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休假
無名確定了自己的方向，便立刻開始大刀闊斧地改變起來。
他先在雪山開了一場盛大的宴會，犒勞眾戰士們。
「你們是偉大的開拓者，理應獲得榮耀與財富。榮耀我無法給予你們，請笑納我的敬仰與讚美。」
無名高舉酒杯，在氤氳香料和肉的焦香中為眾戰士慶祝。
寒冷的雪山中，宴會露天而建，環繞的篝火卻容不下半點寒冷，將一切烘烤地溫暖而熱情。
留下縱情享樂的戰士們，無名離開巨大的露天宴會。
「亞壇的工程繼續，雪山的物資供應上。」無名說，「他們是開拓的戰士，理應獲得最好的待遇。」
無名問在他身後記錄的帕奇：
「王城的重建工作怎麼樣了？」
「還在打地基階段。」帕奇說，「王城下方的地下水問題嚴重，很容易塌陷，光是打地基，我們就得削空幾座山。」
無名點點頭：「王城是個大工程，很可能會伴隨幾代人，不能著急，周邊的各種產業，包括娛樂設施都不能缺，不要讓工人產生厭煩的情緒。」
帕奇說：「亞壇的各種大工程繼續，雪山要運送大量物資，那麼問題來了，物資從哪來呢？」
無名撫著心口，仿佛沉痛：
「只能再苦一苦利耶尼亞和寧姆格福那邊的人了。」
帕奇側目：「不愧是沒有心的人，真黑啊。」
「這是必要的犧牲。」無名說。
自從他在雪山頓悟以後，無名就決定不再糾結這些問題了。
「你知道為什麼湖區和寧姆格福，被布萊尼斯選做另起爐灶的地方嗎？」帕奇說，「伱在亞壇的行動，一直都是靠湖區和寧姆格福的營收撐著。如今亞壇的營收終於有了些起色，還要繼續拿邊境地區補貼亞壇，人們會不滿。你的基本盤會更加薄弱。」
無名瞥了帕奇一眼，那眼神有些冷冽。帕奇覺得渾身的剛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警惕起來：
「你要做什麼？」
無名笑眯眯起來，壓低聲音：
「帕奇幣，推行的怎麼樣了？」
帕奇愣住，繼而意識到什麼：
「你要對代幣動手？」
「黃金樹的恩賜遍布世界，黃金盧恩的開採是一項普遍的產業。」無名說，「而如今，大多數人並不使用黃金盧恩進行交易。他們也並不清楚交界地每天可以產出多少黃金盧恩。」
無名小聲說：
「那偷偷多發行一些，謊稱有更多的黃金盧恩被開採出來，兌換出了更多的虛擬代幣，就可以了吧。」
「但黃金盧恩的量是固定的，你要怎麼繞開卡利亞和黃金王朝的檢查？」
「我們有米凱拉呀，讓他魅惑！」無名說，「或者用布萊尼斯那個方法，放貸，超前消費……」
帕奇看著無名，像看怪物：
「被發現，你會比當初的流浪商隊更慘的。你這是在挑戰金本位的地位啊，那可是瑪莉卡，不，是那個傢伙締造出來的體系。」
無名微笑，晃晃手裡的劍：
「就像一開始我告訴你的——我和流浪商人不同，我打得過。」
「這不是你自己能不能打過的問題，你不考慮其他人——」
說一半帕奇不說了，有些蔫。無名的意思，之前不是已經表達地很清楚了嗎。
「你不用管安全問題，重要的是，有沒有可行性。」無名問。
帕奇嘆了口氣：
「老實說，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但如果只是在體系中去掉黃金盧恩，可行。你要做的是建立新的循環和秩序，取代黃金盧恩那萬靈藥一般的力量。但你準備要幹的事，只會讓錢不值錢而已。」
「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講過。」無名說，「不過微微的調整，還是可以的吧？再加上，我們可以讓他們花錢速度上來，只要循環越來越快，這些問題，可以忽視。」
