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守良這麼一說，邱擎也頓時微微蹙眉，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吶！
王守良這倒還好說，畢竟都算一個大系統里的，平時工作也沒少打交道，兩人也是平級，解釋個一兩句的，也就過去了。
但樓上803號房裡的霍一博，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方面嘛，工作上沒有交集。而另一方面嘛，既然沒查出問題，那麼霍一博就還是個捏著票的實權副市長，級別可壓著他呢！
邱擎只能嘿嘿一笑，應道：「王局，你就先回去吧，我還得去樓上呢。」
「不忙。」王守良卻道：「你得先告訴我，這回到底是什麼局面？」
邱擎苦笑道：「你這就為難我了不是？我能說嗎？」
「那就挑能說的說。」王守良認真道。
「這……」邱擎沉吟了片刻，開口道：「你就記住，身正不怕影子斜。再不濟，院裡不是還有我呢嘛！」
王守良聞言，先是皺眉，低頭思索了片刻，隨後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邱擎朝他笑笑，這種事，你知我知心裡有數就行了。於是返身走出房門，總算是到了803號房的門前。
與面對王守良相比，他採取了完全不同的態度。
「篤篤篤……」邱擎伸手敲了敲門。
聽裡面應道「請進」後，才推門而入，朝著坐在椅子上安靜看書的霍一博笑道：「霍市長，看書呢？都已經調查清楚了。我特地來通知你，調查終止，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這麼快就結束了嗎？」霍一博夾上書籤，將書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道：「我還以為自己的職業生涯結束了呢！」
「畢竟，你們的呂副局長，可是氣勢洶洶吶！」
邱擎心中苦笑，知道呂發林怕是在質詢中的態度相當強硬，甚至有可能會比較過火，所以讓霍一博記恨上了。
但是兩人無論如何都是同一個單位的，立場必須站死，所以邱擎只得替呂發林解釋道：「霍市長，呂副局長他也是奔著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嘛，畢竟調查得越清楚，你也就越安心，對吧？」
末了，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至於呂副局長的工作風格嘛，我也不方便評價太多。」
霍一博抬眼看了看他，聳聳肩笑了。
有趣呀！
感情這調查小組也不是鐵板一塊的？
念及此，他笑問道：「邱局長，我很想知道你個人……對我是什麼看法？」
「霍市長，我們倆又不熟悉。到今天才是第二次見面吧？我對你沒什麼看法，我只相信證據。事實就是從調查結果來看，你沒有任何作風問題和經濟問題，反而查出了你是個工作盡職盡責的好領導。從這一點上，我尊敬你！僅此而已。」
邱擎的話滴水不漏，霍一博眨了眨眼，應道：「好吧，既然沒問題，我就走了。隔離兩天了，不知道耽誤多少事情呢！」
「你的隨身物品。」邱擎遞上一個檔案袋，裡面是霍一博的手機錢包之類。
霍一博接了過來，先打開了手機。一瞬間就湧進來無數套簡訊，都是未接來電的提醒。最多的是他愛人的，還有一些下屬，此外還有不少跟他打著交道的商人。
唯獨沒有陳晉了。
邱擎還沒離開，霍一博也刻意沒有避諱，直接撥通了陳晉的電話號碼……
「霍市長？」陳晉接到電話，驚喜道。
霍一博笑道：「這次怕是連累你了吧？」
「哪的話，咱倆誰連累誰還不一定呢！」陳晉應道。
「算你小子有良心。晚上一起吃頓飯吧？」霍一博邀請道。
陳晉應道：「沒問題，我喊上王副局。」
「對，是得把王守良喊上。」霍一博看了眼邱擎，刻意重複了一句。
掛斷電話之後，他跟邱擎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就立刻步行回到市政府去了。
邱擎則是感覺有些詭異。這霍一博，也太明目張胆了吧？剛終止調查結束隔離，就當著自己的面跟陳晉相約見面？還喊上王守良？
生怕自己不知道他們三個就是一夥的嗎？還是有意的表示坦蕩？
