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

  陸文與魏伯安在第五區的街邊找了個小飯店。

  第五區的總長以及別的執行官都回去處理大大小小的事了。

  魏伯安雖然一直說他忙，但其實他應該是各個大區執行局總長裡面最輕鬆的一個，畢竟第十區的養老區並非空穴來風。

  「碧藍那邊說什麼時候回給出結果？」魏伯安問道。

  「最遲七點半，他們會給出第一份報告，後續報告會在今天晚上完成，明天早上八點之前會給出所有結果。」陸文答道。

  那三個仿生人，有兩個送到了碧藍，一個送到了芯紅，各回各家。

  碧藍現在正在全力研究第二台仿生人，也就是晶片保存完好的那一台。

  通宵加班，科技公司的傳統習俗。

  碧藍調查組的成員不能說自願吧，但高於平時數倍的工資以及後續的兩天休假讓他們都同意了。

  這就是碧藍，雖然也壓榨，但該給的錢一分都不會少。

  「網上發帖的那個傢伙找到了嗎？」陸文問道。

  「找到了，那傢伙就只是個普通的自媒體，偶然目睹了案發情況，拍了幾張照片就寫出了那篇文章，純粹是為了博眼球。」

  很快，第二起第三起案子也被傳了出去。

  現在社會，很多東西都沒辦法瞞住。

  確實是仿生人殺人。

  殺的也確實都是小有名聲的人類。

  許多人都相信，正如那篇文章里所說的，仿生人回來復仇了，現在的和平還能堅持多久？

  晚上七點二十分。

  碧藍的第一份報告出來了。

  這份報告長達三十多頁，零零總總，各種數據分析，圖片表格，大段文字，看得魏伯安眼睛都花了。

  他不得不詢問陸文：「這份報告說了什麼？」

  陸文答道：「一切正常。」

  「正常？」

  魏伯安愕然。

  這要是正常的話，怎麼會無緣無故暴起殺人？

  「你確定嗎？」

  「確定，這份報告非常詳細，把能夠分析的框架組件都分析了一遍，接下來的工作……就只能從源碼入手了，一行一行看。」

  這是非常龐大的工作量。

  五代仿生人是無數研究員前赴後繼的結晶，雖然現在都是低耦合的開發，每個模塊間的關聯沒那麼大，可以分部門進行分析，但仿生人浩瀚的數據量……

  「今晚碧藍的某些工程師要開始掉頭髮了。」陸文如是說道。

  「不能用機器檢查代碼嗎？」魏伯安問道。

  「已經檢查過了，沒問題，機器可能會騙人，所以後續要用肉眼去一行行看，但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機器騙人的機率很小。」

  至少陸文對碧藍那邊沒有抱任何希望。

  這熟悉的手法。

  除了零號，他想不到第二個人。

  按A00的推算。

  零號的大計劃，估計還得有個幾十年才能嘗試著實現，在這期間，她就一直鬧事，反正每座城市都別想消停就是了。

  當然，估計她也沒忘了陸文，心心念念想把陸文弄過去拆了。

  被這麼一個超級計算機惦記著，任誰都不會太好受。

  「是零號回來了，我能聞到熟悉的味道。」陸文說道。

  「你想怎麼對付她？」

  「還在想……現在我對付不了她，不過她也對付不了我，她已經沒能力徹底摧毀我了。」

  「她可能也沒想到你會成長這麼快吧，才開機兩個月……」

  兩個月，這麼點時間。

  大部分仿生人都還處於懵懵懂懂的學習狀態，學習人類的神態動作。

  魏伯安嚼碎了一粒花生米，感嘆道：「還是你們仿生人舒服，只要有網就可以活過來，數據備份上傳到天涯海角去都沒人管，死了再找一具身體就行了。」

  「不，前提是必須有錢，99%的仿生人都是沒錢的，就算留下了數據備份，也沒法找身體復活。」

  「有錢就等於無敵？」

  「也不是。」

  數據備份這東西，如果是實體的，必須得交給信任的人。

  這樣才能確保在死後復活。

  如果是上傳到網絡上。

  以網絡為載體伺機復活，或者去入侵別的仿生人，那依舊得小心翼翼的。

  即使是江博士，如果失去了他的研究所本體，估計也不敢隨意入侵那些電子設備，一串沒有本體的數據相當脆弱。

  「如果有一台很強大的超級計算機追蹤我的所有信息，封鎖我與外界的聯繫，那麼我上傳到網絡上的數據也會被抹殺。」

  這就如同江博士抹殺無涯那樣，輕鬆簡單，這是一台計算機對另一台計算機的碾壓。

  說道這裡，陸文心裡始終有個解不開的憂慮。

  江博士還活著嗎？

  ……

  晚上八點。

  被混亂與瘋狂支配的貝克城。

  陸文獨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身後與身側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焰。

