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認識的時候,都還很小。」
白思思坐在輪椅上,神色恬靜,回憶往事。
「可能是因為這個病吧,我父母把我丟在了醫院門口,希望有別的人把我撿回去,是一個流浪的女人把我撿走的,但沒過幾年她死了。」
那是一個自顧不暇的年代。
人們在忙碌中度過一復一日的一天,冷漠與麻木永遠是主旋律,小女孩被丟在醫院門口,要是沒有哪個流浪女人的出現,新聞的角落裡也不過多了一個死亡的棄嬰而已。
白思思看著一幅幅寂靜的圖畫。
那些流動的顏料在她粉色的眼眸中描繪出另一個星空。
星空下是兩個小孩。
「後來我遇到一個人,那個人專門找幾歲的孩子,讓我們出去要錢,再把錢都給他,我就是在那個地方遇見荊樂的。」
回憶的嘴角總是帶著微笑。
畢竟是快樂的。
即使貧窮,即使流浪。
「他總是要不到錢,因為他長得很好看,不夠可憐。」
小畫家確實很好看。
金色的頭髮,淡藍的眼眸,靜靜站在街頭,有一股古老貴族的氣質,不明白他當初為什麼會被父母遺棄。
足夠可憐的孩子才能要到錢。
「所以我每次都會把飯菜留一點給他。」
「又過了兩三年,我們漸漸長大,那個人說年紀太大的孩子已經要不到錢了,所以他想出了別的辦法,開始把年齡到了的孩子叫走。」
「第二天,男孩基本都會回來,但都變得殘缺了,女孩不知道被他送去了哪裡……」
白思思平靜訴說著小時候的故事。
這座繁華的城市有很多陰暗的角落,她偶然觸及一角。
但當時的記憶卻並不陰暗。
充滿了陽光,金燦燦的。
「那個時候,按照年齡,或許過不了太久,我就會被送走,但可能是我運氣好吧,在街上要錢的時候,被一輛車撞倒了。」
開著那輛車的女士驚恐下車,然後就看到了地上躺著的那個天使般的小女孩。
她決定收養她。
只可惜脊椎在車禍中出了問題,她這輩子也站不起來了。
「我在醫院躺了很久,出院後,去以前那個地方找過他,但那個地方已經廢棄了,裡面那些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再後來。
過了很久。
很多年。
坐著輪椅的姑娘在夕陽下的路邊,看到了那個落魄的少年。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
兩個孩子都奇蹟般活到了青春年歲。
故事很簡單。
人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做著重複的事,能有一個值得懷念的,不那麼重複的故事,一生也就值得了。
陸文推著白思思在畫展中前行。
來往的一些攝影師以及畫家都用別樣的眼光看著這個輪椅上的女孩。
她本身就是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有人想為她現場作畫,也有人遞出名片,希望能夠邀請這個女孩作為特殊的攝影模特。
但那些人都被夏初洛的冷眼懟了回去。
荊樂的畫在一個很不起眼的位置。
很普通的一幅畫。
匆匆的來去的人們不會在這副普通畫作前停留,因為根本就沒有鑑賞的價值。
「他跟我說這是他畫過的第一幅畫。」
很小的時候。
小畫家做了一個夢,夢裡他撿到一盒水彩筆,用簡單的線條,描繪出兩個人。
【紅與白】
陸文看到畫面角落的名字。
畫面被分割成兩個部分。
血紅與藍白。
小男孩站在紅色的背景中,淡藍的眸子望著藍白的天空。
小女孩的背後伸出潔白的雙翼,粉紅的眸子看向血紅的大地。
不夠抽象,也不夠寫實。
只是能看得清楚罷了。
「你們知道他去了哪座城市嗎?」白思思問道。
「不知道,每個城市都有別樣的風景,或許有一天,你能在更大的畫展上看到他的名字吧。」
「嗯……」
相比於白思思的恬靜,夏初洛的性格就很不適合這種畫展了。
當別人正在拿著放大鏡,仔細鑑賞那些非賣品時。
夏初洛路過,冷冷說一句。
「假的。」
或者是。
「贗品。」
以至於那些本來處於高雅意境的人們都有些尷尬。
也有人不服氣,當場質問夏初洛。
那個傢伙也確實是生氣了,本來正在和一位名模聊天,從年代,整體感覺、繪畫技巧,細節、美感等多方面去分析,侃侃而談,幽默風趣,展現自己的涵養以及學識。
突然被夏初洛一句『贗品』打破了氣氛。
「這位小姐,你為什麼說這幅畫是假的?能不能給個理由?」
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看著夏初洛,惱怒兩個字幾乎就寫在臉上了。
他正準備從原作者的風格入手。
與夏初洛來一場認認真真的辯論。
「我是執行局的,去年破獲了一起古畫洗錢的案子,這幅畫的真跡就是那個案子裡的其中一幅,現在還在執行局的倉庫里吃灰,莫烏市最有權威的專家親自鑑定,你想見見嗎?」
夏初洛一席話,把那人說得啞口無言。
於是現場更尷尬了。
陸文看畫展的保安似乎有趕人的趨勢,急忙把保安拉到一旁,出示證件,說他們正在暗地裡追蹤某人,懷疑那人逃到了畫展里,請儘量配合。
年輕的保安雙眼圓瞪,胸中生出一股濃烈的正義感,不覺自己居然也有機會參與到這種傳說中的便衣行動,頓時拍著胸脯保證,會全程戒備。
逛完整個畫展,已經是晚上六點多。
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走馬觀花。
畫展上非賣品占據了小部分,大部分則是一些個人畫家的畫稿。
陸文感覺自己缺乏藝術細胞。
為什麼隨便往牆上潑一碗墨水就是藝術品?
