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零號他到底是人,還是仿生人?」陸文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當年他來我研究所當助理的時候,我並沒有仔細觀察,一直認為他是人,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又讓我產生疑惑,正如尹龍給你留下的記憶中說的那樣,他很特殊。」
「博士,能不能說說他具體哪裡特殊?」
「矛盾,他是一個完全的矛盾體。」江博士回憶了一些內容,「他似乎對人類這個群體極端仇恨,想要毀滅所有人類,所以我在猜測他身份的時候,一開始認為他也是人類,可能是出於對自身的某種痛恨。」
對自身的厭惡,延伸到整個族群。
然後想毀滅整個族群。
這種人其實比較常見。
仇恨所有人,仇恨整個世界,但能夠付諸行動的,少之又少。
這種心理可能源於幼年時的自卑,當自卑到極點,心理防線崩潰的時候,就會生出恨意,從精神上發生轉變,負面情緒占據了整個人生。
當然也有別的原因導致這種情緒。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
「有的人心裡不舒服,會大哭一場,尋求安慰,還有的人會壓抑在心底,壓抑一段時間後,就渾身綁著炸彈,走到人多的地方自爆。」江博士給陸文舉了個例子。
就算死,也要多拉幾個人。
無論那些人是否無辜。
反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沒什麼無辜可言。
這是普通的極端心理付諸行動後的效果。
而要想毀滅整個人類群體,必須要付出長年累月的行動與積累。
「但他也有救贖的一面,當初面試他的時候,我問了他一個問題。」江博士說道:「我問他為什麼要學技術。」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我只是看看這些來面試我助手的人到底抱著怎樣的打算,其中有沒有心懷不軌的。」
確實是很簡單的問題。
可以有無數種回答。
「那時候,我第一次招聘助理,來的人很多,其中也不乏特別優秀的人,有的人說想要在歷史書上留下自己的一頁,還有的人說學了技術要造福貝克城的居民,降低改造人的費用……而零號,他在那些人之間顯得特別普通。」
在江博士的描述中。
當年那一批應聘他助手的人里,零號的才智與技術都只能算是中下等。
「他說……他想要救一個人。」
「博士,那可是零號說的話,可信度不高。」
「不,那句話很誠懇,我可以感受到他是發自真心的,當時我被打動了,雖然他能力不夠,但我可以慢慢教導他。」
於是。
零號這個在同齡人中毫不起眼的年輕人,被江博士選中,成為了他的助手。
後來的故事就很清晰了。
零號不滿足於江博士教導他的,私自拷貝研究所的資料。
多次拷貝後,江博士發現異常,把零號趕出了研究所。
「當時我其實有些沒法相信,那些技術,就算他不拷貝,我也會在以後的歲月里慢慢教導他。」江博士嘆了一聲。
「博士,零號當時帶走了哪些方面的資料?」陸文問道。
「所有。」
「所有?」
陸文驚了。
就算江博士那會年輕,但一個仿生人的學識可不能用年齡來判斷。
「他說他想要救一個人,那可能是他從頭到尾,對我說過的唯一一句真話。」江博士說道:「後來我在想,他會不會並不是人類。」
「他可能是機械生命,曾經與某個人類的關係很好,但那個人類被別的人類殺死了,所以他才會極端仇恨人類……但他想要救活的也是人類。」
矛盾。
對於一個複雜的機器而言,這種矛盾很好解決。
但零號身上表現出來的矛盾相當突出。
死亡與生命。
「兩條指令在他體內碰撞,以至於他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太多進展,他可能……根本就不是擁有高級智慧的仿生人,而是一台普普通通的機器,智能程度不高的機器,通過某種程度的自我進化,才成為了現在人們所知道的零號。」
零這個字本身就有很大的含義。
在一切出現之前。
「他前段時間回來了,回到了貝克城,最近貝克城出現了很多不尋常的事件,包括那個改造人議員的死,應該都是他做的。」江博士說道。
「引起貝克城人類與仿生人的戰爭?」陸文問道。
