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良心
葛瑞克坐在馬車上,看著城中慘澹的場景。
遍地都是火光,士兵不斷地灑水。
那些杜鵑騎士發現葛瑞克回防,便立刻一鬨而散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卑鄙的杜鵑!」葛瑞克憤恨地握拳下砸,大小不同的十幾隻手敲出叮叮噹噹的音樂。
杜鵑是魔法學院在破碎戰爭中放出的唯一一支力量。
而這支力量並不像卡利亞的皇家騎士那般優雅高貴,他們在破碎戰爭中的表現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土匪。
學院關閉,這幫士兵沒有了高層約束,展現出恣意妄為的一面。
他們借著戰爭在各地行土匪盜賊的勾當,以戰爭的名義橫徵暴斂,又偽裝成土匪屠村滅城。
這些士兵甚至背叛盟友,偷襲卡利亞王室的城寨,將王室與學院那表面上的友好關係徹底撕碎。
他們是一夥豺狼,去任何有利益的地方展示自己的力量。
葛瑞克也沒想到杜鵑會盯上史東薇爾城。
「他們攻擊卡利亞城寨,敗得還不夠慘烈,教訓還不夠深刻嗎?」葛瑞克狠得牙痒痒。
將領們紛紛側目。
可是人家這不是確實攻下來了嗎,這該怪誰?
城中的大量物資都被搶劫一空,沒有被搶也被一把火燒個乾淨。
唯一可以說幸運的是,葛瑞克把幾乎所有的寶貝物件都搬上了馬車,沒有受到杜鵑的劫掠。
破碎戰爭後,半神勢力都龜縮在自己的領地,相安無事,已經太久沒有衝突,葛瑞克完全沒料到會有杜鵑來襲。
還是在自己出征的這一天。
「一定有內鬼!」葛瑞克跳腳,「否則怎麼可能正好出征的時候襲擊!」
實際上葛瑞克為了出征鬧出的動靜相當大,大量將士聚集在一處,需要的後勤補給聲勢相當大。
杜鵑完全沒必要通過內鬼來獲得葛瑞克的行蹤。
杜鵑們如果真的只為劫掠,也沒必要等到剛剛出征的時候。他們完全可以等葛瑞克走出去一段時間再盡情劫掠。那時候回防會更加困難。
但將領們也不敢吱聲。
一方面沒人想觸葛瑞克霉頭,另一方面葛瑞克不得人心,真有內鬼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保不齊在場的人里就有幾個內鬼。
見眾人不說話,葛瑞克愈發暴躁:
「一定要抓住這個內鬼!」
葛瑞克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只要把鍋都甩給「內鬼」,他愚蠢的決策失誤就不會被人惦記了。
一切都是內鬼的錯,而不是黃金君王的問題。
說干就干,葛瑞克立刻開始如火如荼「清君側」,讓周圍人互相檢舉揭發。
葛瑞克搞這麼一出,城裡立刻人心惶惶起來。
但最慌的還是葛托克。
別人不知道,葛托克可是真的內鬼,而且在城內發展了大量的銷售糞金龜露滴的下線,大大增加了他暴露的可能。
萬萬沒想到葛瑞克會以這種方式開始肅清城中的奸細,葛托克可不想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發現。
葛托克開動腦筋,開始思考如何才能讓自己安全。
城中的內鬼太多,單純的不動聲色隱藏自己太難,最好的辦法只有轉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而且一定要在葛瑞克注意到他之前轉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否則這個殘暴的君主哪怕是為了面子,也會處死那些他認定的「內鬼」。
葛托克從庫房中翻出幾個糞金龜露滴,撬開外面的樹根包裝,將飽含賜福治療效果的黃金樹精華灑在一具燒焦的身體上。
隨著露滴的澆注,生機重新在焦黑身體上煥發,原本已經壞死的組織開始脫落,新的肌膚和骨肉重新生長出來。
那人的胸膛開始起伏,恢復生息。
這是葛瑞克的一位騎士,他在杜鵑攻城一片騷亂時想搶到葛瑞克身邊,保護他的君主,卻被葛瑞克的龍炎點燃,在痛苦慘叫中瀕臨死亡。
在騎士精神的薰陶下,總有這種對主君忠誠的部下,可惜葛瑞克並不懂得珍惜。
壞死的神經重新恢復,麻癢疼痛的感覺驚醒了騎士,讓他掙紮起來。
葛托克後退幾步,等待他恢復平靜。
