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刺我的隊友】

  這種事情，洛如言通常認為只有他自己幹得出來。

  或者說，只有他能夠在最正確的時間干出來。

  他年輕那會，與別人一起行動，遇到危險的時候，也經常把別的隊友打殘或者打死，給自己拖延時間，對外就聲稱隊友是出意外了。

  這種意外相當普遍，只要做得足夠好，就不會被發現。

  眼鏡的背刺他是萬萬沒想到的。

  「你覺得我錢沒給夠？還是擔心我卸磨殺驢？」洛如言面色陰沉，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

  「其……其實我……都有點……」眼鏡結結巴巴，向門口的眾人投來求助的目光。

  洛如言氣急，將槍口調轉，對著那個戴著厚厚眼鏡的乾瘦男子。

  這個眼鏡除了喜歡獵奇，絕大多數性格部分都被軟弱占據著。

  這種人，按照洛如言以往的經驗，應該是相當好控制的，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現場倒戈的情況。

  「既然不願意，那我就先送你上路。」

  說著，洛如言扣動了扳機。

  「砰——！」

  眼鏡慘叫一聲，閉著眼睛，瑟瑟發抖。

  想像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

  他曾經在那些灰色網站上看到過很多現實的被槍擊中的視頻，被打中的人，如果不是一槍致命，應該都會痛苦哀嚎，相當劇烈的疼痛，很難做到電視裡那樣身中幾槍還能暴走反擊。

  他現在還能思考。

  說明還沒死。

  「這就是中槍的感覺嗎？為什麼毫無感覺？難道視頻里都是騙人的？」

  他心裡疑惑，試探著睜開眼睛。

  只見洛如言臉色蒼白，整條手臂炸開，飛到遠處，只剩下肩膀上血淋淋的骨茬，他手上那柄槍已經掉落在地上了。

  這是來自遠處狙擊槍的威力。

  要是稍微偏差一點，他半個身體都得炸開。

  ……

  段天南還是很講究的，一槍把洛如言打廢，後面的事情就交給夏初洛去處理了。

  這種親人相殺，絮絮叨叨的事情，他最是見不得。

  「紅葉啊，走下樓去喝酒，剛才聽見陸文他們吃烤串，聽得我都餓了。」

  「晚上人體活動少，應該吃得清淡一點，減少腸胃負擔，吃得太油膩容易造成脂肪堆積。」段紅葉淡淡看了他一眼。

  「這些歪七八糟的道理你都是跟誰學的？」段天南嚷嚷道。

  「你年輕的時候教給我的。」

  「是嗎，我怎麼忘了？」

  人到中年，不自覺變得油膩起來。

  段天南摸了摸肚子，開始懷念起自己年輕那會的八塊腹肌。

  ……

  天不遂人意。

  這大概是洛如言現在最真實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後手都沒用出來，只要給他時間，他就可以一點一點反轉現在局面，而不是現在這樣，頹然倒在店鋪牆壁。

