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思考一個事情。」魏伯安皺眉沉吟。
「什麼?」陸文看向他。
「每年清明節都有這麼多人向下面送錢,而且現在數額越來越大,動輒就是九位數起步的一張鈔票,你說地府現在得通貨膨脹成什麼樣子的?天地銀行扛得住嗎?」
「你這一臉嚴肅的樣子居然是在思考這個?」
可能是另類的觸景生情。
到了事發地的銀行之後,魏伯安居然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你是一個大區的執行局總長,需要對手下的人做出表率,按理說,你是不應該迷信這些的。」陸文說道。
「我確實不信。」魏伯安走進銀行大門,「但我父母去世得早,按照傳統習俗,我每年都會給他們燒一些東西下去。」
這玩意,就算接受了良好現代教育的人,也會在某種程度上遵循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習俗。
算是一種精神寄託。
這是一家很大的銀行。
來往出入大門的人很多。
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伍。
大廳里一排排的座椅上也坐滿了一大半。
大部分都是來辦理業務的,也有一小部分,純粹是覺得外面太熱了,進來乘涼。
「監控無死角,每個角落也有安保人員,裝備齊全,有槍械配置,安全係數很高。」陸文看了幾眼,簡單做出判斷。
配置這麼全,主要是因為這家銀行地下有金庫。
「死者林自強,51歲,城區居民,死前在這家銀行任職,負責安保工作,在同事間評價相當高。」魏伯安說道。
陸文將所有資料翻了一遍。
案發地點其實是在死者的家裡,初步判斷是第一案發現場。
但兩人經過昨天的事後,都覺得第十五區的執行官相當不靠譜,所以決定先來死者任職的這家銀行親自調查一下。
「他年輕的時候算是業餘人員,在一些小地方做過保安,就是那種無所事事做個樣的保安,後來參加了安保公司的統一培訓,也算是有一定的能力,因此被應聘來這家銀行。」
很簡單的人生履歷。
在很多家公司做過保安,做了大半輩子,期間也做過一些別的簡單工作。
和上次那個保潔員差不多。
陸文突然注意到一個問題,仔細對比了第一個和第三個死者的資料,說道:「這兩人的工作軌跡有重合的地方,他們都曾經一個海鮮批發市場任職,一個做保潔,一個做保安。」
「後來批發市場由於整頓問題,被勒令關閉,他們又去了一家叫做德勝公司的旅遊公司任職,一個保潔,另一個則負責船體檢查,結果沒多久那家公司也倒閉了。」
這兩人簡直是衰神附體。
「跟一家就倒閉一家,這運氣也沒誰了。」
「其實很正常。」魏伯安說道:「第十五區的主要產業就是旅遊業,那個什麼德勝公司,是十多年前旅遊業蓬勃發展的時候,無數家新興的公司之一。」
每個行業都極度繁榮的時候。
無數公司企業仿佛雨後春筍般冒出,生機蓬勃。
但大浪淘沙,能活下來的往往很少。
「當時那些所謂的旅遊公司,由於發展過快,畸形發展,沒有規範,出現過很多事情。」
有的導遊將遊客帶去郊外,結果自己都迷路了。
還有的一個勁把遊客往那些禮品店帶。
「最嚴重的就是內海的翻船事件,這家德勝公司,其實就是個在海邊搞船隻租賃的,把遊客帶上船,要麼公司內部人員開船,要麼遊客自己開。」
海邊停靠著大大小小無數船隻,有電動,也有手動的,從小木船到大型遊艇應有盡有。
很多遊客有冒險精神,開著個小船就想去大風大浪的深水區。
但當時的相關法規其實已經出來了,不允許遊客自己開船入深水區。
然而,這些公司都把這條規定當成了耳旁風。
當遊客詢問是否可以駛入深水區的時候,由於租賃的錢是按時間算的,為了多賺一筆錢,這些公司都同意了。
「很多遊客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以為開船的操作簡單,就一個勁往深水區開過去,後來出事了,翻船了,救援的都來不及趕到。」魏伯安說道。
