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的眾將領都知道,劉升召開軍事會議,並非對此戰沒有想法,而是要了解大家的想法,順帶培養諸將的戰略眼光、戰術思想等,並在戰前定下統一的作戰思想,避免各自為戰的局面出現。
雖說崋軍中流行著「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樣一句話,在以前的明軍等軍隊中,中低級將領,乃至高級將領,也都是直接按命令行事,幾乎沒有了解、統一、傳達作戰思想這幾步。
但人畢竟不是機器,都是有各自思想的,若是不能充分領悟軍令中的主要思想,在指揮戰鬥時便很可能走樣,甚至被一時之利蒙蔽,枉顧軍令,自行其是。
此時,眾將便看著大帳內懸掛的地圖相繼舉手,述說各自的想法。
劉升花了好一會兒功夫聽完,發現眾將的想法大概可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趁著尚未與清虜遭遇,儘快攻城掠地,擴大己方戰略縱深,同時也可避免這些地方的資源被清虜搶掠走。
第二種是穩固之前第二師已打下的地盤,分兵固守,等清虜自己打過來。
這樣做等於是以靜制動、以逸待勞,還可以拉長清虜的補給線、通訊線——雖說清虜入關後補給基本靠搶掠,但總有些東西需要後方支持。
至於通訊線的拉長對清虜的影響就更不用說了,畢竟清虜沒有電報、對講機,只能靠快馬傳訊。
這兩種想法的中第一種看似激進,實際認知基礎卻是保守的。
為何要擴大戰略縱深?
不就是擔心清虜太強,崋軍一時不是對手,好有足夠的餘地可撤換嗎?
反過來講,第二種想法看似保守,實際卻是以崋軍必定能在長線防禦戰中勝過清虜為基礎的。
劉升跟眾將領計議一番後,再考慮到己方的兵力及後勤情況,決定採取中庸之策。
他依舊以彭有義為先鋒大將,讓常備軍第二師、勝捷衛的兩個旅,以及驍騎衛的一個旅,儘快攻打東昌、濟南兩府的主要城池,擴大已方戰略縱深。
同時,他率領虎賁衛的兩個旅以及南京警備軍的一個師在大清河、土河、商河周邊依託大小城池建立防禦線。
如果彭有義等先鋒部隊在與清虜遭遇後,戰事順利,劉升便從防禦線上調將士前去支援,儘可能擴大戰果。
要是先鋒部隊遭遇清虜後戰事不順,劉升也可看情況調兵前去支援。
實在不行,還可以讓先鋒部隊先撤一波,到後方依賴建立好的防禦線對抗清虜。
不過劉升心裡並不認為清虜軍隊有多強。
比明軍乃至順軍強那是肯定的。
但主要強在士氣,其次是兵甲裝備,再次才是紀律、組織調度等方面。
清虜軍隊的高昂士氣是在二十幾年的戰鬥中,通過一次次勝利,尤其是近些年與明軍大戰的一場場大勝積累起來的。
所以,之前大部分明軍見到清虜就怕,甚至在清虜入寇中出現十幾騎攆著上千明軍倉惶逃跑的場面。
至於順軍,原本應該不怎麼怕清虜的,但在一片石大敗,以及李自成西逃的一次次敗退中,相對士氣怕是也跌倒了谷底。
在歷史上,順軍最後是被清軍追得無路可逃,南邊又有明軍,在加上少部分將領有些微的民族意識覺醒,這才戰鬥力蛻變,比之前更強了些。
而清虜則又因為進入中原,吸納太多明軍等部隊,戰鬥力有所降低,於是歷史上的順軍以及大西軍才有了戰勝清軍的機會。
如今應該是清軍戰鬥力最強的時期。
首先,早先跟隨努爾哈赤起兵並征戰一二十年的元從宿將大多還活著,並未死去多少。
其次,滿蒙漢八旗制度在皇太極手中變得更加完善,內政也處理得頗為不錯。
最後,當初帶著槍炮、舟船逃奔滿清的三順王部隊,同樣處於戰力巔峰。
所以,劉升雖然並不認為清軍戰鬥力能強於崋軍多少,但依舊選擇了較為穩妥的應戰策略。
···
十一月下旬。
因為親衛軍三個旅的加入,崋軍先鋒部隊等於兵力翻倍,實際戰鬥力至少增加兩倍半,乃至三倍。
過去半年,大多數親衛軍都跟隨劉升待在南京城,難得撈到作戰任務,如今參與到北伐的戰鬥中,一個個都表現得兇猛如虎。
於是,崋軍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在東昌、濟南兩府拿下一座座城池。