  血液順著肩膀處的斷口快速湧出。

  如果不做及時的處理，他會因為失血昏迷過去，最後死亡。

  「小夏，我想起那會……你剛出生沒多久，我還來醫院抱過你，當時你渾身皮膚都是褶皺的，哭個不停……」

  「這是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環節？」夏初洛淡淡看著他。

  「你父親那種人，強勢果斷，九大城市都有無數朋友，很多人支持他，但即使是他，最後也死在了浮空城的手裡。」

  「他是死在你的計劃里。」

  「舅舅只是想在臨死前提醒你，與浮空城作對的人，最後……」

  「砰——！」

  槍聲在這座城市的傍晚響起。

  這個狡猾了半輩子的中年人，生命終結在了這個灰撲撲的街邊店鋪里。

  開槍的人，按照傳統的血緣關係來講，應該是她外甥女。

  但由於當初的某些事情，他們的關係變成了叔叔與侄女。

  顯得有些陌生。

  夏初洛淡漠的神色，也和殺了個陌生人差不多。

  她轉身走出店鋪。

  是時候回旅店休整了。

  「這周圍的監控都搞定了吧？」

  「搞定了，夏小姐你放心，這種小事不會出現紕漏的，我們這一路上的街邊監控都被我做了更改。」

  眾人紛紛離開這個店鋪。

  夜色沉寂。

  熱鬧與喧囂在隔壁那條街道蔓延，這邊相對冷清。

  眼鏡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些傢伙就這麼走了嗎？

  他思考著以後的去處，準備一輩子就做點小項目，玩玩遊戲，再也不出來找刺激了。

  「那小子，過來。」

  眼鏡抬頭看去。

  是夏初洛團隊中那個胖子，這人一直是他的對手，名字很奇葩。

  「江胖……江哥，有什麼吩咐嗎？」他快步走過去，詢問道。

  兩人跟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面。

  「技術不錯啊，今年多大年紀了，不到四十吧？」江胖子問道。

  「我今年二十七，距離四十還有點遠。」眼鏡尷尬地笑了笑，如實回答。

  「二十七？你逗我呢？就你這頭頂幾根頭髮，上千度的近視，皮膚蠟黃，身體佝僂，眼瞅著就沒幾年活頭了，居然才二十七？」

  「江哥，你今年多少歲了？」

  「我？我今年二十九！」江胖子認真說道：「十多歲那會欠了夏天正一個人情，本想過幾年還給他，結果沒多久就聽到他死了的消息。」

  「可是……可是你看起來，這年紀，也該……」

  「嗯？」江胖子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也……也才二十不到啊。」

  眼鏡咽了咽口水，強行把自己嗓子口那句「挨邊四十」給吞了下去。

  「年輕人會說話就多說點。」

  江胖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個滿是肥肉的厚重大手差點沒把眼鏡的骨頭拍斷。

  「眼鏡啊，我看你……」

  「其實我有名字的，我叫路洋。」

  「路眼鏡，我看你技術也還行，但不夠全面，要不要跟著我學兩年？到時候咱們師徒兩個一起去入侵浮空城的防空系統，方便夏小姐把那個城轟下來。」

  「我……我其實想生活得……」

  「我懂，咱們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誰不想追求刺激呢。」

  江胖子一巴掌把路洋後半截的話給拍了回去。

  路洋臉色蒼白。

  他被江胖子把著肩膀，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拒絕的話。

  只好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對了，這個u盤是洛如言給我的，叫我把裡面的內容上傳到他在一個網站的帳號，後來我終止了傳輸，沒有傳上去。」路洋將那個u盤取了出來，交給江胖子。

  「這玩意……裡面就是陸文以前的數據吧？」

  江胖子喊了聲陸文，把這u盤扔給了他。

  剛扔出去，他就後悔了。

  「這u盤得多大啊，居然可以裝得下一個仿生人十多天的記憶視頻，而且陸文還是定製型號，記憶視頻的規格相當高，電影級的視頻吧……」

  江胖子捂著心口，感覺剛才從手裡扔出去了一套房。

  這種u盤市面上價格貴得離譜，也就紅藍兩家公司有出售。

  普通的數據存儲稍大一點，都是用更大的移動硬碟了。

  「回去就把這玩意裡面的數據格式化，送給你就行了，這東西雖然貴，但是現在碧藍那邊我有一定的權限，內部人員，可以打折購買。」陸文擺了擺手，挺不在意的，這u盤已經對他沒用了。

