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聖戰的休止符
幽影城，又是一道黃金裂縫展開，古銅色皮膚的女戰士腰間別著兩柄鷹斧，身上皮甲點綴黃金，走出裂縫。
涅斐麗呼吸著幽影地的空氣，觀察著幽影地，感慨萬千。
幽影地前方的營帳，看著這突然出現的不知名女戰士，幾個黑騎士將武器對準了涅斐麗。
涅斐麗看著他們一笑，抄起雙斧。
過了一會兒，涅斐麗就登上了幽影城的大升降機，身後是一眾倒得七零八落的黑騎士。
無名等人，正在幽影城的廣場開會。
看到涅斐麗來，米莉森迎了過去。
其他人聽說是寧姆格福的新王，也都給予了禮遇。
「你個倒霉孩子，現在才來。」無名坐在一旁，螃蟹就盧恩，蝦子配蠍子湯，「都打完了。」
「忙呀。」涅斐麗癱坐在無名旁邊，撈走無名的一塊蝦子，「好不容易才跟海德請好假呢。」
「就純來觀光呀？」無名說。
「來祭祖。」涅斐麗說，「這裡，算是我的祖籍。」
涅斐麗啃著蝦子，抽鼻子一聞：
「沒什麼血腥味啊，還以為回來，又得看到弱者慘遭蹂躪、掠奪、殺害，人間煉獄的景象呢。」
「這現在已經不打仗了。」無名說，「多虧我的疏通。」
「不愧是你。」涅斐麗肘擊著無名，錘得他咳嗽了幾聲，險些嗆到。
「你個死小孩兒，別這麼打。」無名把咳出來的蟹肉又嗦回去。
「很虛啊你？」涅斐麗也察覺到無名的虛弱。
「疏通的結果。」無名說，「虧大了。」
涅斐麗從兜里摸出來一大塊黃金盧恩：「給。」
無名抓起來塞嘴裡，有些驚訝：
「大氣啊。」
「我們今年豐收了。」涅斐麗說，「想說來找你玩就挑了挑禮物，你最愛這個，就給你準備了這個。等回去，再送你幾千萬盧恩。」
「小孩姐。」無名敬重地喊起來。
被喊了一嗓子，涅斐麗還真喘起來了，翹起二郎腿，摟著無名肩膀：
「叫涅斐麗王，跟著我混，有肉吃。海德天天喊我婚配，要不要跟我當個王夫，盧恩管夠。」
無名還沒回答，一縷金髮垂到涅斐麗眼前，米凱拉彎下腰，笑臉湊到兩人身前：「過來啦？」
「謝謝你開門嘍。」涅斐麗跟米凱拉打招呼。
「終於回來啦，這幾天談判的怎麼樣？」無名問。
和談，無名只是負責撕開個口子，正經討論的時候，會涉及到方方面面，米凱拉擅長談判，這任務就交給了他。
米凱拉說：「因為聖戰軍這邊可以讓步非常多，對利益這方面，角人不會有什麼怨言。只是，有一件事，角人內部，還是有很多不同的聲音。」
「我猜，還是仇恨吧。」無名說。
米凱拉點頭：「畢竟前段時間，雙方還在拼盡全力滅亡對方。聖戰軍也確實使用了火焰這種相當禁忌的手段，對角人來說，這始終是難以釋懷的仇恨。」
米凱拉說：「其他都按照你的意思，角人也同意在墓地平原建造工廠。
「關於角人這邊的復興重建工程，我想在工程中，讓角人跟黃金樹多接觸一些，最好把利益綁在一起。有深仇大恨的角人沒辦法，但願意跟隨老嫗，但還是心有芥蒂的角人，可以緩和仇恨。」
涅斐麗舉手：「這個我可以幫忙。」
「你還有這本事？」無名不信，「這可是個需要智慧的活兒。」
涅斐麗說：「不就當初黃金之民和白金之子的事嗎。」
「是有點像。」無名說。
涅斐麗說：「當初你忙活了那麼久，我也跟著學到了不少，有經驗了。現在寧姆格福里，黃金之民跟白金之子可是能正常生活在一起的。我們對怎麼說服黃金之民，經驗豐富。也有成熟的方案，可以減輕兩個族群的矛盾。」
「不錯。」無名說，「不過這次不光是黃金之民那邊難搞，角人可不像白金之子那麼溫和。」
「不行就叫海德也過來幫忙。」涅斐麗毫無壓力地將事情推給了海德。
米凱拉說：「涅斐麗應該確實能在角人那邊說上話，畢竟有些淵源。有一域之王來疏通，也會讓角人更有信心。」
無名說：「至於那些放不下仇恨的角人嘛……就由我來解決吧，我跟梅瑟莫已經商量好了。」
梅瑟莫那邊，蕾菈娜正在給梅瑟莫上藥，療愈著他與蒙格戰鬥時受到的傷。
