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聖戰徽章
「蕪湖!」
高天之上,死亡儀式鳥的翅翼遮天蔽日,翅膀上是手持儀式矛守護鳥的司祭。
而在死亡儀式鳥那歪扭的脊骨上,一個渾身纏滿繃帶,頭頂樹根大角的人正在振臂高呼。
「有載具,就是痛快啊!」無名歡呼雀躍,踩著死亡儀式鳥的脊骨跳舞。
死亡儀式鳥吃痛,微微下墜,但巨大的翅翼足以維持它的飛翔不會出現太大變形。
利用這種優勢,無名終於重返懸崖上方,並且直直飛向西北方——塔之鎮貝瑞特。
說是鎮子,但實際上那建築群相當宏偉。即使人在天上,俯瞰那片建築,也能感覺到相當的恢宏。
角人的建築有很多扭紋柱,螺旋的裝飾出現在建築各處。
塔之鎮後方,還有一個巨大的螺旋塔,頂天立地,十分龐大,即使在黃金樹與滿月的映襯下,那立於空中也絲毫不遜色。只是那螺旋被陰影遮擋,看不真切。
看著那幽影中的巨塔,無名想起自己為了重建王城費了多少心力,結果到現在連地基都沒弄好。
角人能建立如此偉業,塔之民族決不是一個簡單的文明。
死之鳥從城門前落下,無名跳下去,站在地面上,以人身俯視塔之鎮,更能感受到其中的高聳宏偉。
目光剛被塔鎮吸引,死亡儀式鳥就連滾帶爬往後跳走,翅膀一扇,立刻遠離無名。
無名也沒追它,本來就是強扭的瓜,他也沒什麼法子馴服死之鳥。不殺還有機會馴服,殺了可就真沒坐騎了。
現在他的心思也不在坐騎上,而是眼前的塔之鎮。
拾級而上,無名推開大門,進入塔之鎮。
剛進門,就看到一堆大蟲子撲過來。
無名後退兩步,觀察那蟲子。
蟲子的幾條腿都很長,走路的時候腿部關節高高支起,就像蜘蛛。
但蟲子的背後卻有尾巴高高吊起螫針。
無名看到那螫針的時候,欣慰地笑了。
那正是他在那黑湯里看到的部位,也證明角人們所言不虛。這裡一定就是那蠍子湯的產出地點。
無名看向這些撲向他的蟲子立刻充滿憐愛,小心翼翼地不碰傷這些脆弱的食材,繞過攻擊,進入塔鎮內層。
走進塔鎮,無名就聞到一股焦味,熟悉的黑灰和燻黑的角人又出現在眼前。
顯然這裡也是被梅瑟莫的士兵血洗過的,不過現在零零散散,已經有了些人氣。這裡的燻黑角人比之前見到的那些更壯實些。
無名仗著自己頭上的大角,在塔鎮行走順利,基本上那些角人都走自己的,並不敢仔細打量自己這個有巨角的人。
無名也不跟人交流,準備先轉轉,實在找不到菜譜,再去問別人。
菜譜近在眼前,他可不想再一開口就露餡,還要跟人大打出手。
大打出手都不怕,但以無名的觀察,這些角人一個個都有骨氣的很,寧死不屈,那麼點力量都想著去干翻黃金樹。自己如果武力搶奪,恐怕不可能得到想要的菜譜。
他背著手,觀察著塔鎮的各個角落,觀察著有沒有哪裡有做飯的蛛絲馬跡。
尋常人家確實能找到蔬菜水果和麵包片,但卻始終沒有發現蠍子。
尋常人家,似乎連燉煮東西的痕跡都沒有,他也看不到有使用灶台和火爐的痕跡。
正在一戶人家的廚房一邊偷吃麵包,一邊翻找,不經意間,從窗戶看到遠處的一個高塔,正飄出細細的炊煙。
「來了。」無名眼睛一亮。
顧不得嘴裡還塞著沒咽下去的麵包,無名直接跳窗,朝那方向奔去。
轉角,咣當一聲就撞到了人身上,無名如今消瘦的身子直接彈飛出去,一屁股摔到地上,背部沾上許多灰燼。
摔到地上,無名只覺得渾身都很酸痛,不禁心中有些凜然。
正面跟背面一樣疼,說明剛剛自己撞的東西,和屁股下面的岩石一樣堅硬、堅固,絲毫沒有形變和緩衝,如同堅定的堡壘。
那堅定的堡壘沒有停下腳步,很快走進無名的視線。
