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燈火闌珊處的身影(4K,求月票!)

  「為的只是一個女人?」

  陳晉重複了一下臧軍的這句話,卻不是肯定句,而是疑問句。

  這個瞬間,他的腦海當中都閃出一句話來……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臧哥,沒這麼俗氣吧?」

  陳晉笑著問道。

  臧軍坦然的聳聳肩:「事實上,比這還要俗氣……」

  「我今年,都已經43歲了……」

  他如是說了一句,點醒了陳晉。

  按照時間去反推的話,10年前,臧軍也已經33歲了。在而立之年賺到千萬身家,原本也算是成功的人生。

  可是在33歲的檔口上,卻已經錯過了整個青春!

  「她叫楊冰。」臧軍打開了話匣子,也就關不上了,接著說道:「比我大兩歲,是在我14歲的那個冬天認識她的,那年她16歲。」

  「當時我在老家的縣城裡剛上初一,她在鄉下的中學上初三。」

  「我們倆是在旱冰場認識的,那是我那個年代最流行的娛樂場所了。我挺早熟的,當時就很喜歡她,用了一個星期追到了她。」

  「就在我幻想可以跟她一輩子在一起的時候,她說她不上高中了,要出去闖天下了……」

  「我其實挺能理解她當時那個想法的。作為親生父母的第三個女兒,被送給了她無法生育的養父母撫養。」

  「結果就在兩年之後,養父母忽然生下了一個兒子。好在那也是對老實巴交的夫妻,對她依然像親生女兒一般。」

  「然而現實總是不需要什麼邏輯的,在她12歲那年,10歲的弟弟在縣城邊上的河裡游泳淹死了……」

  「這是她後來告訴我的,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明白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特別喜歡到河灘上生一堆火,就那麼坐到大半夜。」

  「她一直覺得這是她的錯。所以當她看見養父母靠著擺路邊攤供她讀書之後,心裡也就越來越掙扎了。」

  「直到16歲以後,大概是聽說了那是打工的最低年齡,於是就再也忍不住了,選擇了輟學。」

  「她走得很乾脆,乾脆到離開的前一刻,才告訴我這件事情。」

  「我能怎麼辦?我只能老老實實的讀書,慢慢的熬著歲月,等待著跟她重逢的那一天。」

  「結果等來的卻是她在18歲把自己交給了一起打工的小毛頭,哭著對我說她覺得自己做錯了,覺得自己髒了……」

  「等來的卻是她告訴我,跟我已經是兩個世界,兩條不同人生軌跡的平行線,不會再相交的結果。」

  …………

  陳晉看著臧軍,他的臉上沒有什麼憂傷,也沒有什麼惆悵,除了滿滿的無奈,什麼都沒有……

  臧軍還在繼續說著:「後來我拼了老命的讀書,詛咒時間過得為什麼那麼慢,為什麼要讓我在14歲遇見她,卻沒辦法給她任何幫助!」

  「一直等到我20歲那年,來到東江市上大學,才終於又見到了她……」

  「我這輩子都會記得,14歲的那個冬天,她穿著陳舊的紅大衣,笑靨如花,兩隻眼睛像一汪碧波,讓我徹底的沉淪在裡面。」

  「可是後來,那雙閃閃發光會說話的眼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憂愁和展不開的眉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見到我,她後來就去了北方,我跟她又一次失去了聯繫……」

  陳晉聽著,亦是有些感慨。

  臧軍上大學的時候,應該是90年代初,那是個行動電話算奢侈品,網絡都還不知道是什麼的年代!

  兩個人,一旦又一方刻意躲避,另一方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

  …………

  「好在我們是一個地方的人。她的表哥告訴我,她過得也不順利。一天打三份工,還要自學成教的課程。」

  「一直等到我大學畢業了,才聽說她因為親生父母希望能讓她認祖歸宗,求著她的養父母把她喊回了老家。」

  「那個時候,跟我如是她,已經過去十年了……」

  「再見面,她已經是個老於世故,善於交際的成熟女人了。而當時的我,才是個剛剛畢業的愣頭青。」

  「那段日子我都跟她泡在一起,卻發現就像她說的一樣,我們兩個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真的很後悔,當時選擇了退縮,而不是爭取!」

  「我以為自己憋著一股勁,拼命的賺錢,等到我賺夠了錢,就可以幫到她了,就可以讓她回到我身邊來。」

  「可是……等來的卻是她生孩子的消息!」

  「她後來告訴我,她當時的男朋友是有家室的,卻不能生育。結果她心甘情願的替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孩子,讓他抱養……」

  「只因為那個男人會為她的房間鋪滿玫瑰花瓣。」

  「小陳,女人是不是都這麼感性?」

  …………

  面對臧軍忽然扔過來的問題,陳晉一頓凌亂。

  他上哪知道去?

