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城的衰敗遠超陸文的想像。
蔣小年曾經給他傳過一些資料,就是關於中心城的,裡面記載了中心城人民的苦難生活,但陸文當時並沒有細看。
那時候中心城離他太遠,他還在被零號的威脅籠罩著。
現在親眼看到,有了直觀感受後,陸文才終於明白。
「怪不得有這麼多人都想把浮空城打下來。」
那塊巨大的陸地漂浮在天上。
很高的地方。
「話說天上那些傢伙不會有高原反應嗎?」
那像是古老神話中諸神的住所。
洶湧的雲霧在那座天之城下方翻滾,透過模糊的雲層,依稀可以感受到那種迎面而來的壯闊雄偉。
巨大的陰影遮天蔽日。
一道道粗壯的鋼鐵仿佛時鐘上的指針,在那塊圓形陸地下方緩緩轉動,將整座城市托起。
那些交錯縱橫的金屬組成詭異的花紋,仿佛是中世紀機械師手中最完美的作品。
一眼看去,只有震撼。
那座城市是永恆的象徵,仿佛代替了日月。
它的龐大的影子籠罩著下面那座曾經繁華的中心城。
「那座浮空城其實也就不到一百萬人口,一個個都心高氣傲,仿佛住得高了點,就真的能飛升成神似的。」江胖子語氣中帶著不屑。
身為一個偏科的計算機天才,他只相信科技,不相信鬼神,甚至都沒有多大的敬畏之心。
「住得這麼高,冬天一定很冷吧,估計電費都得多交不少。」團隊中另一人說道。
「難說,恐怕他們想喝點開水都得靠高壓鍋,住這麼高,除了平時下來的時候能裝個逼,還有別的用嗎?那些傢伙自己找罪受。」另一人笑道。
「可還是有很多人想要取得那上面的永久居住權。」夏初洛淡淡說道。
她帶頭走在前面,整個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半張臉都變成了金屬。
剩下那半張也被披散的頭髮覆蓋了一大半。
右臂露在外面的部分同樣是金屬,泛著淡淡的銀白光澤。
「這座城墜落的樣子一定很壯觀。」陸文感嘆了一句。
天空與地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地面上這座城市,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可以說是貝克城與貧民窟的結合體。
城市中多數是幾層高的低矮樓房,靠得很緊密。
樓體外表多是泛黃或者淡粉色的牆漆。
街道相對狹窄。
一根根暗紅色的鋼鐵管道遍布在城市大街小巷裡。
紅色的鏽跡被雨水沖刷,在牆上留下一些黯淡的紅色印記。
天空中是隨意拉扯的電線。
夕陽的光輝映照在城市之中,讓這個城市看起來很破舊。
「洛如言消失的地方是一個旅館,咱們步行過去的話,大概需要五個小時。」江胖子說道。
「乘車吧,剛好看看這座城市。」夏初洛說道。
他們將開來的車輛都留在了城外的停車場,所需的一切都隨身帶著,人手一個行李箱都可以帶齊全了。
「段天南和段紅葉那兩個傢伙早就到了,我去想辦法聯繫一下他們。」江胖子按了按自己手上的機械裝置,彈出一個投影屏幕。
除了陸文,他身上帶著的科技產品是最多的。
一行十多人來到公交車站。
鏽跡在站台上蔓延。
流浪的樂手在站台一旁彈奏著舒緩的音樂,簡單的機械手撥動著木吉他的弦。
來往的人們身著衣服都有種破舊的感覺,仿佛是被揚起的塵土覆蓋,沒有從來沒有清洗乾淨過。
一輛老舊的甲殼蟲緩緩駛過,引擎蓋上的漆殼已經掉落了大半,暗紅色的鐵殼沉澱了不少歲月的痕跡。
甲殼蟲後面是一輛暗紅色的雙層巴士,同樣破破爛爛,車前燈都壞了一個。
「上車吧。」
夏初洛招呼眾人。
街道上的陽光漸漸消失。
這座城市的夜晚的危險比貝克城少,但要多於莫烏市。
淡淡的粉色光暈籠罩著這座停留在時光中的城市,藍色與紫色在其中作為點綴。
交織的光芒讓那些生鏽的鋼鐵管道看起來煥然一新。
街道兩旁的老舊牆體滿是各色塗鴉。
喜歡街舞的青年們在夜晚的街頭聚集,髒辮在燈光下舞動,充滿重金屬風格的音樂在城市的夜空中響起。
「自由,你感受到了嗎?」夏初洛突然問道。
「這些年輕人似乎沒有太大的壓力。」陸文也感覺到了,「莫烏市那邊,所有年輕人都跟行屍走肉似的,每天重複著麻木的生活,他們年紀輕輕就背負上了車貸房貸,根本不敢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面。」
在莫烏市那邊,夜晚通常很安靜,空曠。
霧氣通常籠罩著那座城市的夜空,只有藍色的投影巨人在高樓之間行走。
但這座城市不一樣。
在這裡的年輕人身上,陸文看到了罕見的活力。
「其實他們都看不到希望,什麼車貸房貸離他們太遠了。」夏初洛看著車窗外,「他們大多都沒有正式工作,上一個月班就用工資休息兩個月,這種生活在這裡很正常,結婚也沒有所謂的彩禮車房,兩個年輕人看對眼了就在一起。」