上好藥，蕾菈娜貼在梅瑟莫後背，表情中帶著安然與欣慰：
「聖戰，終於要結束了。」
「嗯。」梅瑟莫只是如此回應。
「戰爭結束了，陪我回一趟卡利亞吧？」蕾菈娜說，「我好久沒回家了。」
蕾菈娜從後面摟住他：
「然後我再陪你回黃金樹，去見你的母親，親自確認她的意志。」
梅瑟莫顯得有些沉默，身上的帶翼紅蛇將蕾菈娜的手拉開。
梅瑟莫披上衣服，遠離了蕾菈娜。
就像曾經一樣。
蕾菈娜看著梅瑟莫，眼中月光閃爍：
「為什麼？」
「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梅瑟莫說，「在此之前，我不能給你承諾。」
「還有一件事？」蕾菈娜茫然，「可是……聖戰已經結束了啊。」
「仇恨還沒有。」梅瑟莫離開暗室。
門外，無名已經在等待。
「做好準備了嗎？」無名問。
梅瑟莫點點頭：
「帶我去見角人吧。」
蕾菈娜推開門，看著離開的兩人。
「他們要幹什麼……」蕾菈娜呢喃。
梅琳娜突然出現在她身旁，幽靈一樣，說道：「梅瑟莫解放了火種，點燃了封印之樹哦。」
「那又怎麼了？」蕾菈娜問。
梅琳娜左眼略微睜開，展現出宵色的光澤，看來梅瑟莫離去的背影：
「聖戰以來，梅瑟莫將所有的悲嘆和詛咒，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為了瑪莉卡攬過。」蕾菈娜說。
梅琳娜點頭：「沒錯，他為了母親扛下了大部分詛咒和悲嘆。也因此，是角人最仇視痛恨的人。」
「他不想那麼做的……」蕾菈娜呢喃，「每天夜裡，他都痛苦地睡不著覺，會夢到那些被他殺掉的人，被那些哀嚎折磨地無法入睡——所以我才想讓他結束聖戰。」
「但他還是做了那些事。」梅琳娜說，「因此，然後封印之樹的，只能是他。主動解開封印，才能獲得諒解。」
蕾菈娜說：「他還修築了保藏庫。」
梅琳娜點頭：「能做的，他都做了。現在他要去做最後一件事了。」
「最後一件事？」蕾菈娜心悸了一下。
「伴火同進者，終有一天會遇見命定之死。」梅琳娜說，「他現在，要去主動迎接自己的命運了，迎接那一天了。」
蕾菈娜終於懂了，腳下有點軟：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聖戰明明結束了啊……」
她看著梅琳娜，嘴唇有些顫抖：
「他還沒去見他的媽媽啊。」
「那天，梅瑟莫在跟我聊這件事。」梅琳娜說：「他說，聖戰是他開啟的，背叛之火是他點燃的，那就只能由他來結束。聖戰的休止符，只能是這個。伴火同進者，會遇到命定之死。」
梅琳娜閉上眼睛，回憶著那天城牆上的風聲，複述梅瑟莫的話——
「要悲嘆也行，詛咒也罷——都向著我來吧。」
梅瑟莫走在無名身旁，說著這句話，卻再無自怨自艾之情，帶著放鬆的笑意。
梅瑟莫說：「一直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如今終於能有成效了。這麼多年，總算沒白費。」
「不止這一個沒白費哦。」無名說，「葛瑞克找到救治巫者的辦法了。」
「最後一塊拼圖找到了？」梅瑟莫問，「不是說巫者會發狂難以治療。」
「是角人的角。」無名說，「為了降神，角人不僅有苦修，還有提升理智和意志的技術。葛瑞克從保藏庫那邊找到了文獻，我去問了塔之民那邊，他們還保存了很多混生角可以作為素材。」
「居然是角人……」梅瑟莫怔然片刻，釋懷地笑了，「太好了。」
梅瑟莫看著遠處的幽影樹：
「這下，了無遺憾了。」
「真沒遺憾了嗎？」無名說，「不再等等了？你可以再等等，或許能跟你媽再見一面呢。」
「不必了。」梅瑟莫微笑，「這樣的戴罪之身，去見母親也不合適。」
「多大點事，你媽也戴罪之身。」
「我還是想先解決了影之地的事情。」梅瑟莫說，「一個乾淨的影之地，這是給我的救贖，也是母親的救贖。」
