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突然開始回憶過去
「紅獅子城紅獅子城……」
無名念叨著目的地,在蓋立德穿行。
大路兩旁隨處可見被燒灼成紅色的磚牆,高溫之下寸草不生。
沒一會兒就被一夥士兵攔下來了。
這裡的士兵與葛瑞克士兵的鎧甲形式類似,但裝飾與底色都不同。
以紅色為底,鎧甲上縫製獅子圖案。
騎士的頭盔頂飾是一個抽象的獅頭露出兩顆獠牙,扣住頭盔,一抹紅鬃從盔頂張揚而出,驕傲而醒目。
這些是拉塔恩所率領的紅獅子軍團,拉塔恩曾經是黃金樹的將軍,手下的士兵皆由黃金樹最正規的軍隊組成,各個都是精兵。
此時這些精兵都提起武器,警惕地對準無名。
準備說是他胯下的墜星獸。
將士們與無名對峙。
無名則直接舉手投降:
「我是好人。」
「幹什麼的?」紅獅子士兵盤問無名。
「我去紅獅子城,有戰鬥祭典的那個地方。」無名說。
聽無名這麼說,將士們又看看無名胯下那威武的墜星獸,略微放鬆警惕。
紅獅子士兵說:「現在時候還不到。」
「我知道,星星還未出現。」無名說,「不過我有朋友已經過去了。」
士兵們於是收了武器,但還架盾對著墜星獸:
「你可以走了。」
「這麼簡單就放我走了?」無名說,「還以為你們會盤問地更嚴苛些呢。」
士兵們指著大路沿途的熏燒火牆:
「我們的職責也不在防範敵人,況且現在這個情況,你真的是間諜也無所謂了,無論伱是什麼人,如果想參加戰鬥祭典,想與拉塔恩將軍戰鬥,就去吧。」
談話間,幾頭巨犬踩碎火牆,朝紅獅子的士兵們衝上來。
將士們立刻擺好陣型,與巨犬搏殺。
與杜鵑棄卒的戰術不同,紅獅子的精銳騎士衝鋒在前,舉著大盾,抵擋巨犬勢大力沉的攻勢,小心地格擋住巨犬的獠牙與利爪。
騎士們組成一道防線,將巨犬擋在外面,又留出一個孔隙,放一隻巨犬跑到後方,再由士兵圍殺。
因為體型巨大,深陷重圍,巨犬會被以最快的速度處決掉。
紅獅子們用這種方法高效地絞殺巨犬,士兵們只要能放倒巨犬,前方的騎士就不會陷入危險。
即使士兵偶有失誤,超量的士兵也可以依靠數量彌補個別人的失誤。
這種獵殺方法最考驗的是前方騎士的水平。
無名觀察那些騎士,每個人都有條不紊地抵擋巨犬的攻勢,顯得輕車熟路。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一個騎士看準機會,重心下移,沉氣頂盾,將巨犬的利爪格開。
但這次巨犬卻跳起來,一腳踩到騎士的大盾上。
騎士被重壓一下壓倒,連忙卸力。
可巨犬已經藉助那一跳朝後方跳去。
而後方的陣營中,還有一隻巨犬未被處理完。
空中巨犬的沖勢被扼住了。
那名騎士已經將大盾背在背後,擋住後心,將大劍插到地上,撲向巨犬。
騎士抓住巨犬的後腿,大吼一聲,硬生生將它甩了回去。
這期間騎士背後被另一隻巨犬攻擊,但被盾牌擋住,並未受到致命傷。
騎士轉身,抽出插在地上的劍,再次回到防線。
可當他再次抵擋巨犬攻擊時,一口血從頭盔的縫隙中噴出。
騎士開始劇烈地咳嗽,動作變形。
盾牌沒有及時格擋,巨犬的血盆大口已經落在騎士頭顱之上,鍘刀般的巨口準備落閘。
天空突然降下一抹深紫色閃電,貫穿巨犬的身體,一直劈到地面。
巨犬的身下地面炸開,強烈地衝擊力將巨犬頂飛出去,巨齒在紅獅子頭頂合攏,咬下幾縷紅鬃。
「乾的漂亮。」無名摸摸墜星獸的巨大顎角,「牛牛,使用破壞光線!」
雷射從墜星獸面前聚集,紫色的雷電洪流與碎石貼著騎士的防線橫掃過去。
巨犬們立刻被蒸發殆盡,連屍體都沒有剩下多少。
這場景過於驚人,紅獅子騎士先是盯著前方的一片狼藉,隨後跟巨犬一塊齊齊看向墜星獸。
「不客氣。」無名對他們招招手。
巨犬最先反應過來,跳出包圍圈,直接逃跑。
紅獅子騎士也沒攔著,還是緊盯著墜星獸。
打破寧靜的是之前失誤的騎士。
騎士劇烈咳嗽著,摘下頭盔,摸出幾顆藥丸,塞進嘴裡。
其他紅獅子騎士連忙上前關照:
「怎麼樣?」
那個騎士搖頭:
「沒事,只是強行發力,壓不住了。」