整整一天以後,小屋中的騎士才安靜下來。
葛托克端著一盤稀粥進去時,騎士正坐在床上,平靜地看著他。
「你救了我?謝謝。」騎士說。
葛托克把粥遞給騎士,坐到一旁:
「你很忠誠,可惜不太聰明,葛瑞克好歹是半神,他可不需要你去救。」
葛托克提醒著騎士燒傷的原因,觀察騎士的神情。
他想看看騎士現在的情緒是怨恨,還是憤怒。
都不是,騎士只是黯然:
「伱說的對,是我莽撞了,還被葛瑞克大人誤傷。還要浪費大量藥品治療我。」
依然稱呼葛瑞克為大人……
葛托克心中衡量著。
這騎士依然忠於葛瑞克,即使他被葛瑞克的龍炎燒到瀕死。
不過這也不影響葛托克的計劃。
不如說越是愚忠的人,越適合幫他轉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葛托克說:「你很忠誠,忠誠的人不該枉死。有你在,葛瑞克大人才可以更安心。」
「謝謝。」騎士喝了一口熱粥。
葛托克說:「但現在大人很不安心,他在疑神疑鬼。」
「怎麼了?」騎士並不知道城中騷亂。
葛托克開始不動聲色地引導騎士:
「葛瑞克大人說城裡出了內鬼,不然杜鵑不會剛好在出征時搶劫,所以暫且擱置了出征,準備先找到內鬼。」
葛托克表現地很痛心:
「現在葛瑞克大人很惶恐,城中的人也很惶恐,恐怕遲早要出事。」
騎士點點頭,繼續喝粥。
「你不擔心嗎?」葛托克納悶,「即使是你這樣忠誠的騎士,也會被葛瑞克大人毫不猶豫地處死。」
騎士平靜地說:
「那也是葛瑞克大人的決定,我只能接受。」
騎士言辭平靜,語氣中帶著視死如歸的覺悟,讓葛托克久久說不出話來。
雖然愚忠的人好糊弄,但太愚蠢反而有些棘手了。
「倒是你,為什麼這麼擔心?」騎士說,「難道你是內鬼?」
葛托克錯愕地看著這個他認為是愚蠢的騎士。
騎士繼續說:「而且一開始你也沒有稱呼葛瑞克為大人,你並不忠心啊。」
騎士用冷冽的目光看著葛托克。
葛托克咽了口唾沫,好像被猛獸盯上,腦袋炸開,只想著逃跑或戰鬥。
葛托克將驚懼轉為怒意,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騎士狐疑。
葛托克冷笑一聲:「我當然擔心了,我是後勤部門的。你知道把大部隊停在城裡去排查內鬼會發生什麼嗎?」
葛托克大手一揮:「會輸掉這場戰爭!」
騎士被葛托克突然爆發的氣勢壓制了,震撼於葛托克曝出的驚人言論。
葛托克說:
「各地領主都帶著他們的將士駐紮在城中,糧草資源卻還是一樣消耗。杜鵑如果真的是內鬼放進來的,那杜鵑應該等大部隊走遠了再進行劫掠,你們連回防都做不到。你有沒有想過,杜鵑為什麼要挑這個時機入侵?」
騎士被葛托克這麼一點撥,反應過來:
「是為了拖住葛瑞克大人?杜鵑是商隊的幫手?」
「我不知道,但目前情況顯然對那商隊有利不是嗎。」葛托克說,「無論有沒有內鬼,只要城中守備力量足夠,藉助史東城的天塹優勢,都可以防住杜鵑。現在葛瑞克大人卻停留在城中,空耗物資。」
騎士聽著連連點頭:
「你說的對,是這個道理。」
他掙扎其起身。
「我要去覲見大人,告訴他這些事情,哪怕他要處死我……」
騎士戴上披掛,直奔葛瑞克的寢宮。
葛托克看到騎士離開,鬆了口氣,癱坐到床上,嘻嘻笑起來:
「不愧是忠心的騎士啊。」
葛托克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想著自己內鬼身份不能暴露,至於艾蕾教堂的死活,他就完全沒考慮了。
他不忠於葛瑞克,同樣不忠於無名。
在史東城售賣的糞金龜露滴,他還偷偷多收一百盧恩,積攢到現在,光是貪就多貪了十幾萬盧恩。
葛托克只忠於自己的利益,毫無良心。
片刻後,史東薇爾的部隊再次開動了。
果然不出葛托克所料,那騎士說服了葛瑞克,讓葛瑞克放棄了在城中的獵巫活動,軍隊再次開拔。
而且這次葛瑞克「英明」地留下了大量兵力駐守史東城,保證杜鵑無法騷擾後方。
如此一來,葛托克終於安全了。
他安穩地留在城中,無論是杜鵑來騷擾,還是葛瑞克那反覆無常的殘忍行徑,都無法傷害到他。
唯一可惜的是葛瑞克離開城市,褪色者們也就不會再來了。
他沒法賺褪色者的錢,也不能撿褪色者們的屍體了。
雖然葛托克很喜歡撿屍體,但戰場還是太危險了,他不想去前線。
正當此時,又是一陣轟鳴從天空響起。
熟悉的鷹鳴與鐘響。
杜鵑又來了?