又或者是……
邱擎皺起眉頭，思慮著心中的事情，趕了兩步跟霍一博一下進了電梯下樓。
一樓的大廳里，小張正在歸還王守良的隨身物品，身邊是一群調查小組的人。電梯門開後，兩人走了出來，自然而然的引起眾人的注視。
然而霍一博和王守良就跟對方是空氣一般，目不斜視的擦肩而過。
等到王守良也離開後，一群人才上了單位的中巴車，準備返回單位做案卷歸檔工作。
只不過在路上，呂發林始終都一個人坐在最後的位置，低著頭不斷的在跟人發著簡訊。他以為並沒有人注意，卻不曾想邱擎始終都在關注著他的動態……
又忙碌了一下午之後，邱擎才開上自己的大眾帕薩特，緊趕慢趕的朝著碧海軒駛去。半路上路過一家菸酒專營店，停了下來，咬了咬牙，掏出信用卡刷了一瓶茅台。
「氣管炎」的日常，總是如此痛並更痛著！
到了小區門口之後，正好遇上朱壯在帶隊換崗，一瞅見車牌就放行了，倒是省了邱擎打電話的麻煩。
於是當他按響李厚國家的門鈴時，老李同志還有些詫異的問道：「怎麼現在門衛都這麼放鬆了嗎？不行，我得跟陳晉說說，肯定是他帶壞的風氣。」
「正好碰見大朱在門口呢。」邱擎解釋道，隨後又詫異道：「老領導，你早就認識陳晉了？」
李厚國點點頭，有些感慨道：「認識有一陣子了。當時連碧海軒門口這家萬策公司的門店都還沒開呢，小陳也還只是一個經紀人，名不見經傳，哪有今天的風光吶……」
「那……」邱擎驚詫道：「這才多久啊？他怎麼就混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今天我通知霍一博解除隔離的時候，他當著我的面約陳晉見面，還特意透給我，說要喊上王守良。這兩個人，都差明說自己跟陳晉是一夥的了。」
李厚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讓他坐上餐桌，拿起他拎來的茅台笑道：「小雅給你漲零花錢了？」
「老領導，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不偷不搶的。」邱擎尷尬的應道。
李厚國笑了笑：「是不是刷信用卡了？」
「……」邱擎悶著頭，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哈哈哈……」李厚國大笑道：「拿回去退了吧。我這還有剩下的呢。」
他說著，從柜子里尋摸出大半瓶子的牛欄山來道：「這是陳晉上次拿來的。你看，我跟他說了同樣的話，他就只拿這十幾塊一瓶的玩意。」
「老領導，你的意思是……」邱擎忍不住問道。
李厚國點點頭：「他精明著呢！所以無論霍一博有沒有問題，至少他跟陳晉之間肯定是沒問題的。」
「而且，其實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但從來沒給我送過什麼好東西，撐死了就是捎兩包他老家的食用菌。因為他知道底線在哪裡，也知道怎麼在底線之上玩這種遊戲。」
…………
離碧海軒直線距離也就兩三百米的清和苑裡，陳晉的家中也正擺著家宴。
在坐的自然是霍一博和王守良。他們倆也萬萬沒想到陳晉會親自下廚招待他們，而且手藝還挺好的。
這時已經酒過三巡，杯子都空了。蔣藝涵拿起酒瓶子要倒，王守良連忙雙手捧杯，小心翼翼的接著。
霍一博打趣道：「王局長，你是不是太拘束了？」
「怎麼？」王守良詫異的看著陳晉問道：「霍市長他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霍一博不解道。
蔣藝涵給王守良倒滿，又轉向霍一博笑道：「王局長這是給我爸面子呢！霍市長別在意。」
「額~令尊是……？」霍一博問道。
「韓開弘。」蔣藝涵隨意應道，卻把霍一博嚇了一個激靈！
他也連忙雙手捧杯，等蔣藝涵倒滿才放下，問道：「小蔣，令尊是韓省……」
「老霍！」陳晉打斷道：「今天就是吃頓家常便飯。藝涵就是你弟妹，沒別的身份！」
霍一博怔了怔，又看了看王守良，總算明白過來。
他苦笑道：「小陳，我總算明白這次演的是哪一出了！」
「你明白嗎？」陳晉笑道：「你不明白。藝涵父親的身份，除了你們二位，沒人其他人知道。」
霍一博聞言，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來！
