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長睡不醒

  時代可以造就很多悲哀。

  很多年前,當街頭出現兒童流浪者的時候,人們會開始反思,這個社會出現了問題。

  後來。

  流浪的孩子越來越多。

  人們不再反思了。

  殘酷的生活奪走了他們思考的時間。

  小男孩坐在街邊。

  那張髒兮兮的臉上有一對淡藍色的美麗眼眸,他是個混血兒。

  他低頭沉思,疾馳的汽車化作駿馬在他身旁掠過,瀝青路面變成柔軟草地,路燈是黑夜裡的螢火蟲,空氣中有青草的香甜。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跟我走吧,我能讓你吃飽飯。」

  小男孩跟著那個人走了。

  他上了一輛車。

  車上還有很多四五歲的孩子。

  都髒兮兮的,衣服破破爛爛,但眼神澄澈,似乎有希望在其中閃爍。

  那個人沒有騙他們。

  他們確實能吃飽飯。

  但也多了一項任務。

  「記得裝可憐一點,那些人不給錢,就一直纏著他們……」

  那個人給他們說了一些話。

  然後給每個小孩發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鐵碗。

  他們早上帶著空碗出去,晚上帶著錢回來。

  沒有完成指定任務的孩子只能吃剩飯。

  小男孩經常完不成任務,因為他看起來不夠可憐,金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瘦削的面容,讓他有一種別樣的氣質。

  有個白頭髮的小姑娘會給他藏一點晚飯。

  「為什麼你的頭髮是白色的?」

  「我生病了,所以我爸媽都不要我。」

  兩個人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時光依舊,這種生活其實並不算太苦。

  至少,不會被餓死。

  但幾年過後,那個人把所有孩子都叫過去。

  「你們現在長大了一點,已經不能引起別人的同情了,再這樣下去,大家都吃不上飯……」

  那晚,年齡最大的一個孩子被叫走。

  第二天再回來的時候,他臉色蒼白,一隻手臂沒了。

  再後來,陸陸續續有些孩子被叫走。

  有的回來時少了小腿,有的被挖走了眼睛,削去了耳朵,有點臉上多了很多劃痕。

  還有的,再也沒回來……

  按照年齡來排,下一個人就應該是那個白頭髮的小姑娘。

  「她怎麼還沒回來?」

  日暮西沉。

  那人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一直到夜幕降臨,那個白頭髮的小姑娘也沒回來。

  那晚。

  小男孩敲了敲那個人的房門,說自己有賺錢的辦法。

  那人把他叫進去。

  「你有什麼辦法?」

  「叔叔你靠近點,這個辦法不能讓別人聽到。」

  那人靠近了一點。

  於是一根鋒利的鐵條刺入了他的心臟。

  滾燙的鮮血噴涌在小男孩的臉上,他面帶微笑。

  那人捂著胸口,踉蹌著後退。

  他不敢相信。

  一根孩子,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這個問題他註定得不到答案了。

  倒下的身軀砸在地面上,鮮血在地面上流淌,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小男孩想了想,想不出詞語來形容這種美感。

  或許是藝術吧。

  他推開房門。

  瑩白的月光照耀在他滿臉的鮮血上。

  濃重的血腥味讓那些孩子神色驚恐,紛紛避讓開。

  他重新開始流浪。

  也曾尋找過那個白頭髮的小姑娘,但一無所獲。

  飽一頓餓一頓的生活讓這個小男孩顯得更瘦弱了。

  某天,他在街邊撿到一盒水彩筆。

  他緩緩打開盒子,小心翼翼,仿佛是在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白色的頭髮……」

  寂靜的街道上,黑夜的路燈下。

  他開始描繪自己記憶中那個小姑娘的形象。

  畫完之後,還順手添上了一對翅膀。

  然後他試了試紅色。

  鮮艷,仿佛流淌的血液。

  他用紅色畫出了自己的形象。

  紅與白。

  這就是他的第一幅畫。

  歪歪扭扭的線條有種說不出的異樣,並不彆扭,有些抽象。

  「第一次畫畫嗎?畫得很不錯,有天賦。」

  很有磁性的聲音。

  小男孩抬頭看去。

  那人身著黑色長袍,黑色的兜帽遮住了面孔,看不太清楚。

  「想學畫畫嗎?」

  「想。」

  小男孩鄭重地點頭。

  「讓我來教你吧。」

  那人笑了笑,磁性的聲音聽上去很舒服。

  「你是不是很厲害的大畫家?」

  「算是吧。」

  「那我就叫你老師了。」

  「可以。」

  「老師,你有名字嗎?」

  「零號。」

  第二天早上。

  小男孩迷迷糊糊在街邊醒來。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到自己撿到一盒水彩筆,夢裡還有叫零號的老師教導他繪畫。

  可醒來後,身邊並沒有水彩筆。

  沒有昨晚的畫。

  什麼都沒有。

  小男孩悵然若失。

  他折斷一根樹枝,沾了一點街道旁的積水,試著畫出夢中的東西,居然成功了!

  那之後。

  零號總是出現在他的夢裡,教導他各種繪畫知識。

  雖然是夢,但小男孩總覺得白天的自己越來越困,沒有精神。

  仿佛晚上沒有睡夠。

  他漸漸長大,偶爾去打零工賺點錢,買回來畫板等工具,開始了街頭畫家的生活。

  「年輕人厲害啊,畫得挺不錯的,哪個培訓班出來的?」有路過的人問道。

  「我在夢裡學的。」小畫家笑了笑,很靦腆。

  零號出現在夢裡的次數越來越少。

  小畫家的繪畫技巧已經足夠了。

  但他心裡始終有一個疑惑。

  這天晚上。

  再次在夢裡見到零號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了。

  「老師,什麼是藝術呢?」

  他覺得自己的畫作不能稱為藝術品。

  仿佛缺了點什麼。

  零號笑了笑,從衣兜里取出一座很小的塑像。

  「啪!」

  他掰斷了塑像的一隻手臂。

  「這就是藝術。」

  小畫家忽然明悟。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那些斷臂的孩子,失去眼球的,被截斷小腿的……

  藝術,來源於他的生活。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你可以自由發揮。」

  小畫家來到了那裡。

  紅色與藍色的鮮血在哀嚎中流淌,機械與血肉開始碰撞。

  他陶醉在其中。

  他不願醒來。

  但醒來後。

  他的內心又被痛苦與煎熬填滿。

  那些人的哀嚎與求饒仿佛就在耳邊迴響,他親手把他們變成一個個死去的怪物。

  「幸好那只是夢。」

  那些夢越來越長。

  白天的他開始變得沒有精神。

  作息顛倒。

  漸漸地,他開始在白天睡覺。

  這一次的夢中,有兩個不速之客。

  ……

  各位書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