  他真正的戀情,就只有蔣藝涵而已。像臧軍和楊冰這種糾纏十幾年的……

  或者連糾纏都算不上,完全是臧軍在追著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人在奔跑而已。

  如何評論?

  陳晉不知道。

  臧軍自己卻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再後來……我聽說她選擇了自殺。就在她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弟弟淹死的河裡,她跳了下去。」

  「我人生的所有意義,都在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消失了……」

  「等我趕回老家的時候,她家裡人連喪事都辦完了,只讓我見到了一塊冷冰冰的墓碑。」

  「所以我選擇了放棄所有事業,回到老家去,安安靜靜的了此殘生。」

  「我前30年的人生,仿佛都在為了別人活著,在那之後,我想為自己活著……」

  聽到這,陳晉終於明白,臧軍為什麼會願意用低於市場價的價格,把自己的房子賣給蘇嵩和尤文靜這苦哈哈的小夫妻倆了。

  因為他們兩個人就算艱難困苦,卻也是一起面對的。

  「在一起」這三個字,對臧軍來說,一定有異於常人的理解吧?

  陳晉如是想著。

  而且現在聽臧軍說起這些事情,也聽不見他的語氣中有任何的悲傷或者遺憾……

  有的,只是那種平淡的述說,和陷入追憶中的木訥!

  陳晉對人的心理狀態,一直都是非常感興趣的,所以他真的很想知道,此時此刻,臧軍的心理活動到底是怎麼樣的?

  於是他打開了活點雷達,看了一眼臧軍的情緒值……

  「篤篤篤!」

  臧軍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響了,兩人齊齊應了一聲,卻見蔣藝涵推門走了進來。

  陳晉一愣,站起身來剛要抱她,卻被她一拳懟在了胸口!

  「你個沒良心的,回來了就知道泡在辦公室,也不知道先回趟家~要不是孔闕通知了我,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訴我你回來了?」

  蔣藝涵委屈的說著,眼角已經泛起霧氣了。因為她看見陳晉明顯又增多了的白頭髮,心疼得抿起嘴來!

  陳晉自知理虧,寬慰了她兩句,才回頭對臧軍道:「臧哥,那今天就先到這吧。你準備一下到東海市去的事情。東江市這邊,最好能讓蘇哥來盯著。」

  「嗯,上個月的業績出來之後,他已經遞辭職報告了。」臧軍應道,似乎早就把事情考慮在了前面。

  陳晉不由得想著,如果是現在的臧軍……

  這樣一個有能力,有擔當,有遠見的男人,楊冰應該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了吧?

  於是他點了點頭,拉著蔣藝涵的手走了出去。

  …………

  兩人走進電梯之後,蔣藝涵摟住陳晉就是一陣纏綿。

  只不過是從46樓到45樓而已,這麼短短的距離,卻讓蔣藝涵有種勝過百年的滿足感。

  陳晉的懷抱,永遠都讓她沉迷而眷戀!

  到了陳晉自己的辦公室里之後,他摟著蔣藝涵道:「親愛的,謝謝你!」

  「謝我什麼?」蔣藝涵有些不解道。

  陳晉搖了搖頭,只是笑笑。

  相比之下,他比臧軍,比許多人都要幸運得多得多了!

  至少他和蔣藝涵,都沒有讓對方等上十幾年,卻還只能等來一個生離死別的結局。

  卻在這時,忽然有人拿著一沓資料敲門了。

  陳晉應聲,是孔闕手下的人力資源總監,一個30來歲的ABC,名叫杜庸。

  「陳總。」杜庸有些尷尬道:「這些應聘的入職名單……祁總剛剛有點急事出去了,要不你先幫我簽個字?」

  「好的。」只不過是些流程上的事情,陳晉接了過來,簽完字之後,隨手翻了一下……

  然後他一挑眉,看著其中的一個名字愣住了!

