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衷只是找到那兩件事的真相,至於零號的要求……我已經幫她完成了一半,後續還是交給她自己完成吧。」
魏伯安並沒有抓住陸文送給零號的想法。
他這具身體的目光漸漸暗淡,似乎快要關機了。
「你的真身在什麼地方?」陸文問道。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魏伯安答道。
「但我並不希望是那個地方。」
「但很多時候……事情並不總能遂人意。」
魏伯安取出他的手機。
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個社交平台的帳號。
正是一直在發布有關兇手消息的那個帳號,現在已經成為了兇手粉絲的聖地。
上面有一條最新的消息。
【兩座監獄的火確實是我放的】
下面的評論在短短十多分鐘內漲到了上萬。
不出意外的話,已經登上熱搜了,甚至極有可能是熱搜第一。
這場持續了一整周的網絡大戰,最後居然以兇手自己認罪結束。
不過依舊有不少人覺得,這個帳號可能被執行局控制了,執行局以兇手的名義發了這條認罪的消息。
所以他們都在等,等兇手用新的帳號發送消息。
「這種感覺很有意思,在執行局的時候,即使是成為了總長,每天從早忙到晚,依舊得不到普通民眾的一句辛苦了,只要有一個執行官出了問題,那些民眾就會把事情上升到整個執行局,所有執行官都跟著挨罵。」
魏伯安笑了笑,聲音漸漸變小。
「但現在成了兇手,只是做了幾件對的事,反而收穫了一大批粉絲,很多人甚至知道監獄大火是我放的,那些犯人的逃跑也是由我一手造成的,依舊堅定不移地支持我……」
說罷,他的腦袋垂了下去。
魏伯安的真身在遠處操控這具身體關機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
巨大的遊艇在遠處的海面上航行,燈火璀璨,一些全息游魚在遊艇四周的夜空中緩緩游弋。
陸文知道魏伯安真身的可能去處,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馮富貴。
「馮長官,瀚江公司的人,你們實施抓捕了嗎?」
「還沒有,證據依舊在搜集中,那個公司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這一周來,進展相當慢。」
不出所料,當年的真兇依舊逍遙法外。
而且他們曾經得到過前任總長杜長慶的幫助,很多線索都不太好查了。
「看來他們大概率是活不過今晚了。」陸文一嘆,從這裡出發,到瀚江公司所在地,需要十五分鐘。
這期間,魏伯安可以做很多事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那個兇手又動手了?」馮富貴問道。
「應該已經動手了。」
陸文掛斷電話。
他扛起眼前這具魏伯安的仿生人身體,扔進汽車裡。
一張白色的紙條從這個仿生人的手裡飄落。
陸文撿起來看了看。
很出名的一首詩。
葉芝寫的。
這是最後一次給陸文留下線索。
【當你老了,頭髮白了,睡意昏沉】
在懷念那位因癌症死在監獄裡的女子嗎?
陸文駕車行駛在第十五區燈火通明的夜晚,淡藍色的燈光仿佛輕柔的海浪拍打在車身上。
一盞盞路燈的倒影在車窗上划過。
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這輛車穿行在光影之間,速度並不算快。
陸文認識的人類並不算多,大多還都是處於敵對或是對手的關係,魏伯安是個另類,這人始終給人一種不算太正經的感覺。
但很多不正經的人,其實都曾有過正經的一面。
十五分鐘後,車輛停在一座靠海的老式樓房外。
三層樓高。
灰撲撲的水泥外牆與外界飛速發展的時代格格不入。
這裡就是瀚江公司的總部。
各種各樣的船隻停靠在海岸邊,在夜色下,隨著海水輕輕起伏。
【鋼琴聲】
柔和的鋼琴聲從這棟樓房內部傳出來。
很熟悉的曲調,是根據那首詩改編的歌。
魏伯安還會彈琴,這點在陸文搜集的資料里有,魏伯安的父母都從事的音樂行業,一個很浪漫的家庭,不出所料的話,他應該會成長為偉大的音樂家,在聚光燈與人們的稱讚中長大,並且與心愛的女子成婚。
但他最後選擇背負上沉重的武器,披上厚重的鎧甲,每天在生死一線上遊走。
正如他說的那樣,事情總是不能遂人意。
「陸文!」
馮富貴遠遠喊了一聲,他也開著車過來了。
這個老執行官每天忙裡忙外,比年輕人都還要拼命,這短短的一周時間,他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不少。
「魏長官呢?他沒跟你在一起嗎?」馮富貴問道。
「他在裡面吧。」陸文說道。
「他已經進去了?」馮富貴愣了愣,「如果兇手也在裡面,而且在暗中埋伏著,那豈不是……」
他突然怔住了。
按照現有的規矩,去未知的危險地,應該讓仿生人走前面。