兩府中,不論是依舊堅守的順軍將領,還是趁順軍撤走後竊據權利的原大明官吏、本地縉紳,得知又來了十幾萬(對外宣傳兵力誇大,多是為了威嚇對手)崋軍,一個個抵抗意志就更薄弱了。
由原大明官吏、本地縉紳掌控的城池、市鎮大多在見了崋軍後直接易幟投降,甚至還有沒見到崋軍就易幟降崋,主動派人來表明獻上降表的。
由順軍將領掌控的城池,也有不少在稍抵抗後,發現實力差距太大,便不再頑抗,一樣獻城降崋。
當然,也有相當部分順軍將領在聞訊後提前跑路了。
還有少數幾個順軍將領在守城時被城內原大明官吏、縉紳背刺,給殺了。
十一月二十九,隸屬常備軍第二師的第五旅拿下德州後,欲兵進北直隸河間府,卻在桑園(即後世吳橋)附近遭遇清虜騎兵···
此時的桑園只是一座鎮子,因位於大運河旁邊、北直隸與山東交界之地,商貿頗為繁榮。
自順軍北上起,天災加兵禍,這座小鎮也迅速凋敝下來,如今表面看已空無一人。
桑園鎮北十幾里外,博洛率領三百多騎不緊不慢地向南奔馳——他們這個行軍速度,即不至於太慢,也可以保證遇敵時有充足馬力,可追可逃。
當然,博洛心裡並不認為大明境內還有什麼軍隊敢與他們對戰,因為他們這一路南下,所遇順軍或當地不知屬明還是屬順的軍隊,大多望風而逃,敢在他們面前據城堅守的,便算是勇敢的了。
比如說在河間據城而守的原大明河間知府李化熙,又比如據守保定府清苑、安肅、安州、高陽、滿城等地的原大明保定總督張福瑧等。
他從北京隨阿瑪(阿巴泰)及圖爾格南下,走的是大運河這條線,迄今為止,都沒遇到敢在野外與他們對戰的軍隊。
不過博洛並未大意。
他此番率領半個牛錄的八旗滿洲兵及一個牛錄的八旗蒙古兵(兩百七十多人)探路,一是儘快了解南邊局勢,二便是為大軍排除埋伏。
他十二歲從軍,如今已年二十九,深知兵戰凶危,必須謹慎行事,否則便是宿將也可能陰溝裡翻船。
所以,他早就從隊伍中分除了幾個哨探小隊,派到周圍探查去了。
看了眼路邊空無一人的破敗村莊,博洛略有點長的馬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在想:這關內如今也太殘破了,怪不得上次睿親王他們一直打到山東。這次我們要是想搶到足夠多的東西,看來也必須打到山東,甚至更南邊的地方去才行。
噠噠噠!
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讓博洛回過神來。
看旗幟,卻是派去南邊的哨探小隊回來了。
幾騎白甲護兵迎上去,再次鑑別了哨探小隊的身份,才將那幾人帶到博洛面前。
博洛注意到這支小隊少了一人,臉色就陰沉下來。
為首的小隊長返身落馬,麻利地單膝跪地,抱拳道:「啟稟貝子爺,我們在前面的桑園鎮附近遭遇了一小隊來歷不明的探馬。」
博洛一聽皺眉,更加不滿,「什麼叫來歷不明?難道你們未曾與他們交手?」
小隊長緊張起來,道:「交手了,那些人騎術、箭術皆不如我們,剛一相遇,便有人中了奴才一箭。
只可惜那人盔甲精良,奴才又未射中要害,他們便急急躲入桑園鎮。
奴才想抓個舌頭,便追了進去,不想突遭幾支鳥銃襲擊,阿達滿不幸面部中彈,跌落下馬。
奴才擔心鎮中還有更多人埋伏,便只能帶著剩餘幾人撤了出來。」
啪!
博洛聽完直接一鞭子抽在了小隊長頭臉上。
隨即又一腳將其踹翻,怒罵道:「你個蠢貨,沒探查過的鎮子也敢隨便追進去?還有,你既追進去,吃了一輪銃子,為何又嚇得逃跑?
難道不知鳥銃打完一發便要裝彈,中間時間足夠你們將敵人殺死個五六次嗎?」
這小隊長爬起來,忍不住解釋道:「奴才是擔心鎮裡有更多人埋伏。」
「埋伏個屁!」博洛又賞了小隊長一鞭子,「他們若有埋伏,豈會放你們走?
如今你們沒探查到敵人根底不說,反而讓阿達滿落入敵手,多半會暴露我們的情況。你說說,本貝子該給你定個什麼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