葛瑞克從房間中走出,想看看騷動的原因。
他抬頭看向天空,突然腿一抖,癱坐在地上。
數條飛龍盤旋在史東城上空,將帶有魔力的龍炎傾吐而下。
史東城再次陷入一片火海。
「飛龍,是飛龍!」
「弩車,快推弩車過來!」
「弩車被葛瑞克大人燒了!」
嘈雜的叫喊聲中,葛托克連滾帶爬回到屋子,鎖死房門,靠在房門前喘氣。
帶著後怕和恐慌,葛托克整理著思緒。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和葛瑞克、和所有人一樣,都錯估了一件事。
他們下意識得把杜鵑當成了一夥盜賊,看到油水就想來撈上一把,等遇到正規軍這種硬茬,自然會一鬨而散。
就像豺狼、像麻雀那樣,只是來騷擾的。
雖然惡劣陰毒,但只要多加注意,勤加防範,就不是大問題。
他們忘了,杜鵑們同樣是一支軍隊。
他們燒殺搶掠,強盜行徑,但當他們想進行一場真正的戰爭時,他們是能拿出足夠的力量的。
哪怕經歷過卡利亞城寨保衛戰的慘敗。
杜鵑不是在騷擾,他們是真的想攻占這座城池。
葛托克意識到一個讓他心驚的事實:
在葛瑞克興師動眾準備再度發動一場戰爭的同時,已經沉寂許久的交界地,再次騷動起來。
足以將碎片君王捲入其中的大型戰爭,再度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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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蕾教堂
無名跟褪夫正坐在一起,看著托普斯沉迷於自己的魔法。
一旦研究起魔法,托普斯的那股怯懦勁就消失了,甚至已經不知不覺出了防護障壁的範圍。
無名拜託諾克幫忙解決葛瑞克那邊的危機,順便借閱魔法學院秘藏的拉達剛筆記。
無名不知道諾克怎麼解決葛瑞克,但這筆記可跟諾克一點關係都沒有。
無名和帕奇從礦洞回去,就看到褪夫回來了。
按照褪夫的說法,菈妮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將筆記借給了褪夫。
褪夫於是帶著筆記直接傳送回艾蕾教堂。
無名在這時才知道,褪夫不僅可以看到賜福,看到指引,還能通過賜福自由傳送。
想來艾蕾教堂就能來,想回卡利亞城寨那邊就隨時回。
在賜福的眷顧這塊,褪夫可以說是無名見過的最受歡迎的一位褪色者了。
托普斯就這樣很普通的拿到了筆記,很普通的開始了防護陣的研究。
托普斯沉迷研究魔法,他原本的教學工作也只能由瑟濂承擔。瑟濂教完學生,還要幫托普斯一起研究課題。
不過兩位魔法師都很樂在其中,天天就縮在角落裡,哪都不去。除了畫圖紙就是看筆記討論問題,偶爾實驗魔法,但也都是在角落裡做實驗,連教堂門都不出。
瑟濂剛剛結束一次魔法測試,稍微休息一下。
無名湊過去,有些慚愧:
「辛苦了,給你漲工資。」
瑟濂入職時還保證給她新的魔法知識,但因為無名一直很忙,除剛開始寫了幾個結晶魔法給瑟濂,之後就再沒機會和瑟濂交流魔法。
「沒事,反正我很閒。」瑟濂說。
「你有沒有想研究的東西,我們現在輝石足夠了。」無名說,「老讓你為別人的事情忙碌,有損我老闆的形象——自己的事情就應該自己做嘛。」