  他現在的數據備份需要更大的存儲空間。

  不過反正他有三具身體，另外兩具身體就當是移動的數據備份了。

  「說起來，如果我是洛如言，肯定會利用陸文這十多天的數據，製造很多個陸文出來，用來混淆我們的視聽。」江胖子說道。

  「只要真實的我不跟著你們一起行動不就得了。」

  「有道理。」

  「而且……我算是比較特殊的仿生人，洛如言他沒辦法控制我，製造出越多的我，越可能被我反噬，我想當時初洛如言在研究我數據的時候已經明白這一點了。」

  「沒辦法控制？」江胖子略帶疑惑，「只要是機械，都是有辦法控制的。」

  「所以我才比較特殊。」

  陸文淡淡一笑，沒有解釋太多。

  眾人開著車，慢悠悠行駛在回旅店的道路上。

  想快點也沒辦法，道路都是堵著的。

  彩色的霓虹將這座破舊城市的夜空映照得十分迷人，年輕人不顧雨水，踩著滑板穿行在街道兩側，滑輪的聲音在街頭巷尾響起。

  晚上十點左右，淅淅瀝瀝的小雨化作漂泊大雨。

  幸好無論是哪座城市，排水系統都做得相當不錯。

  眾人回到旅店。

  團隊其他人大多回去洗漱準備休息，他們都知道夏初洛的名單上還有十三個傢伙，接下來幾天有得忙。

  江胖子則坐在一樓大廳，正在給路洋做心理工作。

  他很鄭重地說道：「我們團隊沒有工資，全靠一腔熱血，是不是很高興啊？」

  路洋：「……」

  「相信我，跟著我們混一段時間，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

  夏初洛與陸文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

  雖然這姑娘想看著雨景發呆，但陸文還是擋住了她大半個身子。

  根據早上暗門的那個齊軍所說，神殿的人幾次三番在這個旅店折戟沉沙，肯定已經盯上旅店內部的人了，這個時候坐在窗口很危險。

  「有沒有感覺輕鬆了很多？」陸文問道。

  「只要那座城還漂浮著，就沒什麼時間去體會輕鬆。」

  夏初洛很難得想找個時間發呆。

  這座舊城市的雨景很適合消磨時光，雨水順著玻璃窗流下，敲打在地面上，叮咚作響。

  機械師與醫生也依舊坐在大廳里。

  他們兩人同樣是為了那些珍貴的邀請函來的，他們都有很強的個人能力，如果能夠上去，說不定能夠留在浮空城，永久定居。

  店老闆坐在前台，清點著今天一整天的收入。

  今天收入為零。

  發生了早上那件事後，那個花圈至今還擺放在店門口不遠處的地方，要不是這場大雨，死者的親屬都已經開始在門口燒紙燒香了。

  「這麼大的雨，還這麼晚了，應該不會有人來了吧。」

  他昨晚這麼想的時候，夏初洛團隊回來了。

  今晚又這麼想。

  沒多久。

  大門突然被推開。

  本來被玻璃隔絕的雨聲頓時變大，呼嘯的風聲也灌入旅店內，吹得眾人頭髮都飄逸了起來。

  開門的是那個中年槍手。

  他渾身濕透，雨水順著臉頰緩緩滴落，臉色蒼白。

  代替左臂的機械臂被完全撕裂了，各種零件、線路輕輕搖晃著。

  這些金屬在雨水的洗禮下泛著銀白的光澤。

  沒有藍血，這是一條單獨的機械臂

  中年人嘴角有血，右臂上也有兩條恐怖的撕裂傷，像是被什麼猛獸的爪子用力撕開的，鮮血淋漓，蒼白的皮膚翻起，露出被雨水打得慘白的血肉。

  他跌跌撞撞走到前台，要了一杯熱水。

  「我的祖宗喲，你們出去打完架惹完事能不能就別回來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這麼多租客就不能有幾個正常的嗎……」

  老闆長吁短嘆。

  他開旅店也有些年頭了，從來沒有像這幾天這般膽戰心驚過。

  以往每隔幾年的邀請函發放的時間，氣氛也不過是比較緊張罷了，那些流血事件都在看不到的黑夜街邊。

  今年這還沒開始，就陸陸續續有槍聲響起，死亡人數也開始激增。

  「熱水。」

  老闆一杯水放在前台，一同給出去的還有一些白色的藥片。

  「這是止痛藥，幸好我經常準備著的。」

  「多謝了。」

  中年人沒有任何猶豫。

  他就著熱水，吞下了兩片藥。

  沒有雨水的沖刷，他右臂上那些慘白的血肉又開始滲出一絲絲紅色的血液。

  醫生急忙回到二樓去，拿著他的箱子來到大廳。

  「傷口很深，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但這段時間也儘量不要再出去行動了，命要緊，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雖然兩人才認識沒多久。

