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漫長的爭吵。
最終誰也說服不了誰。
其實那時候也還沒探究出來如何給仿生人賦予人性，所謂的人性，也只是個很模糊的概念。
陸文看著這場跨越時空的爭吵，無法感受那個時代的悲歡。
藍河博士：「就這樣吧，反正都是些機器，不可能真的學會自我思考，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看似是妥協了。
但在設計製造的過程中，藍河博士依舊占主導地位。
A00也就在那個情況下誕生了。
投影到這裡戛然而止。
「這段投影是為了告訴我，仿生人是怎麼誕生的？」
陸文沉吟片刻，還在消化之前所看到的內容。
第二段投影內容開始了。
這次的主角只有一個人。
尹木工程師。
這時候的他已經顯出老態了，兩鬢斑白。
這段視頻與第一段視頻間隔了十五年。
尹木站在高樓的玻璃窗前，正在向下看，街道上已經有了許多仿生人的身影。
陸文能夠分辨出來，視頻中的仿生人都是二代產品。
有碧藍的，也有芯紅的。
尹木工程師在低聲自語：「無論是內部設計，還是外觀，都已經很接近人類了，可始終感覺差了點什麼……到底差在哪裡？」
藍河博士創建公司後，每日都在忙碌大大小小的事宜。
所以仿生人的設計研發都由尹木工程師帶領了。
這十多年間，他對一代產品進行了一次次改良，每隔一兩年就發布一些二代的概念機，並讓部分碧藍的粉絲進行使用。
但得到的反饋並不是太理想。
雖然最終發布的二代產品備受好評，可尹木工程師並不滿意。
他總覺得，還不夠。
「小龍，最近在公司實習感覺怎麼樣？」
尹木開口說了句。
投影中並沒有第二個人，但依舊有聲音傳出。
「學得差不多了，就是些很簡單的知識而已。」
尹木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的兒子，尹龍，在仿生人設計上天賦異稟，絲毫不比年輕時的他差。
這才實習了兩個月，公司里就已經有人說，尹龍以後肯定可以接替他的位置，成為碧藍的首席工程師。
「就算我這一代無法完善仿生人的設計，小龍他們那一代也是有希望的。」尹木工程師自言自語，聲音中有欣慰，也有悵然。
「所謂的仿生人覺醒，真的是擁有自我意識了嗎？」
視頻到這裡就沒了。
沒給陸文太多的時間，第三段視頻就開始了。
這一次的主角依舊是尹木工程師。
他是真的蒼老了，行動都需要人攙扶著。
這段視頻與上一段視頻又間隔了二十年。
這時候，三代產品已經出來了。
大街上仿生人的身影已經占據了一定的比例。
也正是從這時候開始，人們開始意識到，這些越來越類人的仿生人，似乎……在漸漸奪走他們的工作。
「先生，最近又爆發了一次示威遊行，抗議我們把仿生人做得太智能化，許多人因為無法競爭過仿生人，已經失業了。」
「還有一條消息也對我們不利，現在覺醒的仿生人越來越多，聽說有很多仿生人在無人區形成了組織。」
三代面臨的壓力是最大的。
那也是有記錄以來，碧藍與芯紅第一次聯手。
那時候，兩家公司的體量還不足以讓他們無視外界的各種抗議。
兩家在那個艱難的時候似乎形成了某種默契，一致對外，共同應對來自社會各界的壓力，各自的法務部也在瘋狂壯大。
「太智能化了嗎？」尹木笑了笑，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可我始終覺得不夠啊……到底是差在了哪裡？」
「覺醒？覺醒之後就會自我思考了嗎？為什麼有的仿生人覺醒之後依舊與人類有較大的差距。」
一代產品就已經給出了學習晶片。
讓仿生人不斷學習人類的神態，動作，語言習慣等等，一個仿生人存活得越久，就越接近人類。
但尹木心中始終有遺憾。
「不論學習多久，他們也只是一點一點接近人類，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徹底與人類沒有任何區別？無論是總體還是細節……」
另一個遺憾來自他的孩子。
尹龍在碧藍做了幾年的工程師，眼看就要接替尹木的位置了。
可他最終還是離開了碧藍，選擇了寫作那條路。
父子兩在那天有過一次爭吵。
從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小龍他……他最近怎麼樣了？」尹木詢問助理。
「老爺子放心，他現在已經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了，還上過幾次電視節目，各大書城都有售賣他的書籍。」助理安慰道。
「看，不愧是我的兒子，不管幹什麼都能混出個人樣來！」
尹木笑得很高興，是真的高興。
沒過多久，他倒下了。
碧藍傾盡整個公司的能力，邀請九大城市極富名望的醫生為他診治。
可他真的老了。
生老病死，每個人都得走一遭。
醫生們也只能儘量給這位老人延續生命，詢問他是否還有什麼遺憾。
無數碧藍的員工都曾來看望過，帶來數不盡的祝福。
藍河博士也來了，他的壽命也所剩無幾。
兩位老人，一個躺在病床上，一個坐在輪椅上。
他們年輕時候過於勞累，透支生命，註定沒法長命百歲的。
一個時代緩緩落幕。
「A00來見過我了。」藍河博士說道。
「她……原來是自己走的嗎？我還以為她是被芯紅偷走的。」尹木笑了笑，心中最大的一個疑惑終於揭開了。
「但芯紅的崛起確實與她有一定的關係，說起來，她可能才是你最完美的產品。」
兩位老人在病房裡回憶往昔。
黃昏的光線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很黯淡。
在天色徹底暗下去之前，一個中年人走進了醫院。
中年時候的尹龍。
他輕輕敲了敲病房的門。
藍河博士微微點頭，笑了笑，啟動輪椅離開病房。
把老友最後的時光留給他的孩子。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病床上，尹木已經很虛弱了。
「總歸是要來一趟的，畢竟你心裡還有一個遺憾。」尹龍說道。
尹木心中最後的遺憾。
他始終沒有找到給仿生人賦予人性的方法。
「你已經找到方法了？」
「對，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到了。」尹龍握著自己父親蒼老無力的手，緩緩開口，「與其讓仿生人去學習模仿人類，不如讓他們在一開始……就以為自己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