「不必,我沒什麼事情。」瑟濂說。
「真沒我什麼事?」
「我研究的是星星。」
「我可以幫你造觀星台。」無名說,「雖然現在為了應付葛瑞克,資源緊張,不過觀星台剛好是我熟悉的領域,不會消耗多少資源。」
瑟濂指了指天上:
「你看天上有什麼?」
無名抬頭:
「黃金樹,一顆大月亮,旁邊還有一個不起眼的月亮。」
「星星呢?」瑟濂問。
「是不多,但造好觀星台,應該就可以排除黃金樹和月亮的干擾了吧?」無名說。
瑟濂搖頭:「沒那麼簡單。如果你用一整天去觀察那些星星,就會發現,它們已經不能稱之為星星了——它們不會動。」
無名撓頭:「星星不是本來就不會動嗎?」
瑟濂說:「只要你長時間觀察,就會發現群星是會流轉的。從群星的變化中我們尋找世間的真理,探尋源流。但現在星星不動了。」
瑟濂嘆息一聲:
「拉塔恩擊碎了群星的流轉,也一併封印了所有觀星者的命運。」
「這麼厲害呢。」無名說,「不過我聽說拉塔恩要死了,很多人趕著去參加他的戰鬥祭典。」
「誰知道呢,半神的死亡總是漫長而曲折。」瑟濂說,「總之在群星恢復流轉之前,我無法進行我的研究。研究下托普斯的項目,也算是一種調劑。」
她結束休息,回去繼續測試托普斯的魔法。
兩人共同設計出幾十種魔法組合,而對這些魔法的測試是純粹的體力勞動,需要反覆調試測試。
有瑟濂幫忙,托普斯不必獨立完成這些繁重的測試工作,正縮在角落裡睡得很美。
這幾個月托普斯生活規律,飲食健康,腦袋上都開始長毛了。
不過因為覺得影響思考,便又請柏克拿著裁縫剪刀客串了一把理髮師。
瑟濂看著熟睡中滿臉幸福的托普斯,有些羨慕。
雖然說得風輕雲淡,但無法研究自己的學派,她終究是很介意,心中很遺憾的。看托普斯能如此全身心投入研究,瑟濂怎能不羨慕。
瑟濂注視托普斯時,無名也在注視著瑟濂,禁不住自己的讚嘆:
「好人吶。」
不要多少工資,免費教學生,熱情幫助同事,沒有肉體很難睏倦,甚至拒絕加薪。
要不是無名還有點良心,真想把瑟濂列為模範員工,讓其他人也跟她學習一下。
憑著心中的那點良心,無名還是覺得應該補償一下瑟濂:
「說起星星,你知道這個嗎?」
他出了艾蕾教堂,把墜星獸牽到靠近他們角落的那根柱子,招呼瑟濂。
無名給瑟濂展示著墜星獸那顆朦朧的大眼珠子:
「這個你感興趣嗎,我可以借你研究——」
瑟濂突然一個閃身,鬼魂一樣的閃到無名身邊,死盯著墜星獸那顆蔚藍色眼珠。
一直以來都風輕雲淡的瑟濂聲音有些顫抖:
「星之子?」
無名被瑟濂這突然的激動模樣嚇了一跳,點點頭:「聽說是外星來的呢,隨隕石來的。」
瑟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到角落——一把將托普斯拽起來。
托普斯還留著口水,眼神迷茫:
「怎麼了怎麼了?實驗成功了?」
「實驗你自己做吧,我還有事。」瑟濂拋下這句話,雷厲風行地回到無名身邊,對無名說:
「教學任務那邊也放一放,你找其他人吧,我要先研究一下星之子。」
無名和托普斯都沒反應過來,眼神迷茫:
「啊?」
良心就是,本來今天想碼個兩千字完事的,結果碼了五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