「可以說是這樣,如果他想毀滅整個人類群體,貝克城是最好入手的,接下來他下手的對象就是那個仿生人議員。」
大屏幕上出現了幾張照片。
那是一周前,改造人議員的死亡現場照片。
死得很悽慘,所有肢體都被強大的力量撕扯了下來,無論是血肉肢體,還是後來改造的金屬肢體。
他像是被一個猛獸活活撕碎。
這種力量,人類根本不可能具備。
改造人和特殊的仿生人都可以擁有這種撕碎身軀的強大力量。
但改造人不可能對他們自己的議員動手。
所以才會有小道消息流出。
說是無人區那些仿生人組織動的手,因為這個改造人議員搶走了仿生人議員的風頭。
「沒算錯的話,再過幾天,那個仿生人議員也會死,並且現場的種種痕跡都會指向人類。」
到時候無論是對是錯,是真是假,都沒有爭論的必要了。
戰火會在貝克城的上空燃燒。
幾十年未曾響起的防空警報或許也會成為尋常,僅僅是制空權的搶奪,就足夠讓整個貝克城的居民陷入戰亂與恐慌之中。
「其實我一直不太同意六月出去冒險,那些地下組織也沒多少能耐對我產生影響。」江博士指了指殷六月,「但零號回來了,我不希望貝克城的秩序被他打破,所以這段時間比較放任六月。」
「博士,現在連你都沒有把握對付零號嗎?」陸文問道。
「有一定的把握,但零號最大的特點你也知道,那傢伙膽子小,從來不肯真身出面,每次都是操控一個植物人傀儡當幕後真兇,那技術還是跟我學的……」
「所以博士,最開始和你學習技術的那個零號很可能是他的真身?」
「對,現在想起來,當初我可能錯過了一個剷除禍害的大好機會。」
殷六月這段時間做的事其實很簡單。
時而在晚上殺一些地下組織的小頭目,挑撥大型地下組織的關係。
時而調查零號的動向。
有時也會用搜集到的不良證據去威脅那些新聞媒體的人,叫他們放出正面的消息,告訴所有人那個改造人議員並不是被仿生人組織殺的。
但這種方法效果甚微。
「貝克城的混亂,導致軍隊力量孱弱,無法壓制無人區的仿生人組織,六月這孩子,一直都想解決貝克城的地下組織,終結混亂。」
一座秩序井然的城市,會讓無人區的仿生人組織感到畏懼。
比如莫烏市,仿生人不敢輕易開戰。
當實力的天平被打破,戰爭也就沒有到來的必要了。
「博士,既然貝克城的混亂無法在短期內被終結掉,那麼現在就只剩一個辦法,找出零號的真身,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想法比終結貝克城的混亂還不切實際,怪不得你能和六月看對眼。」
江博士看著控制台另一邊正在制定計劃的殷六月,笑了笑。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畢竟是莫烏市的仿生人議員候選人,如果不出錯,莫烏市有史以來第一位仿生人議員肯定是你,到時候零號就會對你出手。」
「博士你也在我的記憶里看到了,其實零號很早之前就對我出手過。」
「對,但後來他意識到你有成為議員的潛質。」
「博士你知道他早些時候對我動手的真正原因嗎?」
「原因……和你自己想的差不多。」
江博士握住陸文的手,給他傳了另一份資料。
那些是零號這幾十年間,綁走過的所有記錄在案的仿生人。
「那些仿生人的共同特點就是很接近人類,零號可能覺得那些仿生人都是人類轉化而來的,所以把他們拆解研究,找到復活血肉生命的希望。」江博士說道。
「這麼說來,蔣小年到是把零號的一切行動都猜對了。」
陸文又想起當時那個意氣風發的蔣小年,言語之間全都是對零號的不屑。
那是一個天才對普通人的輕蔑。
「博士,你現在是怎麼想的?」陸文問道。
「把那位仿生人議員保護好,讓零號無從下手,時間可以抹平一切,那個改造人議員的死亡真相就會慢慢被人們接受。」
「就靠六月一個人有點不現實吧。」
「這不是還有你嗎?」
不知不覺成為了工具人。
但兩個人想在零號的注視下保護一位仿生人議員,還是太勉強了。
他們現在不知道零號藏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動手,一切都很被動。
得主動點。
其實陸文更想趁著這次機會,一勞永逸,找到零號的真身。
「博士,你有沒有什麼計劃?」陸文問道。
「你這小朋友,才開機了一個多月,還是不夠靈活,和六月一樣,腦子轉不過彎。」江博士笑道:「都已經知道敵人的計劃了,直接破壞他的計劃,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