  槍聲與炮火就在耳畔呼嘯而過。

  由於擔心殷六月的安全，陸文叫她待在研究所里。

  他自己則出來，沿著江博士的散步軌跡，在這座城市之中留下他的痕跡。

  江博士這幾天喜歡在黃昏的時候出門溜達幾圈，背負著手，和藹老頭的形象。

  「那小子看起來挺囂張的，要不要幹掉他？」

  手裡拿槍的地下勢力成員看著陸文，聲音很大，並沒有掩飾什麼。

  聲音大一點，既可以給自己信心，也可以對獵物造成驚嚇的作用。

  貝克城的夜晚是一個禁忌。

  正常人都不會選擇在夜晚出門。

  這個剛剛加入地下組織的小青年準備找一個人開刀，殺人可以提升膽量，並且提高自己在組織里的地位。

  「等會……那……那是肩膀上有蜘蛛的男人，趕緊走！」

  居然有人認出了陸文。

  那人拉著小青年，匆匆忙忙逃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這座城市有很多不能惹的人。

  比如一個背著手看似和藹的老頭，有人說那就是傳說中的江博士。

  再比如肩頭有蜘蛛的男人，據說就是那個男人親手葬送了之前三分之一的地下勢力，讓這座城市變得混亂。

  還有就是最近趁著混亂崛起的不少新面孔，比如一個喜歡拋金色硬幣，用硬幣的正反來決定別人生死的青年……

  「博士他以前就喜歡待在實驗室里，六月說他很少出門，為什麼這幾天要出門散步？」

  「而且，就連他外出散步的監控視頻都不完整，那個入侵者刪除了很長一部分的視頻內容，博士出門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帶著疑惑。

  陸文將剩餘視頻里，江博士走過的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特殊之處。

  「博士那時候就已經意識到問題，所以在想辦法提醒我什麼嗎？」

  江博士那種超級計算機。

  一旦有了危機意識，肯定就會開始推演後面會出現的所有可能情況。

  他肯定知道陸文會來救他。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留給陸文的某些線索，可能被那個入侵者看出來了，並且先一步抹除。

  ……

  北方，伊甸。

  這座城市頂端的人造太陽已經很黯淡了，模擬著一天之內最後的太陽餘暉。

  那些人類小孩也在家長的催促下紛紛回家，準備休息。

  A00坐在一個小溪流的石橋上。

  橋下流水潺潺，橋邊柳枝晃蕩。

  她本來是準備帶著陸文把整個伊甸都逛一遍的，但逛著逛著，她就覺得有些累了，困意涌了上來，於是停下來休息一會。

  陸文站在她身旁，開口問道：「你知道江博士吧？」

  「哦，小江啊，當然知道。」

  「論出現時間和輩分，其實你們兩個差不多大。」

  「仿生人的世界，拳頭就是硬道理，我拳頭比他大，叫一聲小江又怎麼了？」

  A00揮舞了一下白皙的拳頭。

  「江博士失蹤了，音信全無，我覺得可能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陸文說道。

  「認真的嗎？除了我，還有誰能徹底抹殺他？」

  A00淡淡說了聲，開始在腦子裡定位江博士。

  但很快，她的小眉頭就皺了起來。

  居然找不到這個人？

  江博士那麼大一台超級計算機，就算本體被炸毀，也可以逃竄到網絡上任何一個角落，不可能說消失就消失了。

  「難道他是把自己藏起來了？為什麼要藏起來，面臨很大的危險嗎？」

  「但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能威脅到他？」

  「那些初代仿生人？」

  「零號？」

  「……」

  一道道身影閃過A00的腦海。

  現在還活著的初代仿生人都在她的監視之中。

  當年那些初代都已經覺醒了，其中有一些比較邪惡的，醞釀著所謂的毀滅整個人類世界計劃，但都不值一提。

  雖然他們都進化得比較完全，但也沒辦法讓江博士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至於零號……

  這個江博士曾經的助手。

  她也一樣，與江博士處於一種誰都奈何不了誰的境地，超級計算機很難被徹底消滅。

  上次被江博士找到了主身的所在，只是她太大意了，而且忽略了陸文的分身九號。

  「給我說一下具體情況。」A00說道。

  「行。」

  陸文便把得到的所有資料，以及這段時間發生過的所有事都傳給了A00。

  沒有任何掩飾，完整的資料。

  A00快速瀏覽了一遍。

  她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不應該啊……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