雄壯的混生角頭冠,人面護甲,寬廣的臂膀,土黃色披肩帶下,一塊塊形如肌肉的鐵塊拼成堅固鎧甲。
手中兩把寬大曲劍,劍身嶙峋,劍刃上角狀倒鉤,如同兩把鋸齒刀。
每走一步,地面的灰塵都要震飛三寸。
無名拍拍屁股爬起來,謹慎地看著這個傢伙。雖然沒有人介紹,但無名看到那頭冠上那不比自己小多少的角,已猜出對方身份。
真正的角戰士。
也難怪大維壺師覺得自己瘦弱地不像角戰士,眼前這傢伙的體魄,相當雄偉。
最麻煩的是,對方是角戰士的話,就不會不敢仔細打量自己了。
會暴露嗎?無名有些緊張。
只見角戰士觀察了無名片刻,微微彎下了腰。
行禮?莫非是因為我的角更大一點……
無名正想著,角戰士已經一腳蹬地,側身肩撞,微微曲肘,衝到臉上。
無名感覺像是被馬車撞了,直接就飛了出去,越過身下的階梯,滾了幾圈,撞到一棵樹前停下。
角戰士大步逼近,手中雙刀旋風一般舞動,斬向無名的頭顱。
無名一矮身,輕巧躲過,兩手撐地,一腳蹬中角戰士的腹部。
角戰士紋絲不動,兩手回斬,劈向無名的雙腿,無名再用力一蹬,一個翻滾躲過。
起身,無名看著角戰士驚呼:
「黑騎士,你才是黑騎士!」
無名躲過角戰士的進攻,試圖從後面背刺,可厚實的鎧甲遮蔽了一切縫隙,徹底規避了背後偷襲的可能,角戰士旋身斬擊,劃開無名胸膛,鮮血洇出繃帶。
無名捂著胸口,光芒療愈,呲牙咧嘴:
「嘶……比黑騎士強。」
角戰士邁著沉重腳步繼續強攻,一步不退,如同蠻牛,沉默而強悍。
無名兩手燃起火焰,與之前的熾烈不同,這次的火焰是黑色的,黑色在火焰中遊動。
無名且戰且退,同時火球連續不斷甩出,砸在角戰士身上,發出沉悶聲響。黑火球似有重量,將鎧甲燒軟砸癟。
而角戰士在發現無名用的黑色火球後,進攻更加激烈,兩眼閃著紅光,雙刀瘋了一樣揮舞進攻。
在砸了好幾發火球後,無名閃過角戰士的一個跳劈,近身往角戰士胸膛按進一個火球,火球爆炸,終於角戰士那岩石般的身軀動搖了,一個不穩跪倒在地。
無名趁機又是一腳,終於把他踹飛出去。
「這角戰士,真難打啊。」無名擦擦汗,對角戰士喊道,「喂,我不是來找事的,只是來吃飯的,能不能和解啊?」
角戰士卻在沉默中艱難起身,依舊擺好架勢,準備再度衝鋒。
槍尖從背後穿透了角戰士的胸膛,旋即爆發出一陣火焰,將角戰士內部的肉體燒焦。
這次,角戰士終於沒了生息,轟然倒地。
無名看著角戰士背後的人。
金髮鍋蓋頭,一襲紅衣,輕便鐵甲覆身。手中是一柄螺旋長矛狀的武器,同樣由暗紅與銀鐵組成。
「謝謝啊。」無名對那不知名騎士揮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也是太陽戰士?」
金髮鍋蓋頭眉頭一皺:
「我乃火焰騎士,太陽戰士又是什麼新的異端?這片污穢之地,污穢還真是層出不窮。」
無名一聽不樂意了,嚷嚷起來:「太陽戰士怎麼會是污穢了?你不了解太陽戰士而妄下斷言,我要你立刻道歉!」
鍋蓋頭沒搭理無名,眯起眼睛觀察著無名:「原來也是個角人,污穢的無光者,就應該受到火焰的淨化!」
說罷,提槍便刺。
無名連連躲閃,解釋道:
「我不是角人,我是在偽裝。不就剛剛角戰士為什麼要打我。」
「哦?連眼中的賜福也能偽裝嗎?」鍋蓋頭冷笑,眼中金光大盛,一桿重刺耍得虎虎生風,又重又快,風聲都發出哀鳴。
「我是褪色者倒是不假,不過我只是沒賜福而已啊。」無名說。
「那就死吧,給瑪莉卡女王造成煩憂的東西,受梅瑟莫之火吞噬吧。」鍋蓋頭搶身逼近,壓到無名身前。
無名本想閃躲,但目光一閃,愣住了。
鍋蓋頭腳重重踏地,渾身肌肉調動起來,將重刺從下到上,硬生生將無名貫穿,掛在了重刺的槍尖上。
