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花草與舊事

  第十二區。

  早上八點四十。

  兩人下車,來到醫師妻子居住的地方。

  一番詢問,並沒有得到太多有價值的線索。

  「以前診所一直都是他在弄,他叫我安心帶孩子就行,說賺的錢足夠養活我們一家三口。」

  「後來開超市,所有事情也都是他經手的,他經常忙到很晚……」

  這位妻子是個老實本分的家庭婦人。

  在她眼中,自己丈夫就是那種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即使十多年前那件事鬧得很大,但她也只是認為當時出了意外,拿錯了藥,不然那個中學女孩不會死。

  直到現在,她每年都會給那個女孩燒紙。

  陸文與魏伯安對視一眼,知道問不出什麼了,於是轉頭回到車上,向著第十三區行駛過去。

  醫師的所有秘密,或許就隨著他的死亡,永遠埋葬了。

  過了半個小時。

  經歷了早高峰的擁堵,兩人來到第十三區。

  陸文的主場。

  那個監獄負責人正在等他們,看眼中的血絲,應該是一整晚都沒合眼,就算給他時間睡,估計也睡不著。

  「王寇的屍體我們已經找到了,燒成了焦炭,他的父母見了之後……」負責人頓了頓,「有一位老人家身體不太好,當場就倒了下去,現在還躺在床上,醫生檢查過,說沒什麼大礙,但看著精氣神都散得差不多了。」

  陸文見到了王寇的父母。

  母親躺在病床上,神色萎靡。

  父親坐在床邊,臉上的悲傷難以掩飾。

  王寇是家中獨子,從小就受到各方呵護,百般溺愛,後來出了社會,工作與生活一直磕磕絆絆,所以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

  「老人家,我們想簡單問幾個問題。」陸文蹲在病床邊上,儘量放緩聲音。

  「是我們沒把他管教好,唉,造孽,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老人的聲音有些沙啞,那張乾瘦的蒼老面容看著令人心酸。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脾氣不好的?」

  陸文先從這個切入點著手。

  這位父親並沒有什麼隱瞞的,問了什麼他就說什麼。

  人已經死了,再瞞著也沒什麼用。

  老人說,十多年前那會,王寇剛畢業沒兩年,工作就換了五六家,每一次都會和上司或者同事發生爭吵。

  工作的不順讓他覺得很憋屈,心裡的火氣都轉移到周圍人的身上。

  生活同樣一團糟。

  只能靠每天出入酒吧,夜店等地方來麻醉自己。

  有時候沒錢了,還得靠兩位老人轉點錢給他。

  「我們給他找過心理醫生,諮詢之後,他也好了一段時間,可後來他又變回了原來那個樣子……」

  「心理醫生?」

  這四個字仿佛一道炸雷,在陸文的腦子裡響起。

  「老人家,你們找的那個心理醫生,是在第十區嗎?」

  「對,我們一家人都住在第十區。」

  「她的名字是不是叫楊雨華?」

  「這個……這個我不太記得住了,不怎麼高的女娃,有點胖……」

  陸文從自己的資料庫里調出楊雨華的照片,投影出來。

  「老人家,你看是不是這位醫生?」

  「對,樣子沒怎麼變。」

  一瞬間,所有思路都清晰了。

  陸文站起身來,看著魏伯安。

  「走,回第十區,兇手的最後一個目標還在那裡,那才是十多年前那個案子的元兇。」

  第十三區到第十區,又是接近兩個小時的路程。

  離開的時候,陸文還碰見了吳羽。

  這個年輕人也是滿眼血絲,一夜沒睡,追捕了一整夜的逃犯。

  兩人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各自忙自己的事了。

  ……

  上午十一點半。

  第十區,別墅小區。

  陽光照耀在湖面上,碧波粼粼。

  楊雨華擺弄著院子裡的花草,向陽的花兒努力盛開著,讓這個孤獨的院子看起來更有生機。

  日復一日單調且孤獨的生活可以讓人發瘋。

  但這個中年婦女並沒有。

  她是個心理醫生,知道如何舒緩自己內心的情緒。

  「花花草草再多,也彌補不了缺失的煙火氣。」陸文走到後院的門邊,「楊女士,你不覺得這麼多年一個人的生活太單調了嗎?」

  「習慣了就好,我把這些花花草草都看作是自己的孩子。」楊玉華微笑著說道。

  魏伯安坐在低矮起伏的院牆上。

  牆上擺放著幾盆蘭花。

  「兩位長官,還有什麼事要問的嗎?」

  「有一些。」

  陸文打開院子的小門,走進這個綠意盎然的世界。

  湖水比較清澈,可以看到往來的游魚。

  「人這種動物,總會在某個時候,某個年齡段,想要成家立業,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陸文俯下身子,觀察一隻停留在月季上的粉色蝴蝶。