梅瑟莫看向無名：「而且我相信你。」
無名哈哈一笑，拍著梅瑟莫肩膀：
「放心放心，最難的一關馬上就要過去了，剩下的，水到渠成。」
無名說：「角人最激進的那些人已經集體獻祭，變成靈魂了。剩下的人，看在你做了這麼多事情的份上，加上我的口才、我的好員工們，手拿把掐呀。」
兩人走過焦土，走過破敗的教堂，走過火焰撩過的靈墓。
那裡，新芽正拱出泥土。
兩人來到塔之鎮，來到角人面前。
角人們已經在角人老嫗的帶動下，聚集在神獸的舞台廣場前。
他們看到梅瑟莫，引起一陣騷動。
絕大多數角人都不知道梅瑟莫的來意，他們相信，梅瑟莫是來勸說他們，放下仇恨的。
「梅瑟莫親自來說，我們就能放下仇恨了嗎？」有角人代表站在老嫗對面，代表著另一種立場，他們對老嫗說，「這種仇恨，絕對不能放下。」
「你們不用放下。」梅瑟莫走上前，走到角人面前。
他踏上了神獸們曾經起舞的高台，那是曾經祭祀犧牲的舞台。
此舉又惹來一陣憤怒。角人們還記得梅瑟莫殺死了多少神獸。
梅瑟莫看著高台下熙熙攘攘的角人，垂下頭，逗弄著身上的帶翼蛇，輕聲說：「謝謝你們，陪伴我這麼久。」
梅瑟莫看向角人：
「各位，應該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是梅瑟莫，聖戰的領袖。」
「你來這裡做什麼？」角人們嚷嚷。
「我來贖罪。」梅瑟莫說，「我開啟了聖戰，一開始我堅信自己的正義，但一千年過去了，我造成了過多的濫殺。」
角人們聽到梅瑟莫這麼說，反而愈加憤怒了：「你難道指望這麼一說，我們就放過你，放過你們了？」
梅瑟莫搖頭：「我沒要求你們放過我，我今天來這，是為了消除仇恨。」
角人們冷眼旁觀，無論梅瑟莫說什麼，他們都準備好了嘲笑與怒罵。
梅瑟莫開口：「今天，我將我的生命，將我的罪孽，在這裡一併消除。」
「生命消除？」角人們愣了一瞬，一時間沒敢相信梅瑟莫表達的意思。
梅瑟莫丟掉了自己的大矛，抽出一把匕首，刺在身上，一拉，帶下一塊肉。
鮮血噴灑在祭祀犧牲的舞台上，梅瑟莫一刀一刀，將自己的肉削下。他抓起身上蛇形的肌肉，一根根撕下。
祭壇上本就消瘦的影子，幾乎只剩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那血淋淋的人形怒睜著獨目，凜然地向角人們宣布：
「今日，我削肉剔骨，將我的生命，豈止於此。」
梅瑟莫抓住肋骨，一節節拆下。
右腳崩散，左腳崩散，右手摺斷，只剩兩條紅蛇，在骨架中穿行，還在支撐著他的身子。
隨後終於支撐不住，梅瑟莫的身形散落在祭壇，伸出左手，摘下眼球。
有黑色的氣息從梅瑟莫孔洞的眼窩中析出，他殘破崩散的身體膨脹變形，仿佛有邪惡的黑蛇從他的血肉中生出。可在這殘破的身體中，僅僅出現片刻，便哀嚎掙扎著，也一同崩散了。
最後，徹底安靜，黑蛇的掙紮下，祭壇中只剩一灘血跡、蛇鱗與碎骨。
角人們屏息凝視著這場獻祭意識，許久不語。
無名也跳上祭壇，把梅瑟莫的屍骨，還有那枚眼球收殮一番，裝進個袋子。
「好了，這下，還有什麼可說的嗎？」無名說。
角人們面面相覷，之前執著復仇的角人們將視線都集中到之前的角人代表上。希望讓他幫忙做出最終的決定。
角人代表站出來，有些不自然：
「我想問問，其他人呢？」
無名從祭壇跳下來：
「這個梅瑟莫跟我交代過。一般的戰士，與你們互相戰鬥，各有殺傷，大家都憋著親友被殺傷的仇恨戰鬥。而真正敗壞的那些人，梅瑟莫已經內部消化掉了——有專門的處罰隊，處罰那些人。你們可以去懲罰要塞驗收。」
「黑騎士團的高層呢？」角人說，「團長安卓斯，副團長修。」
「老實說，安卓斯殺的角人不多。」無名說，「他是初代黑騎士團長，因為反抗梅瑟莫而被早早關押在墓地。梅瑟莫因此元氣大傷，直接導致肅清進度大大落後，還變相救了你們不少人呢。」