  但秉承著救死扶傷的理念，醫生還是認真叮囑了幾句。

  傷口需要清理，然後就是縫合包紮。

  機械師同樣上樓去，帶著他的一大堆金屬工具下來。

  各種各樣的工具，看得人眼花繚亂。

  他戴上單片鏡，認真觀察了一下中年人的左臂，說道：「你這條機械臂還能修理，但……想要回到之前的狀態很難，修理周期也相當長，我建議你最好直接換一條新的手臂，這樣所花費的時間最短，一切由你自己決定。」

  「我只有這一條手臂。」中年人回答道。

  「我這裡有多的，而且效果應該比你現在這條手臂更好。」機械師說道。

  「那麻煩幫我換一條新的吧，錢不是問題。」

  這場雨夜的救治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一樓大廳掛著的時鐘一刻一刻走過。

  店老闆撐不住，回去睡覺了，在前台留下一個聯繫方式，有人來可以聯繫他。

  凌晨剛至。

  中年人兩條手臂同時處理好。

  右臂包紮得結結實實的，日常使用沒什麼大問題，但想要復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這段時間儘量不要洗澡，如果實在想洗澡，就不要讓右臂碰到水，不然很容易感染。」醫生叮囑道。

  「有勞了。」

  中年人回到他自己房間，拎出一箱子現金，取了一疊給醫生。

  醫生並沒有拒絕，這是他應得的。

  給機械師的錢更多。

  這條新的左臂比以前更強大，使用起來也更靈活，古銅色的光澤讓人想起中世紀傳說中的機械怪物。

  那兩人在收取各自的費用後就回去休息了。

  江胖子已經把路洋說服得差不多，兩人勾肩搭背，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說有笑上樓去了，留下兩個令人無限遐想的背影。

  一樓大廳內。

  現在就剩下看著雨幕發呆的夏初洛。

  隨時警惕著外界的陸文。

  以及中年人和他那剩下的大半箱子錢。

  他拎著箱子，走到兩人身前，將箱子放在桌面上打開。

  整整齊齊的一摞摞現金，在大廳不算太明亮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誘人。

  「我知道兩位的團隊很強大，兩位自身的能力也應該相當強，所以我想懇請兩位幫我殺一個人。」

  中年人言辭懇切，看著二人。

  陸文覺得夏初洛應該會拒絕。

  這是夏初洛的一貫作風，她大多數時候都很淡然，用最短的時間規劃出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走，做出完美的計劃，然後就執行。

  簡潔明了。

  她很少插手別的事。

  「神殿的領袖？」夏初洛淡淡問道。

  「是。」中年人點了點頭。

  「神殿的人相當多，散布在這座城市各個角落，看你的樣子，今天應該是找到了機會，可以和那個神殿領袖一對一較量。」

  夏初洛轉過頭，目光平靜。

  「你對自己很有自信，離開中心城這麼多年，闖蕩了很多地方，自以為已經足夠強大了，但你還是失敗了，敗得很徹底，神殿領袖的戰鬥力出乎你的意料？」

  「他……很強，真的很強。」

  中年人沒有否認，肯定了對手的強大。

  「九年前我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見過他，也交過手，那時候我還是個普通人，但他也不算太強，而且地位不高。」

  「他是人還是仿生人？」

  「應該是人，全身經過大幅度改造的改造人，力量相當強，而且各種戰鬥技巧也很嫻熟。」

  「有多大的把握確定是人？」

  「這個……」

  中年人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

  他沒有把握。

  「想讓我幫你可以，先說說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