「越來越快，那怎麼停下來？」
「為什麼要停下來？」無名說，「出得多，賺得多，幸福螺旋！」
「你在玩火。」帕奇說。
「眼神真好，一眼看出我就是幹這個的。」無名說，「對了，拉卡德的大盧恩，已經分完了是吧？」
帕奇說：「還有一些留給新生兒的，你說過了，要激勵誕生。」
無名摸著下巴：
「我找瑟睿問了一下數據，發現布萊尼斯沒有騙我們。在湖區和寧姆格福，雖然人們生活更艱苦，但反而生育的人更多。或許……誕生並不需要優渥的環境，甚至剛剛相反，越完美的生命，反而會更難誕生子嗣呢。」
「廢話，你越是榨取一個人，那個人當然希望有更多人分擔這份壓力。」帕奇說，「生命最終會不斷分裂蔓延，吞噬一切養料。但這不是唯一的途徑，你應該可以走出更好的，不那麼崎嶇的一條路來的。」
「不那麼崎嶇的一條路……」無名沉吟著，思考帕奇的話。
帕奇看無名聽進去了，適時地閉嘴，等待無名領悟。
「有了，不如在雪山修一條纜車，再修一條觀景大道吧。」無名拍手，「這樣還能提供更多就業，挖出更多的盧恩。」
帕奇眼角跳了幾下：「你就聽到個崎嶇的路了是吧？」
「我們要促進消費啊。」無名說，「既然更多的盧恩不會帶來更多的子嗣，那還是讓他們多消化盧恩吧。我們要把雪山打造成度假聖地！巡禮的終點！」
帕奇無語凝咽，心中雖然有萬千語，但同時噎在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無名已經跳起來，準備去安排了。雖然各種事務都交給帕奇，但只要他開口，依然擁有商隊的最高領導權。
無名走之前，看著呆若木雞的帕奇：「別想那麼多，除非能實現一個完美的內循環，否則遲早會演變成這樣。我們是一群老不死的，就算把這個過程拖得再慢，我們依然會看到全過程，並且一遍又一遍，就像曾經那個在瀕毀邊緣的世界一樣。想衝破循環，只能這樣，就像你那個先下坡再上坡的列車一樣。」
「上坡的列車，可是無法超過下坡高度的。」帕奇輕聲嘟囔。
帕奇嘴角有些苦澀。他突然理解了無名，不是理解他的選擇，而是理解了這個選擇的必然性。
一個人曾經的經歷決定他未來的選擇，一切仿佛都早已經被命運定下。
「可命運難道只是為了讓他一次又一次經歷悲慘，才讓他復活嗎。」帕奇呢喃，「他出現在交界地，到底承載什麼樣的命運……」
帕奇甩甩頭：「倒霉的時候，就容易信命運這種破玩意兒。命運，還是得掌握在自己手裡。」
帕奇找了個信號好的地方，撥通塔妮絲的通訊：
「塔妮絲啊，收拾一套行李，我們可能要遠行旅遊。對對對，給菈雅也收拾一套。去哪旅遊？……反正在亞壇往上，運氣好，大概能看到紅燒黃金樹。」
無名像地下墓地的機關戰車一樣匆匆離開，拉著身後的一切，撞翻身前的一切，哪怕身前並沒有什麼具體的目標。
不過這也不影響，無名自認是個商人。商人的目標，只是攫取更多盧恩，沒有其他目的。
大量的勞力被無名拽到了雪山上。巨大的鐵鏈和繩索被一根一根運到雪山上，製造朝聖巡禮之路。
大量的輝石金屬和工匠也前往了雪山，在觀星廢墟附近選址，建造新的巨型觀星台。
無名慷慨地給予雪山和亞壇人更高的薪資，更優渥的待遇，吸引了更多人加速開拓雪山。
這麼做的效果相當顯著，工程進度飛快，終於在無名開疆拓土的第四個月——辭職人數迎來了新高。
無名看瑟睿呈現出來的數據：
「沒理由啊，我們不是最大的商隊嗎，怎麼離職率這麼高。」
瑟睿說：「大概是差異過大吧，過去只要干四個小時，現在翻倍了。而且同樣干八個小時，跟其他商隊比，也沒有太大優勢。」
「果然還是有商隊一天干二十個小時了啊……」無名看著調查報告，「我們要不要也提高工時？提升產品競爭力。」