流炎順勢從槍身流竄,轟進無名體內。他渾身的繃帶都燃燒起來。
無名就這樣被穿在槍上,靜靜燃燒。
一絲黑灰掉落,鍋蓋頭激動地抹淚:
「啊,瑪莉卡大人,吾等之母啊,望您見證。我又摒除了一個造成煩憂的東西!求您了,再度賜福我等,不要將我們拋棄。我們會在聖戰中為您帶來勝利——」
「那個東西,你從哪來的?」
鍋蓋頭的頭頂,有聲音打斷了他虔誠的祈禱。
鍋蓋頭抬頭,發現火焰中,那本應成為焦屍的人,正揚起頭顱,火焰中一雙毫無光芒的眼眸緊盯著自己。
無名指著鍋蓋頭的脖頸:
「就是你脖子上那個項鍊。」
鍋蓋頭垂頭,在他的鎧甲內襯中,一枚輝石水晶在剛剛的戰鬥中從衣衫中震出,閃爍晶瑩光芒。
「這是我的東西。」鍋蓋頭拉下臉,「角人的生命力,果然很頑強,這都沒死——」
「放你娘的屁。」無名瞪圓了眼睛,「這是我的東西。你從哪裡得來的?」
無名雙手抓住那正燃燒熊熊烈火,燒得紅熱的槍尖,略微發力,將自己從槍尖上拔出來,落到地面。
鍋蓋頭看到無名如此頑強,謹慎倒退幾步,卻發現無名沒有進攻,只是死死盯著自己胸前的輝石水晶。
鍋蓋頭冷笑道:「這是我的戰利品,自然是我的。怎麼,角人,伱認識這東西?我是從一個小東西那裡得來的。」
聽到鍋蓋頭這麼說,無名百分百確定了。
火焰燒盡了繃帶,無名龍頭的眉宇間深深皺起:「那小角人呢?」
「當然是降下死亡,受梅瑟莫之火吞噬了。」鍋蓋頭說,「那是角人,是不受賜福的穢物。怎麼,你是他的父親?」
鍋蓋頭打量著無名的裝扮:
「你這模樣……並不是角人吧,你是古龍人。不過也一樣,你的眼中沒有賜福。」
無名雖然心中已有預期,但聽到鍋蓋頭證實,身上的火焰還是狂亂地舞蹈一陣。
無名凝視著鍋蓋頭,反而站定在原地,並沒有展現出進攻的姿態。
「為什麼要殺他?」無名問,「就因為他頭上有個犄角?」
「你有什麼問題嗎?」鍋蓋頭說,「你若是可憐他,那就去陪他吧。」
說著,鍋蓋頭再度衝鋒,搏殺上前。
但是在長槍的火焰與無名身上的火焰之間,狂熱衝鋒的鍋蓋頭沒有注意到,地面也紅熱起來。
就在鍋蓋頭即將刺穿無名之時,地火上涌,精準得在鍋蓋頭腳下形成火柱,將他高高拋飛起來。
無名沒讓他飛太高,順手撈住那杆長槍,往下一摜,鍋蓋頭重重砸在地上。
無名拽著長槍,腳下一踩,將長槍奪來,調轉槍頭,往下一刺。
噗得一聲,在鍋蓋頭緊閉的雙眼旁邊,槍尖深深刺入地面。
無名手中火焰燃起,將長槍燒軟,把槍尾也插進地面,箍起一個環,把鍋蓋頭扣住。
無名開項鍊,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那輝石水晶,他俯視箍在地面上的鍋蓋頭:
「沒有賜福的,就該死?」
鍋蓋頭被燒紅的槍身燒得皮開肉綻,咬緊牙關,一句話不說,待無名這麼一問,大吼一聲:「沒錯!這是瑪莉卡女王賜予我等的使命!這是聖戰!火焰,會燒盡穢物!」
無名沉默片刻,問:
「迄今為止,你燒掉多少穢物了?」
「誰會記住這個,你會記住你用過多少盧恩嗎?」鍋蓋頭冷笑,「不過上千個肯定是有的,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聖戰。」
「一千多年了?」無名問。
「一千多年了。」鍋蓋頭昂起頭,「我燒盡了無數穢物!」
無名把項鍊懸到鍋蓋頭眼前:
「穢物的東西,你為什麼還留著?」
「戰利品,不行嗎?」鍋蓋頭梗著脖子。
「戰利品?」無名觀察著鍋蓋頭渾身的裝備,「你這一身,只有這個東西不是你的。怎麼,殺了上千個人,只有這麼一個戰利品?」