  「楊凌冰?」陳晉看著這個名字下的資料,有種見鬼的感覺。

  因為這個楊凌冰,除了名字有些不同之外,無論是年紀,學歷還是籍貫,都能跟臧軍口中的「楊冰」對上號。

  蔣藝涵看著他的表情,好奇道:「怎麼了?」

  陳晉揮揮手對杜庸道:「我看看這些簡歷,一會讓人給你送回去。」

  「哦~」杜庸有些詫異的離開了。

  這時,陳晉才對蔣藝涵把臧軍的事情說了一遍,隨後笑道:「老婆,你說……要是臧哥知道楊冰其實沒死,只不過是改了名字,他會怎麼樣?」

  「萬一是巧合呢?」蔣藝涵不確定道:「畢竟這名字很普通,難說呢!」

  「不,就是楊冰!」陳晉又翻了一下,指著後面的入職員工資料道:「戶口本上有楊冰這個曾用名呢!」

  蔣藝涵湊過來看了一眼:「還真是。」

  陳晉道:「你說,要不要聯繫一下這個楊凌冰?安排她跟臧哥見個面?」

  「千萬不要!」蔣藝涵連忙駁回了陳晉的建議。

  「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她認真道:「但是我覺得楊凌冰費盡心機,還捏造了自己死亡的假象,為的就是不再拖累臧哥吧?」

  「是這樣嗎?」陳晉道:「可我怎麼覺得……有種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的感覺呢?讓臧哥覺得自己到死了都是個備胎的感覺。」

  蔣藝涵搖了搖頭:「一定不是這樣的。」

  「她一定是聽說了臧哥事業成功了,也一定知道臧哥對她用情至深。但如果是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再在一起,總有那麼一絲同情的味道……」

  「沒有女人願意自己的愛情里,參雜著同情!」

  「這麼極端?」陳晉有些無法理解。

  在這方面,他一向都比較遲鈍。

  「一定是這樣的。」蔣藝涵卻萬分篤定:「所以這事情,只能看他們自己的緣分了。」

  「你看,楊凌冰應聘的是行政主管,接受長期出差。你不如……」

  「把她調到東海市?」陳晉立刻反應過來。

  蔣藝涵點了點頭道:「這是我們旁觀者插手的極限了。如果他們有緣分,自然會再見面的。到時候該如何選擇,他們自己會做出決定的。」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尊重員工嗎?」

  「這才是最大的尊重!」

  陳晉亦是點頭,認同了蔣藝涵的建議。

  畢竟他們當事人是怎樣考慮的,任何人都沒有發言權。而自己能做的,就是輕輕的扇動一下翅膀而已……

  如是想著,陳晉拿起筆在簡歷上備註之後,讓人交給人力資源部去辦了。至於結果,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做完這些,他抱著歉意才對蔣藝涵道:「親愛的,我可能沒辦法在東江過夜,要馬上趕回去。」

  「…………」蔣藝涵似乎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嘴唇微動,然後輕聲道:「隔壁就有酒店呢!我看見GG牌了,還有情趣房喔……」

  陳晉苦笑道:「我去東海市才沒幾天……」

  「接著裝!」

  「走!」

  …………

  …………

  就在陳晉和蔣藝涵為了造小人的計劃而瘋狂的同時,杜庸上到了46樓,找到了臧軍。

  「臧總,你不是說需要人手去東海市建立分公司嗎?」杜庸笑道:「剛招了一批,有幾個是願意接受長期出差的,你要不要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臧軍似乎整個下午屁股都沒挪過窩,一直坐在茶安前。

  他很客氣的遞過去一杯茶,接過那幾份簡歷道:「多謝杜總啦!這可是幫了我大忙呢!」

  「都是一家人,應該的。」杜庸喝著茶應了一聲,隨後就離開了。

  臧軍也把簡歷擺在手旁,一邊倒著茶,一邊翻看起來。

  然而剛剛翻過兩三頁,整個人就猛然僵住了……

  直到茶壺裡的水漫出茶杯,順著茶盤流進進了污水桶,他也沒有回過神來。

  簡歷上的那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了。

  一瞬間,臧軍都不知道自己心裡該作何感想?

  有失而復得的驚喜,也有驚疑不定的猶豫,更有百思不解的困惑……

  他很想立刻抓起手機按照上面的聯繫方式打過去,卻死死咬住牙,阻止了自己的動作。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事事休,自己真的還應該繼續打擾她的生活嗎?

  只不過,當他看見戶口本複印件上,婚姻狀態一欄里,印著「離異」兩個字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