說著騎士又強烈咳嗽幾聲,咳出的血中帶著一些發黑的碎肉。
其他騎士默契地點起火焰,將騎士咳出的血液和碎肉點燃,噼啪作響。
「腐敗病?」無名問。
這段時間和礦工接觸,他也大概清楚感染了腐敗是什麼症狀了。
紅獅子騎士默然點頭。
吐血的騎士又咽了幾顆藥丸,終於控制住咳嗽,撐著劍柄站起來。
剛剛的戰鬥他將大劍插進地里,現在已經有些卷刃了。
騎士看著卷刃的大劍:「我回一趟紅獅子城,修補裝備。」
騎士看著無名:
「你也要去紅獅子城對吧?一起吧。」
兩人於是一起上路,紅獅子騎士騎著一匹瘦馬,與無名的墜星獸並排而行。
「喬拉。」紅獅子騎士自我介紹。
無名也將自己的名字如實相告。
喬拉看著無名的墜星獸:
「有你這樣的勇士去挑戰將軍,他應該可以無憾地離去了。」
「你誤會了,我是去找我朋友的,沒想給拉塔恩送行。」無名澄清道。
喬拉聽無名不是去參加戰鬥祭典的,有些遺憾。
「可惜了,那可是能和最強半神交手的最後機會,我們甚至沒法參加。」喬拉說。
「怎麼?不會還得買票吧?」無名問。
「讓將軍有一個符合名譽的死亡,需要勇士和英雄。」喬拉說,「而且我們還要去防止腐敗蔓延,註定無法參加。」
「哦……」無名應和著,沒有表態。
喬拉說:「不過我們也沒什麼遺憾的,將軍還清醒時,從來不吝嗇與我們交手,每個紅獅子應該都領教過將軍的力量。」
「還清醒時?」無名問。
「自從被腐敗病侵蝕,將軍的神智在消失。」喬拉說,「正因如此,才需要讓他安歇,不能讓將軍淪落到和那些長生者一樣。」
兩人策馬沿著大路奔馳,沿途許多長生者與他們擦肩而過。
那些長生者渾身著火,僵硬地移動,發出無聲地哀嚎。
「他們怎麼著火了?」無名問。
「他們感染了腐敗病,為了不傳染,需要用火淨化他們。」喬拉說,「你不要覺得殘忍,這也是將軍所忍受的痛苦,是他用生命探索出的路。」
「啊?我沒覺得殘忍啊。」無名說。
無名爬在墜星獸身上,撐著臉欣賞那些被點燃的長生者:
「有種淒涼的美感。」
聽到無名這麼說,喬拉皺了皺眉。
他說:「有些人也覺得這樣的景色很美,但他們卻無法體驗到這樣景色下的痛苦與殘酷,讓他們自己體驗一下,他們就不敢了——
「苦難是不值得欣賞的。」喬拉嚴肅道。
他又苦笑一聲:
「算了,可能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你沒經歷過火焰焚身的痛苦,怎能理解這個。」
「哦……」無名不置可否。
他補充道:「我沒有欣賞苦難的意思,相反,我很欣賞承擔焚身之苦替他人開闢道路的人哦。」
喬拉聽無名這麼說,臉色稍霽。
他覺得無名是在誇讚拉塔恩將軍。
作為將軍的死忠粉,喬拉就愛聽這個。
「所以你們就這樣一直靠火牆抵擋腐敗嗎?」無名問。
「是的,這是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戰爭,紅獅子會奉陪到底。」喬拉說。
「有沒有想過跟腐敗共存?」無名問。
喬拉臉色瞬間黑下來:
「你說什麼?」
「沒有盡頭的戰爭呢。」無名重複喬拉的話,「那不是根本贏不了,但是我看有人也可以在腐敗池子裡生活,會不會其實沒必要抵禦腐敗?」
喬拉沉默片刻,說道:
「曾經我在另一個小隊當長官。」
「怎麼突然開始回憶過去了?」無名納悶。
喬拉說:「我的小隊有一半的戰士腐爛著死去,剩下的人雖然還活著,但也逐漸衰弱。確實有可以在腐敗中也安然無恙的人,但那樣的人一定是少數,一個那樣強壯健康人,背後有無數的屍骸。而更多能在腐敗中生存下去的,只有醜陋的蟲子。人在那種環境中生存,遲早也會變得像蟲子一樣。人怎麼能像蟲子一樣!」
喬拉陰沉地看著無名:
「而紅獅子在對抗腐敗的日子中,也有無數戰士死去,你在侮辱那些死去的戰士嗎?」
無名面對著喬拉的怒容,毫無反應,他撐著臉,思索片刻:
「我是褪色者,曾經我也不住在交界地,而是在另一片土地生存。」
喬拉說:「你想說什麼?怎麼突然開始回憶過去了?」