鍋蓋頭有些沉默,只是依然瞪視無名。
「一千多年了啊……」無名看著遠處扭曲的幽影樹,「你們都忘了交界地的樣子了吧。」
「住口,這是聖戰!沒有完成瑪莉卡女王的心愿,我們不會返回故鄉!」鍋蓋頭怒道,身上的燒傷讓他青筋暴起。
無名激活了那輝石水晶,商隊裡一個個商品,一幕幕交界地的景象投射到半空。
鍋蓋頭嘴上怒吼著,眼睛依然不自覺瞟過去,看著那一幕幕景象,甚至忘記了疼痛。
無名遮住了水晶,幻影破滅在他眼前。
無名開口:「這水晶,是我給他的。」
「哦?這麼說來你就是那個商隊的人。」鍋蓋頭說,「交界地居然允許你們這些無光者存在,真是倒反天罡,地方官是幹什麼吃的……」
「為了做宣傳,我們自然只宣傳些好事情。」無名緩緩說,「那些壞事,你們還不清楚吧?在這隔絕了千百年,很多事情都還不知道吧?比如葛孚雷褪色,比如黃金葛德文死了,比如交界地已經打了幾百年的破碎戰爭,比如……瑪莉卡女王瘋了,敲碎法環,如今銷聲匿跡。」
無名每說一件事,鍋蓋頭瞳孔都會渙散一次,隨後聽到瑪莉卡女王的事,眼睛終於聚焦,他怒視無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這個無恥的騙子!」
無名也不辯駁,只是俯視著他,無言地凝視著他。
「瑪莉卡女王為什麼要肅清無光者?」無名開口問,「或者說沒賜福為何是污穢?」
「因為瑪莉卡女王是這麼說的,瑪麗卡女王是神,她的意志,就是真理。」鍋蓋頭說,「真理是不會銷聲匿跡的!」
無名問:「為此,不惜屠殺手無寸鐵的孩子?」
鍋蓋頭大笑起來:「你不會是在同情那些角人吧?他們是角人,角人是天生的罪人!」
「為何是天生的罪人?」無名問。
「看到他們的角了嗎?」鍋蓋頭說,「那角會排斥黃金樹的賜福,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污穢的東西了嗎?有角的人,終究會變成瘋子。你以為那小畜生就無辜?角人沒有無辜的!千年的戰爭中,你以為那些小畜生沒有殺過我們這些受賜福、我們這些真正受選的人?將怨靈埋進小畜生的角中,趁機自爆,這種事情,角人幹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有三個朋友,都是因此而死的!」
鍋蓋頭說得氣喘吁吁,雙目通紅:「那個污穢的小角人,也咬了我幾口呢。叫角人的,沒一個好東西。」
無名靜靜聽完,輕輕說道:「他不叫角人,他叫納利姆。」
鍋蓋頭卻說:「角人都是一丘之貉,他叫什麼,都是角人。」
無名沒有什麼表示,只是點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那孩子的屍首埋在哪?」
「埋?」鍋蓋頭冷笑一聲:「插在恩希斯城外,應該已經跟其他人熔在一塊了吧。」
「知道了。」無名頷首,「看來再怎麼遠,也得去一趟了。」
說罷,無名轉身離開。
鍋蓋頭還在掙扎,試圖掙脫鐵箍,卻徒勞無功。
附近因為戰鬥而躲避或吸引來的燻黑角人,都聚集過來,看到了被束縛的火焰騎士,以及離去的那個擁有巨角的背影。
角人圍住火焰騎士,手裡是柴刀和石頭。
在肉體斷裂、骨骼破碎的聲音中,人群中心依然傳來狂笑:
「梅瑟莫之火是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等會在榮譽中歸樹,作為英雄再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