難道潑的姿勢很重要?
經過夏初洛的鑑定,出現在現場的非賣品,所謂的大師傑作,年代久遠什麼的……有90%都是贗品。
剩下那10%,可能是模仿者技術太高超,以至於她不能完全確認。
「你居然還對繪畫有研究?」這是陸文走出畫展後說的第一句話。
「略懂。」
夏初洛微揚的小臉跟她謙虛的話語完全不成正比。
街邊有一輛黑色轎車。
車窗落下,是一位保養得很好的中年婦女。
兩人把白思思送上車。
摺疊的輪椅放在車後。
目送她遠去。
黑色的轎車漸漸消失的夕陽的餘暉中。
「荊樂以為自己一直在做夢,其實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零號很多個晚上教導他繪畫,所以他總感覺白天很疲憊,沒有精神。」陸文說道。
小畫家有些瘦弱,第一次見他就是如此。
當時陸文還以為是營養不良。
現在想來,可能是睡眠不夠。
「你說零號為什麼要收他做徒弟?」夏初洛看著陸文。
「可能是零號覺得自己不夠聰明,所以想在九大城市培養一些可以控制的聰明孩子?」陸文回應道。
「這個想法不錯。」
「其實……荊樂可能知道那不是夢,但他不願意醒來,他是天生的畫家,但他缺乏一位老師,以至於到後來,越陷越深。」
那個藍色眼眸的少年行走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在地獄的邊緣徘徊。
一邊是人間,一邊是猩紅的煉獄,某個信念支撐著他,讓他沒有徹底墮落。
每一次醒來都是進入新的夢境。
「你看過盜夢空間嗎?」陸文問道。
「看過,你想說那個陀螺?」
「對,我覺得白思思就是荊樂世界裡的那個陀螺,見到白思思,他就知道,自己是在現實世界,而不是在夢裡。」
所以如果零號想要完全控制荊樂,只有一個辦法。
讓白思思永遠消失在現實世界裡。
「或許這就是荊樂離開莫烏市的原因吧。」
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就見不到這個白頭髮的姑娘。
見不到她,他就不會醒來。
這姑娘也就安全了。
「接下來幾天,跟我把十三區那些逃犯都抓回去,好歹也是十三區的精英,總不能一直跟著第十區那群廢物混。」
某個正在處理資料的執行局總長打了個噴嚏。
「預計什麼時候能出發去中心城?」陸文問道。
「六天過後。」夏初洛說道。
「這麼準確?」
「五天後有一場婚禮,人家都給說了好幾次,叫咱們過去,總不能失約。」
「哦,對了,還有雲揚的婚禮。」
陸文想起那天飄落的藍楹花。
藍色總是憂鬱。
但藍天卻可以讓人感到心曠神怡,事物存在兩面性,正如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
……
貝克城。
紅色的燈光映照在破碎的鐵鏽上。
傍晚的城市還有幾分喧囂。
人們來去匆匆,只為了在黑暗徹底到來之前回到家裡。
這座城市的黑暗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危險。
有人披著黑色長袍,在夜幕中化身正義使者,有人帶上面具,坐在黑夜的高塔上。
他們在暗紅的管道上攀爬。
在黑夜中剷除那些陰影下的勢力。
「用黑暗來對抗黑暗,這座城市還挺有特色的。」
陸文行走在貝克城的東區。
兩天過去了。
還有五天,就可以用那個精靈球召喚紅頭髮的少女。
他這具身體很悠閒,每天四處瞎逛,欣賞淳樸的民風。
時而看一看腦子裡的追蹤晶片,看看那個少女這兩天又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