「實際上八個小時已經超過最優解了。」瑟睿說，「八個小時的生產效率遠超二十個小時，實際產出不會差太多，時間長了，反而還擠壓了員工的消費。」
「但是沒多少人去消費啊。」無名看著另一份報告，「雪山這麼好的地方，居然沒多少人去。」
「路途遙遠，很多人沒時間。」瑟睿說。
「有時間，就會去？」無名問。
「或許會。」瑟睿說。
「那……調整一下休假時間，給他們大塊的時間。」無名說，「我們要刺激消費！」
瑟睿說：「可以找個地方實驗一下，先看看效果。」
「好，你來安排。」無名大手一揮，「寧姆格福或者湖區那邊遠，人也多，實驗效果應該最好。」
屋外有人敲門，咖列走了進來，看了一眼無名身邊的瑟睿。
「哦，咖列啊，好久不見了。」無名跟咖列打招呼，「你負責的那幾個營地怎麼樣了？」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咖列說，「你這個虛幻的秘書……還挺好用的。」
「是吧，感覺瑟睿可以解決一切。」無名說，「帕奇最近都不怎麼露頭了，但效率絲毫不影響。」
「或許太好用了。」咖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
無名眨巴眨巴眼睛：
「你來做什麼？」
咖列往懷裡摸摸，摸出一個信封，遞給無名：「來辭職。」
「你，辭職？」無名驚訝了。
他回頭問瑟睿：「咖列這個級別的，辭職的有幾個？」
「十二個。」瑟睿說，「不算多。」
無名看著這位最資深的老員工：「為什麼要辭職？之前的心理創傷還沒治好？我讓米凱拉給你專門治療一下……」
「跟那個沒關係。」咖列說，「當初先祖出來，有一些商人跟著走了，但我沒走。」
「那現在為什麼走了？」無名問，「對工資不滿意？我記得你們的工資相當高吧。還要再提？你要多少？」
「是不少，賺夠了。」咖列說，「以前當流浪商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現在賺得夠多了，我一輩子都用不完啦。」
「所以就不幹了？」無名愣住，「難道果然是越有錢越懶嗎……我是不是要再壓低一點工資……」
「不對啊。」無名突然回過味，「一輩子？你會死嗎？」
「應該不會吧。」咖列說，「這麼多年，也沒覺得自己要死。」
「那你應該賺多少都沒夠啊。」無名說，「在無限的生命面前，賺多少都不應該夠了啊。」
「或許是這樣吧，但現在我有點累了。」咖列說，「或許會渡過霧海，去交界地外吧，而且交界地外，說不定也會正常的死亡。」
「你走了，你負責的那些營地要怎麼辦？」無名說，「就不能再幫幫我嗎？」
咖列有些猶豫，凝視著無名，他坐到無名桌前，靠近他說：
「我很感激你，商隊的很多人，都很感激你。沒有你，我不可能有這種衣食無憂的生活，說不定現在已經被鈴珠獵人殺了。毫無疑問，我們的生活更好了。」
「是啊，是還不夠好嗎？」無名說，「你們需要更高的薪資水平？我可以給出來的。」
咖列搖頭：「老闆，你也清楚，交界地的人，其實是不需要那麼多物質的，怎麼都能賴活著。別人我不知道，我反正到一定程度，就已經滿足了。」
「果然還是需要更多刺激消費的點子嗎……」無名反思。
「我想說的是……」咖列說，「我們跟著你，其實不是為了更多的盧恩。更多是因為你值得追隨。」
「我現在不值得追隨了？」無名說，「我這待遇不錯啊。」
「商隊要做大，這思維沒錯。」咖列苦笑，「但大夥追隨你的時候，沒這麼大規模。實際上帕奇負責管理的時候，他和大多數員工的關係，也算不上融洽。只是如今這工作你接管了。而對於我們這些老員工來說，這不是待遇的問題。您也沒做錯什麼，只是我們……見不著您了。」