  「陸長官對這方面也有研究?」楊雨華提著灑水壺,給那些花花草草挨個澆水。

  「略懂。」陸文淡淡一笑。

  在這種地方生活確實是一間很愜意的事情。

  每天醒來。

  窗簾打開。

  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各色的花朵與蝴蝶,時而有游魚躍起。

  「楊女士,你這麼多年都沒有想過要一個孩子嗎?」陸文問道。

  「以前也想過,後來覺得一個人過也挺不錯,這麼多年就這麼過來了。」楊雨華回答道。

  「以前?」陸文笑了笑,「讓我想想,是十二年前嗎?」

  「陸長官,你想問什麼?」

  楊雨華把灑水壺放在院子的矮牆上,轉身看著陸文。

  「十二年前,有一對父母,帶著他們的小孩來找你,說他們的孩子有抑鬱症,平日裡不太喜歡和別人說話,你與那個孩子聊了聊,心生喜歡,就想著,這要是你的孩子該多好……但你並不只是想想,你行動了。」

  「陸長官,說話需要講證據……」

  「要怎麼才能擁有那個孩子?孩子的雙親都健在,想要收養他,除非……讓他的父母都出事。」陸文靠在矮牆邊,「剛好這個時候,有一個名叫王寇的患者,性格暴戾,找不到情緒發泄的辦法,你並沒有直接點明,而是一點點暗示他。」

  那隻粉色蝴蝶自月季上飛走,越飛越遠。

  「或許是某個動作,比如將小刀刺入水果里,又或許是單純的語言暗示,總之,你讓王寇明白,想要發泄自己心裡的情緒,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人。」

  王寇的暴戾情緒,大多來源於工作。

  經常與上司爭吵。

  所以那些工作順利,家庭美滿的人,都可以成為他發泄的對象。

  「然後你有意無意間,將那位女士丈夫的照片給他看了看……同樣是男性,那位丈夫的工作生活都相當順利,於是在那一瞬間,王寇產生了殺死他的想法,那就是一個種子,漸漸在他心裡生根發芽。」

  要殺死一個成年男性並不容易。

  除非對方在睡夢中。

  而且睡得很死。

  不會由於掙扎什麼的吵醒周圍的人。

  那樣,在殺人之後,逃離的機會才會比較大。

  所以王寇去買了一瓶安眠藥。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那些藥片放在死者的食物中的,但很明顯,最後他成功了。

  這個人雖然脾氣暴戾,但接受過高等教育,所以懂得簡單偽造現場,作案的全過程他都戴著手套,最後把那瓶安眠藥留在了現場。

  「就在某一天早上,王寇來找到你,表達感謝,說他的病已經好了,那時候你就意識到,王寇殺了人。」

  後面的事情就很清楚了。

  丈夫死了,再嫁禍給妻子,那個家庭剩下的就只有孩子了。

  當時正好發生了一件大事。

  醫師張合身陷風波之中。

  那個中學女孩死後,他整天坐在自己診所里,唉聲嘆氣。

  眼瞅著,醫藥費就給不上了,必須把診所賣掉。

  「所以你給了他兩筆錢,一筆錢是直接轉帳,用於封口費,讓他作偽證,告訴執行官,說那個家庭的妻子曾經買了一瓶安眠藥。」

  陸文看過十多年前那個案子的具體內容。

  魏伯安也給他講述過。

  說當時查處診所的時候,醫師的神色很慌張,眼珠子不停往自己診所的藥房裡轉。

  「第一次看到那個案子的時候,我就在想,醫師已經發生過很多次這種事情了,賣一個未經許可的安眠藥而已,他花點小錢就可以擺平執行局的人,以前也不是沒幹過,為什麼非要在那一次做出一副慌張的樣子?」

  裝的。

  醫師裝出一副慌張的模樣,這樣會更真實。

  收錢辦事,所以他辦得很賣力。

  就連一些偽造的憑證,也並不是他主動給的,也是執行官搜查出來的,那樣更有可信度。

  「第二筆錢,你叫醫師再找一個人,叫那個人作偽證。」陸文負手而立,「那個人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他肯定很缺錢,而且剛好就在事發地點周圍,於是醫師就找到了路邊的流浪者,把那筆現金給流浪者。」

  「陸長官,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

  「對,這就是整個案子最麻煩的地方,沒有證據。」

  就算曾經有過證據。

  人證,物證。

  現在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那些現金也花光了。

  一切都可以往死人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