「是鯊魚嗎?」
「沒錯,除了溺亡,鯊魚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所以後來,那些經常出事的公司,全都被勒令關門了。」
一場轟轟烈烈的發展過後,80%的公司都沒活下來。
「不對,在我資料里寫著,鯊魚其實對人血不太感興趣的,有嚴謹的實驗數據,更何況那些翻船的遊客都不一定受傷流血。」
「可能鯊魚只是好奇,上來咬一口。」
「也有道理……」
至於那個批發市場,關閉的原因也簡單。
一個是髒亂差,需要整治。
另一個則是在很多攤位發現了禁漁期不應該出現在市場上的魚類物種,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漁民的某些行為屢禁不止,所以那段時間強制關閉了很多批發市場。
「這兩位死者肯定是認識的,所以他們當年到底做過什麼事?而且這件事還得牽扯到前執行局總長……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實在想不出能合在一起幹什麼。」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這幾個死者應該都被捲入過同一件陳年舊事裡,在那件事裡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後來的歲月中,他們又犯下了罪可致死的罪名,所以才被兇手盯上了。
陸文與魏伯安找到了銀行的相關負責人,說明了來意。
負責人很配合,將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老林他是個很盡職的人,每天總是第一個到,走得也很晚,平日裡為人處世都很不錯,不管是新來的員工,還是以前的員工,都跟他很聊得來。」負責人說道。
「報案時間是早上7點17分,當時是什麼情況?」陸文問道。
「我們銀行開門的時間是8點15,普通職工也就是7點50左右到,但老林相當早,他通常六點半就到了,先繞著外面的街道跑幾圈熱身,然後就把整個銀行內部檢查一遍,十分細緻,這麼多年,從來沒變過。」
「今天早上他沒來?」
「對,今早七點剛過,我發現他沒來,就打了個電話,想問他是不是有事,結果一直沒人接。」
陸文一直觀察著這位負責人的神態舉止。
「有一個不合理的地方,普通人就算打電話過去沒人接,也不會直接報案。」他看著負責人,「很多情況都會導致沒人接,比如晚起,比如宿醉,還有別的種種原因。」
「一般是這樣。」銀行負責人苦笑道:「但是老林他這兩天的表現很反常。」
「怎麼反常?」
「他這兩天經常給我們說,如果他哪天早上突然沒來了,那可能就是出事了,叫我們直接打電話給執行局。」
確實很反常。
正常人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但聯想到這兩天發生的事,連續兩起死亡事件,也就能想通了。
第三位死者確實與前兩位有某些聯繫,當年做過某些事情。
「這麼反常,你們沒有詢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當然問了,但老林他始終不肯說,我們也沒辦法,還以為是他年紀大了,可能精神狀況不太好,就叫他注意休息。」
和上一個死的杜長慶比較像。
這個林自強在工作的銀行里有很高的口碑。
「六年前,我們銀行突然遭遇了一群搶匪,很兇悍,手裡都有槍,很多安保人員一個照面就被打成篩子了,還有的見勢不對立刻投降,但老林他沒有,一直和那些搶匪對峙。」
銀行負責人說出了一件資料上有記載的搶劫案。
那個搶劫案至今還沒告破。
「雖然最後金庫依舊沒能保住,但老林當時表現出來的勇氣讓我決定一直將他錄用到退休。」
「搶劫案……」
陸文仔細咀嚼著這三個字。
他想起流浪詩人留下的那句話。
【你背叛別人時,也背叛了自己】
背叛與搶劫案,似乎可以有那麼一點聯繫。