他一開始以為陳晉是吳青山的人。但這次無論是實際獲利最大者，又或者是吳青山的態度來看，卻又不像那麼回事。
現在既然得知了陳晉的未來老丈人是韓開弘，那麼陳晉這令人驚恐的躥升速度也就有了更合理的解釋。
就連陳晉會找上自己要求接盤爛尾項目，都應該是從韓開弘那得到的消息。
那麼出力幫忙的霍一博，也就自然而然的被人歸到了韓開弘的陣營里。所以這次被隔離調查的事情，也就找到根本矛盾了。
可陳晉又說韓開弘的身份沒有其他人知道，那這回又算什麼情況？韓開弘和吳青山這兩位大佬，想來的主張可都不太一致吶。
見霍一博有些懵逼，陳晉忍不住笑道：「霍市長，你想得太多了。」
「老韓雖然肯定是我未來岳父……」
他邊說著，看了看蔣藝涵，見她眼中流轉的感動，微微感慨，繼而又對霍一博繼續道：「但我現在做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沒有關係！」
「霍市長，其實說起來，你這次還真是被我給連累了……」
霍一博眨眨眼，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清局面了。
他扭頭看了看王守良，見他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便問道：「小陳，你直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
「你平時不是挺能說的麼？今天怎麼這麼沉默？」
「爸……我……」
「哼，不是早就交代過你了麼？根本就沒必要主動出手，你非不聽！現在舒服了？連霍一博都敢動了！再過幾年你是不是連你老子都想動一下了？」
「我也沒想到，陳晉這種人，跟霍一博之間竟然會這麼幹淨！爸，你說霍一博他圖啥呢？什麼好處都沒有，幫陳晉跟幫親弟弟一樣。」
「還有那個王守良也一樣，把陳晉拉了這麼大一個項目，怎麼就會幹淨成這樣呢？」
「屁話！」
「是不是按照你的理解，天底下所有拿著官印的人都一查一個準？」
「不要主觀否定你沒見過的客觀事實！現在懂了吧？」
「你知不知道這下別說是你了，連我都虧慘了？」
…………
聽李厚國這麼一說，邱擎忍不住點點頭贊同道：「老領導，你說的沒錯。就連呂發林他帶隊，都沒能查出什麼霍一博的問題，我才有機會有『疑罪從無』的原則把他給頂了回去！」
李厚國亦是應道：「有底線的人，終究會自然而然聚到一起的。小邱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朗朗乾坤，邪不壓正！」邱擎立刻應道：「老領導，每次在我內心有一絲動搖的時候，就會想起你這句話來。要不是當初你的教誨，我哪能走到今天……」
「是嗎？那你趕緊喝一杯感謝我一下！」李厚國眉開眼笑。
邱擎瞪圓了眼睛，像是徹底不認識李厚國了一般，強顏歡笑道：「老領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套路呀！」
「哈哈哈！」李厚國笑道：「跟陳晉學的。」
邱擎哭笑不得，但李厚國可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逼得他只好拿起杯子來一飲而盡！
李厚國這才接著道：「這次估計是他們內部有什麼問題吧，生生的把霍一博和王守良這兩個原本中立的人，直接推到敵人的懷抱里了！」
邱擎嘶啞咧嘴的，緩了好一陣才開口問道：「那麼說，霍一博故意在我面前約陳晉……」
「是試探，也是示威。」李厚國接茬道：「這次是呂發林和小張帶隊調查的，卻由你宣布解除。他是想知道你到底站在哪邊。」
「我還能站在哪邊？」邱擎紅著眼認真道：「當然是站在事實這一邊！」
…………
「小陳！你的意思是，這次鬧這麼大，完全是因為你跟吳德民的個人恩怨？」霍一博詫異道。
陳晉點點頭：「而且動手的，應該是金廈集團。」
聞言，霍一博認真思考起來，過了好一會，他才無奈道：「罷了罷了，不管我願不願意，現在都得拜拜山頭了。小陳吶小陳，老哥哥我以後可就仰仗你了！」
「不怕萬劫不復嗎？」陳晉緩緩道：「其實你做什麼都來得及。」
霍一博卻搖了搖頭：「我可不想變成他們老吳家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