「我的故鄉是一個註定毀滅的世界,人們為了讓世界晚一點毀滅,需要獻出自己的生命,就像往快要熄滅的爐火不斷填柴。」無名說,「可是柴薪成長的速度趕不上燒的,爐火終究要熄滅,人們前撲後繼,也無法阻擋這個結果。那裡的人越來越少,世界越來越死寂,越來越冰冷,一直到徹底毀滅……」
沒有激動的情緒,沒有歇斯底里的語氣,無名只是平靜地描述著,卻讓喬拉感受到其中的悲壯與淒涼。
「你……」喬拉不知道說什麼。
無名繼續說:
「那些獻出生命的人基本都是英雄,他們燃燒自己的生命,照亮別人的生命。可是英雄無法抵擋衰敗,該滅亡的,還是滅亡了。」
無名盯著喬拉,眼眸如熔爐,閃著紅金色光芒,重複說道:
「該滅亡的,還是滅亡了。」
喬拉明白過來無名想表達的意思,有些不甘:
「這是將軍的意志,就算是註定的敗仗,我們也能驕傲地面對。」
無名點頭稱讚:
「好志氣,我曾經也被選為那樣的英雄,要犧牲自己拯救世界,你知道我是怎麼選擇的嗎?」
「顯然,你放棄了。」喬拉嗤聲。
「我的女巫也勸我放棄,很多人都勸我放棄。」無名笑,「所以我與他們分道揚鑣了,獨自獻上生命。」
喬拉詫異地看著無名:
「那你怎麼還能出現在這裡……是了,你是褪色者,你是被賜福喚醒的。」
「我受先人餘蔭才得以存活,有那些英雄的犧牲才有我的生命,我當然要繼承這份意志,將我的生命之火傳遞下去。」無名說,「所以對於那些挑戰必敗之仗的戰士,我當然不會侮辱他們。哪怕改變生存的方式依然可以存在,但我們生於這個形態,長於這個形態,自然也寧可死於這個形態。」
喬拉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看來你也是同志——」
「但是這不影響失敗的結果。」無名說,「世界不是只有犧牲的英雄,還有被英雄拯救的人們。世界不是終結在英雄毀滅的瞬間,英雄死後人們的生活還在繼續。當英雄撐起一片天,地上的人需要開闢新的道路。」
無名豎起手指:「關鍵就在這裡,你們死撐沒什麼,重要的是,除了你們這些戰士,有沒有人在研製治療腐敗的方法,有沒有人能切實解決這個問題。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法,犧牲最終才會值得。有解決方法,才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喬拉有些猶豫:
「我們有武器工匠,研製出了一些可以抵禦腐敗的藥物還有方法。」
「那就好。」無名聲音愉悅起來,「能不能賣我點?最好配方也賣我。」
「啊?」喬拉沒反應過來。
「配方啊配方,治療腐敗的特效藥啊。」無名說,「不然我跟你在這比慘圖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了。」
喬拉想了半天,終於回過味來:
「你說這些,就是為了套我話?剛那一套是編出來唬我的?」
「說不定不是編的呢。」無名說。
「會有人拿故鄉的悲慘末日當手段套別人話嗎?」喬拉咬牙切齒,不信無名的話。
「那不是重點。」無名毫不在意,「重點是你們有治療手段,我們可以合作嘛。我是個商人,在蓋立德做生意,我們可以互幫互助嘛。」
喬拉聽到無名是商人,更看不上了,冷哼一聲:
「別高興地太早了。我們的方法也不是很有效,否則拉塔恩將軍也不會瘋狂至今了。」
「沒事沒事,我們可以互相研究嘛。」無名嬉笑。
喬拉對無名剛剛升起的敬意和好感蕩然無存,悶聲騎馬。
騎馬的時候,喬拉不禁又想起了無名的話,聯想到某些回憶。
那是高展的飛翼。
很長時間裡,飛翼下的陰影籠罩於紅獅子將士們的心中。
那是未知的強大意志和格外壯烈的戰鬥導致的,甚至比紅獅子抵禦腐敗的意志更極端,可以說是瘋狂。
喬拉無法理解那種意志,以至於心中一直有些陰霾。
但現在喬拉覺得陰霾在消退。
有解決問題的方案,所以會做出那種程度的犧牲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