這樣的生活,說不上對與錯。
但陸文在那些年輕人臉上看到了笑容。
生與死或許並不重要。
這裡的很多人都覺得人這輩子就這麼長,三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罷,一定要活得開心,沒必要在意外界的眼光。
「但也有很多人,每天都在為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做準備。」夏初洛指了指不遠處那座漂浮在天上的城市。
「浮空城升空那一刻,帶走了所有的高科技人才以及有錢人,並且限制死了這座城市的發展,將這座城市當成了一個巨大的礦物產地,每天提供源源不斷的燃料以保證漂浮。」
和貝克城一樣,這座城市地底也有無數不盡的礦物。
事實上,九大城市地底都有很多礦物,莫烏市城區邊緣那些高高聳立的煙囪可以證明。
「很多人想打下那座城,因為受不了他們的高傲,而且下面中心城的人確實活得很艱難。」夏初洛說道。
地面上這座城市的表象具有一定的迷惑性。
雖然這裡的人們看不到晉升的希望,但至少活得還是挺開心的。
「你想說愚昧?」陸文問道。
「嗯……對世界了解得越少,就越容易感覺到滿足與快樂。」夏初洛指著車窗外那些人,「這裡的很多人,都認為世界上只有中心城與浮空城,教育普及率甚至比不上莫烏市的第十六區。」
第十六區的孩子,雖然受教育程度低。
但他們可以通過一些電視節目,知道這個世界不只是貧窮,還有第十六區外面富人生活的地方,以及莫烏市外面別的城市。
「中心城這些人,從出生到死亡,所接受的教育,都是殘缺的,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座思想封閉的城市。」
能毀掉一個人的,不只是窮,還有無知。
這裡的人們,又窮,又無知。
所以他們容易快樂。
……
……
莫烏市,第十五區。
距離受到信封,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信封上那些名字的執行官,全都被召集到了總局。
他們都坦白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
都算是比較大的罪行,多是收取錢財,放走罪犯,也有的曾經錯殺普通民眾,最後沒辦法,強行將罪名加到那個無辜死者的身上。
「這就是執行局現在制度的弊端,每個執行官的獨立性太強了,雖然大多也接受統一的調度,但每件案子都是由私人接下的,案子過程也大多有經手的執行官做記錄。」陸文說道。
進執行局的第一天,他看到大屏幕上那個李健的案子,就想到了這個弊端。
夏初洛當時給他說,每個執行官都是獨立的。
「你認為兇手把這封信寄過來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為了讓我們區內部查出腐爛嗎?」馮富貴取下眼鏡,擦了擦。
「不,他還想讓我們將這個名單公布在網絡上,並且向所有的民眾做出誠摯的道歉,正如曾經的第十區那樣。」
晚上八點。
執行局的官方帳號發表了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對最近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做了個大概的闡述,並且在文章末尾附上了這個名單。
這篇文章剛放出來,就引發了極大的討論。
「網絡上現在輿論有點一邊倒的趨勢,那個兇手的粉絲實在是太多了,鋪天蓋地,淹沒了評論區。」
大多是譴責執行局的無能。
還有些則是『細思極恐』什麼的,說執行局內部居然有這麼嚴重的腐爛,這期間到底造成過多少的冤假錯案?
有關兩個監獄起火的原因,再次開始了新一輪的討論。
流浪詩人的粉絲占據了極大的上風。
「陸文,你的社交帳號也快被攻陷了,那些人說你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污衊兇手,不配為執行官。」魏伯安說道。
「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需要證據。」
陸文沒想去辯解。
現在這個時間點,說什麼都沒用。
那些兇手的粉絲們已經狂熱化,仿佛世界上只有他們心目中的流浪詩人是唯一正直的人。
「這些粉絲需要冷靜,過一段時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