陸文聯繫了馮富貴,幾分鐘後,他拿到了當初銀行內部的監控錄像。
「所有搶匪都帶著面具,無法識別,進入銀行後,迅速擊斃了各個角落裡的安保人員,仿佛他們事先就清楚所有安保人員的位置,這個可以解釋,他們可能是踩點過。」
接下來。
剩餘的安保人員發現對手太強,為了自身安全考慮,紛紛放下槍枝,不做反抗。
而林自強則一直靠在轉角的地方,利用牆體作掩護,與那些搶匪交戰。
「搶劫這種事,最忌諱拖延,尤其是搶銀行。」
拖得太久,執行局的人就到了。
所以那些搶匪用大廳里普通民眾的生命去威脅林自強放下槍枝。
最後,林自強不得不放下槍。
他被幾個搶匪打暈,扔在人群裡面。
然後那些搶匪勒令一個職員帶他們去地下金庫。
在執行局眾人趕到之前,這些搶匪順利帶走大量現金,逃之夭夭,並且成功在郊區擺脫了執行局的追捕。
「這麼多年了,都還沒破案,又是一樁懸案。」
陸文在思索那『背叛』兩個字。
他忽然想到第十三區一個比較經典的學習案例。
在那個案例中,銀行保安與搶匪裡應外合,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齣戲,最後成功帶走銀行的大量現金。
但那個案子很快就破了,因為那個保安沒有沉住氣,在搶劫案發生後不久就辭職,當時第十三區負責那個案子的執行官們對此疑惑,就開始暗中調查,發現這個保安花錢大手大腳,像是一夜暴富。
於是眾人就將其捉拿,審訊後得到了另外幾個搶匪的地點。
「感謝你的配合,後續有任何進展,我們會儘量通知到的。」
兩人告別了這個銀行負責人,走出銀行大門。
第十五區有很多銀行,幾乎都是私人的。
一家被搶過的銀行,很難得到普通民眾的信任。
但這家銀行在六年前那個搶劫後又增加了安保人手,並且定期演練,加大宣傳力度,沒有拖欠任何一筆資金,所以至今依舊屹立不倒。
「我想到了第十三區一個經典案例。」
「保安和劫匪合作?」魏伯安笑了笑,「這種事在第十區也發生過,而且不止一起,很多小型銀行都承受不住一次搶劫帶來的後果,只能申請破產。」
兩人回到車上。
案發地點是死者家裡,距離這裡很近,開車幾分鐘的路程。
現場已經被封鎖起來了。
兩人趕到時,執行局的人正在房間內收集線索。
還有一部分人在詢問四周的住戶,大概就問問有沒有聽到響動之類的。
「奇怪。」
陸文看到死者後,生出疑惑。
「這次死者死得很快,一刀封喉,並沒有遭受折磨,這很不符合兇手之前的作案手法。」
折磨似乎一直是這位流浪詩人的典型標誌。
網絡上很多人都覺得不應該廢除死刑。
甚至他們認為就算是曾經的死刑,槍斃、電椅之類的,都過於人道了,而某些兇手不應該得到那樣人道的待遇。
這個流浪詩人讓惡人受到應有的懲罰,大快人心,所以他才會在網絡上有那麼多的擁護者。
「現場同樣沒有打鬥的痕跡。」
沒有錢財遺失,沒有翻動的跡象。
殺完人就走。
乾淨利落。
「周圍的鄰居反映,他們在早上六點多的時候,聽到了這邊有敲門的聲音,似乎還有說話聲。」馮富貴說道。
「聽清楚說了什麼嗎?」陸文問道。
「沒有,而且當時才六點過,很多人還在睡夢中,就算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們連準確時間都不清楚。」
陸文退回到門口。
死者的屍體就倒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
「按照平時的習慣,死者六點剛過就會出門,晨跑去銀行上班,當但今天早上,他出門之前,聽到了敲門聲,打開門後,還與那人有過簡短的交流。」
又是認識的?
當然,不認識也可以有交流。
「兇手就站在門口,取出準備好的刀,一刀封喉,相當精準。」
現場並沒有兇器。
兇手只是來了,殺了個人,留下一張紙條,然後又走了。
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踏入過死者的房間。
「他這次留下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