角人吹鬍子瞪眼：「還能這樣算？」
「論績不論心嘛。」無名說，「他確實對你們深惡痛絕，但其實沒有用卑劣的手段對付你們吧？堂堂正正在戰場上幹掉了你們的神獸，我覺得還好。你們會對葛孚雷也深惡痛絕嗎？他還幹掉你們的王呢。」
角人抿著嘴，有些說不出話。
角人最忌諱的確實就是火焰，其他的死傷，雖然也悲痛，但距離對梅瑟莫的痛恨，還是差遠了。畢竟梅瑟莫讓他們蒙受的是火難，那會讓靈魂也燒熔消失。對崇尚苦修的角人們來說，這遠比肉體的苦難難以接受。
想到這裡，角人意識到：
「梅瑟莫讓我們蒙受了火難，但他自己這樣，靈魂應該還沒消滅吧。」
「被你發現了。」無名笑，「那麼，你們準備怎麼辦呢？」
無名將那袋血骨遞給角人：
「要學梅瑟莫，對他施行火刑，徹底燒灼靈魂，讓他再也無法輪迴嗎？」
角人目光閃爍，神情複雜地看著梅瑟莫的血肉。
角人環視四周，看著其他角人的神情，最後回到梅瑟莫的血骨上。
「我族對罪人的處罰，就是保留靈魂，希望他們能重生成好人。」角人說，「他的罪，他的業，已經隨著他的身體銷毀，一筆勾銷了。」
角人傲然抬頭：
「我們不會像黃金樹那樣，毫無底線，連人的靈魂也燒毀，將輪迴成善人的機會也剝奪。」
無名對角人伸出手，笑道：
「那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
角人想對無名握手，伸出一半，又縮回去，他退回到角人老嫗身後。
角人老嫗伸出手，再次牽住無名的手，就像之前給予他守護靈一樣。
「和談完成了。」角人老嫗說，「你真的兌現了你的諾言。」
無名點點頭：「聖戰，結束了。」
當無名拎著個袋子從塔鎮出來時，看到蕾菈娜在外面等他。
蕾菈娜的眼睛通紅，帶著殺意。
「你早就這麼計劃好了，對吧？」蕾菈娜說，「所以他一直不敢承諾我什麼。」
無名點頭：「是啊，早早跟梅瑟莫說過了，他也同意——想消除仇恨，這是唯一的辦法。」
蕾菈娜沖向無名，掐住他的脖子，表情兇狠，卻不知道說什麼，淚水逐漸溢出來。
「別急嘛，多大點事兒啊。」無名說。
蕾菈娜眼中殺意愈發濃郁。
「拜託，你老公可是蛇。」無名說，「不知道蛇的特性是什麼？」
蕾菈娜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從沒接受過自己的本性。」
「不死啊。」無名說，「蛇的不死性，這都沒聽說過？」
「你是說他沒死？」蕾菈娜驚喜。
「啊不，還是死了，死透了。」無名說，「假死也太沒誠意了。」
「那你還說什麼不死性？」
無名說：「知道龍饗嗎？」
「這又關龍饗什麼事了？」蕾菈娜愈發迷茫，關係到梅瑟莫的性命，她十分急切，卻又不敢催促無名。
畢竟愛人的性命，就拎在他手上。
「飛龍吞噬輝石，會逐漸被輝石同化。人吞噬龍心，也會被龍所吞噬。」無名說，「強悍的生命，很難死去。哪怕死去，也會再世，畢竟靈魂是不滅的。」
無名說：「瑪莉卡的黃金樹掌管魂魄，鎖住死亡，以黃金樹刻印半神的追憶，讓他們再世。大蛇也有不死性。梅瑟莫手下用他的火焰去研究復活，我的手下，也在從大蛇身上研究復活靈藥。你姐姐滿月的誕生秘術已經大成，我也有不死的詛咒。就連角人的技術里，都明白靈魂不滅。」
無名把那袋子血肉塞給蕾菈娜：
「死了就死了嘛，再誕生下來不就好了。」
蕾菈娜慌忙接住，愣愣道：
「但是你也沒有信心一定能復活吧。」
「世間有多少確切的事情呢？」無名說，「但是你要相信。有時候，只有相信了，事情才能辦成。梅瑟莫和老太太相信了我，所以聖戰結束了。」
無名背過手去：「回去吧，去慶祝。」
「慶祝我男人變成這樣嗎？」
「慶祝聖戰結束。」無名笑，「梅瑟莫叮囑過我的，結束了以後，一定要這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