧藍工程師，手握無數專利，又是莫烏市第一暢銷書作家，老爺子的錢也是多到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狀況。

  他留了億點點給陸文。

  剩下的都囑託黛西捐出去。

  「有的居民不願意轉移。」暗門的一個小青年說道。

  「那就打暈，強行帶走。」齊軍平靜說道：「不要顧忌太多，通知他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身為本土最強大的組織。

  暗門號召了不少別的組織一起幫助轉移。

  一聽說是要準備對那座高高在上的城市動手了，不少人都有些畏懼，但更多的是興奮。

  他們在做一件前無古人的偉大事業。

  將那個傲慢的神話拉到人間來。

  「媽媽，我們為什麼要走啊？」一個小女孩提著書包，她轉頭看著四周大規模撤離的人群，眼中滿是疑惑。

  「聽說我們上面那座城市不穩定，隨時會掉下來，而且走了還有錢拿……那些錢，咱們在河邊撿一輩子廢鐵都賺不到……」

  破爛的中心城道路上。

  一輛輛破舊的麵包車都載滿了居民與家電，向更安全的地方開去。

  「撤離完畢後就告訴我，我帶著他們去休整一下，來回奔波還是挺累的。」夏初洛說道。

  「沒問題，我會儘快的。」

  ……

  細密的雨絲敲打在旅店才裝修好的玻璃窗上。

  這幾天沒什麼住店的人。

  那些來中心城搶邀請函的人都離開了。

  店老闆盤算著自己剩下的錢財，正在計劃把店賣了之後去哪兒過下半輩子。

  「幸好那群殺胚都走了，這幾天難得過上安穩日子。」

  安靜的旅店也挺不錯，不需要忙來忙去。

  老闆甚至都已經聯繫好了買家，將整個旅店內所有東西打包出售。

  「希望我下半輩子再也不會碰上那些傢伙吧。」

  「吱呀……」

  老舊的旅店大門被人推開。

  這熟悉的開門關門聲老闆已經聽了無數遍。

  他還有些詫異，這大早上的，誰會來住店？

  於是他抬頭看去。

  下一瞬整個人都傻了。

  「夏……夏小姐……」

  「嗯。」

  夏初洛扔出一疊紙鈔。

  「還是三樓，老樣子，每天的早飯記得早點做，不要太清淡，有問題嗎？」

  「沒……當然沒問題。」

  店老闆快哭出來了。

  他現在想扇自己兩巴掌，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噩夢。

  但現實的清晰感讓他只得無力接受這慘澹的生活。

  門口的團隊眾人正搬著大包小包上樓。

  這個安靜的旅店頓時又熱鬧了起來。

  陸文依舊坐在旅店靠窗的一側，雨水順著玻璃窗慢慢流淌。

  那場邀請函的瘋狂過後，中心城看起來平靜了很多。

  他在等一個人。

  沒多久。

  那個人來了。

  洛尋峰，曾經的浮空城大執事。

  他換上了一身普通人家的衣服，看起來依舊很有精神，只是以前白皙的皮膚似乎曬黑了點。

  這才幾天的時間而已，七月的太陽確實毒辣。

  洛尋峰坐在陸文對面。

  「你們要炸浮空城？」

  「準確的說，是把老一輩沒完成事情繼續做完。」陸文回道。

  「沒必要用這麼激烈的手段，那座城市已經漂浮幾十年了，上面的人雖然傲慢，但……但……」

  洛尋峰被陸文平靜的目光注視著。

  此時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座城市的病態實在是太嚴重了。

  中心城也是。

  他心知肚明，兩座城市都生病了，所以他才會從天空中墜落，找到這份病態的根源。

  「不只是傲慢。」陸文緩緩開口，「上面的人一直在壓制下面的科技發展，他們害怕第二座浮空城出現，害怕自身的神話被打破，這種心理會越來越嚴重。」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把它拉到地面來？」

  「你認為還有更好的方法嗎？」陸文看著洛尋峰的眼睛。

  洛尋峰沉默了很久。

  答案自然是沒有。

  但他又不想親口承認，那是他長大的地方。

  「你們已經有完全的把握弄下浮空城了？」

  「那就得看夏天正那傢伙會不會坑他女兒。」

  「但浮空城還有一百多萬人口，他們的命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