而現在,陸文在外面,魏伯安已經進了這棟樓房。
似乎只有一個答案。
「魏長官……他就是那個兇手?」
「嗯。」
詫異,不解,不可思議。
很多詞彙可以用來形容馮富貴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看著眼前這棟樓,裡面舒緩的鋼琴聲依舊在演奏著,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執行官,只是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很多事。
「怪不得……怪不得兇手總是能比我們先一步,原來……」
兇手一直在他們身邊。
「馮長官,你先在外邊等一會吧,我進去看看,沒有危險再叫你。」陸文說道。
「我跟你一塊進去。」馮富貴搖了搖頭。
到了他這個年紀,生死也算是看得比較淡了。
「那行,我走前面。」
根據系統的判斷,鋼琴聲是從三樓傳出來的。
這棟樓房一二樓都漆黑一片,唯有三樓有微弱的燈光。
「對了,魏伯安已經通過那個帳號承認是他自己放的火了,現在網絡上的輿論開始偏向執行局,這是個不錯的現象。」
人們開始聲討那個流浪詩人,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兇手到底是誰,帶著怎樣的目的。
很多人都請求執行局儘早將兇手捉拿歸案,並將其真實身份公之於眾。
「有汽油的味道。」馮富貴突然拉住陸文。
兩人剛走進一樓。
陸文伸出左手,一束強光從手心射出。
大樓內部的裝飾很不錯,與外表的老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最裡面是售票的地方。
左右的牆壁上掛著不少海報,都是與船隻租賃以及優惠活動相關的。
最左側則是往上的樓梯。
「牆壁上被潑了不少的汽油,地面兩側也有,唯有樓梯很乾淨。」陸文判斷道:「魏伯安知道我們會來,但他並不想殺了我們……或者說,他給自己留下了一條逃生的路?」
陸文再次勸說馮富貴先在外面等候。
一旦起火,這位老執行官的身體很難扛得住。
「沒事,活了這麼多年,該經歷過的也都經歷了,沒什麼遺憾,至於遺囑……在我入行的那一天,就已經寫好了。」
馮富貴很灑脫。
陸文本想將他打暈。
但又想了想,這個老人一輩子都在執行局,或許這是他退休前,破獲的最後一個大案了,如果現在將他打暈抗住去,他心裡肯定會留下不小的遺憾,這個遺憾會伴隨他一輩子,直到離世那天。
兩人小心翼翼在昏暗的樓道間向上行進。
陸文手心的燈光是唯一的光源。
他們儘量不沾染上四周的汽油。
耳畔的鋼琴聲越來越近。
三樓。
這裡是一個倉庫。
大大小小的紙箱子,廢棄的小木船,滿是灰塵的家具,生鏽的腳手架,一卷卷散落一地的海報以及……一輛老舊的鋼琴。
昏黃的燈光在樓頂輕輕搖晃。
魏伯安坐在鋼琴前,十指連動,熟練地按下每一個黑白琴鍵。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到來,只是專心演奏著。
「魏長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馮富貴的心中依舊有很多疑惑。
以魏伯安的身份地位,如果他想要重新調查當年的案子,披露某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去做。
為什麼要化身那個流浪詩人?
「想要打敗黑暗,唯有融入黑暗。」魏伯安面色平靜,回答了一句。
「但如果光明足夠強盛,一切黑暗都無所遁形。」陸文反駁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們口中的那個光明……不夠強大。」
「沒什麼東西從一開始就是強大的。」
如果要辯論,陸文可以辯上一整天。
「我發現,夏初洛身上的優點你一個沒學到,缺點反而全都繼承了,那個小姑娘也很能說,一般人說不過他。」魏伯安說道。
「或許缺點更具有感染力。」陸文答道。
「對,所以黑暗其實更容易蔓延。」魏伯安淡笑道。
陸文一怔。
不過兩三句話,魏伯安就在辯駁中占據了上風。
這個中年人,遠比他外表看上去更聰明。
「我剛成為執行局總長的時候,野心勃勃,想要進行改革,將曾經的冤假錯案一一翻案,於是我找出了很多當年具有爭議的案子,最後發現……當時我還是太天真了。」
要把那些陳年往事一一掀開,整個莫烏市都會變得混亂。
商人、政客、經濟學家、教育家……
無數名人被牽扯進那些往事之中。
那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覆蓋在城市的黑暗上空,將所有人牢牢綁在一起。
「牽一髮而動全身?」馮富貴想通了事情的關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