「見不著……」無名說。
「眼神相對、互相凝視──這大概是人類最為頻繁的接觸。」咖列說，「我們是因為您的個人魅力而凝聚到一起的，就像陽光。但個人魅力這東西有局限性，得靠近點才能感受到。大家已經很久看不到您的身影了，感受不到溫暖，信任和熱情，就會消散。陽光如果被遮擋了，就會陰冷。」
無名愣住：「可是我如果不這麼做，就沒法做大了。」
「所以我說您沒做錯。」咖列說，「只是我們跟不上您的野心了。而如果我們之間的交情只剩盧恩，那在盧恩已經賺夠的如今，自然就可以休假了。」
咖列拍拍桌上的辭呈：
「走了老闆，祝你生意蒸蒸日上。」
咖列離開了，無名看著桌上的辭呈，久久凝望。
「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對？」無名有些懷疑了，「我以為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才會換來眾叛親離，但怎麼這樣也會實現預言？」
「命運……我的算力還不夠。」瑟睿說，「再加點輝石，或許我可以回答你。」
無名敲敲桌子：「一個人，果然是不如兩個人穩定啊……」
他問瑟睿：「帕奇呢？」
「不知道。」瑟睿說。
「不知道就去找啊，圓盤的定位，還有你的鳥瞰鏡呢，用起來啊。」無名說。
瑟睿說：「已經用了，但不知道，我找不到他的身影。或許是在雪山。」
無名捂著頭盔沉吟片刻：
「算了，先把手頭工作完成，派人去雪山找帕奇。」
無名準備集中精神，把手裡的文件處理完。
但過了幾天，瑟睿沒有帶來帕奇的消息，而是帶來個更糟糕的消息。
瑟睿說：「一個壞消息。」
「又什麼壞消息啊。」無名苦著臉。
「咖列顯然不是第一個辭職的人。」瑟睿說，「更多基層員工，有專人負責安排去留。」
「然後呢？」無名問。
瑟睿說：「有一點很顯然，你並不是一個很會經商的老闆。」
「什麼意思？」
「在人才流失以後，你的營收，在持續下降。」瑟睿說，「考慮到咖列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商人離職，營收的下降還會繼續。而其他地方的商隊，經過一段時間的淘汰，剩下的都很厲害。一些新開拓的領域他們都占據領先地位，而客戶和資源都是固定的，此消彼漲……」
「我要破產了嗎？」無名傻眼。
「那倒是沒有，底蘊還是在的。」瑟睿說，「只是說，從數據上看，有點不太穩，在走下坡。受到了其他商隊的擠壓，繼續下去，存在被超越的可能。」
無名撐著下巴，眼睛發光：「要不……暗殺吧？像打掉布萊尼斯那樣。」
「你親自去嗎？」瑟睿問。
「我還要處理這些事情呢。」無名說，「商隊不是有很多高手。梅琳娜啊……」
「現在還沒回來。」瑟睿說。
「大角呢。」
「他不會暗殺，而且大概率不會答應。」瑟睿說。
「尤拉？」
「早就離開了，去雪山了。」
「米莉森呢？」
「跟勒緹娜一起離開了，雪山通路打開，她們已經離開了。」瑟睿說，「她找你辭行過，不過那天你外出開會去了。」
無名眼神有些直：「凱丹傭兵總沒走吧。」
「他們是傭兵，有一半已經被其他商隊花大價錢雇走了。」
無名沉默了，雖然手下還有些戰士，但已經不想問了。
他靠在椅背上，盯著屋頂看了一會兒，輕嘆一聲：
「我出去走走，我想靜靜。」
「去哪？」瑟睿開始輕車熟路地安排行程。
「去上香。」無名耷拉著肩膀，「商隊的事情交給你了，我也要休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