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謂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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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所謂異端

  無名拍了拍腦門:

  「我怎麼會覺得一個地下室的深處會有什麼隱藏的迷宮地牢呢。」

  地下室的縱深能有多深呢,打開地下室深處的門,只有另一個小房間。

  小房間地上有許多細碎結晶,房間兩側是書架,擺滿了各種捲軸和魔法書。

  房間裡側,一個大頭女人坐在書桌後,專心翻閱著一卷書籍,完全沒注意到無名開門進來。

  無名靠近書桌,發現大頭女人的頭只是一個大頭罩,頭罩以下的深藍色長袍勾勒出一個正常女子的身形。

  赤裸的雙腳蜷在長袍下,隨著衣物的擺動若隱若現。

  頭罩仿佛是石膏材質,雕刻出一副柔美的女性容貌,在發冠位置是一簇綠色輝石。

  他甚至看不到頭罩的孔隙在哪,也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麼看書的。

  無名咳嗽了兩聲。

  但女人依然沒有理會無名,她取出一枝筆,在捲軸上寫寫畫畫,嘴裡念念有詞。

  無名便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一側,靠著書架,看著女人讀書。

  許久過後,女人終於抬起頭,起身快步離開書桌,走向書架。

  女人這才注意到擋在書架前的無名,頓住腳步。

  她收起沖向書架的勢頭,站姿莊重優雅起來:

  「哦,你是……褪色者。」她注意到無名眼眸中的暗淡無光,「難得有這麼稀奇的客人,我名為瑟濂,如你所見,是一名魔法師。」

  「我叫無名,一位商人。」無名說。

  「商人……」瑟濂看著無名身上的鎧甲,「那麼,有何貴幹?」

  「沒事,無意中誤入,打擾了。」無名從書架前讓開。

  瑟濂注視無名片刻,輕輕頷首,上前取下書架上的一部捲軸。

  她將捲軸放到桌上,並未展開。

  「沒什麼。」瑟濂說,「我不算忙。」

  「我看你挺專注的。」無名說。

  「專注是好習慣,那樣才能緊盯著目標,不讓外界的繁蕪影響自身。」瑟濂說,「但本身的研究並不重要,這只是無聊打發時間的事情。」

  無名說:「我以為魔法師願意花時間研究的東西都很重要呢。」

  「我是一位輝石魔法師,一位觀星者。」瑟濂的聲音有些陰鬱,「閱讀只是最淺顯的學習,想了解輝石的秘密,需要行走和觀察。」

  「伱現在這個身體是虛假的,所以無法行走和觀察嗎?」無名問。

  瑟濂看向無名,即使帶著頭罩,也能感覺出她的驚訝:

  「你的觀察力很好。」

  「我只是比較精通幻像。」無名伸出手,在瑟濂的身體上划過。

  瑟濂的身體如水中倒影,出現一陣漣漪。

  很特殊的手感,並不是完全的虛像,但也不是實體。

  瑟濂開口:「沒錯,這不是我的真身,透過這個身體,就好像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無法看真切。只能看看書籍,卻無法觀察更精妙的物體,所以我已經無法從事我的研究了。」

  「你研究什麼?」無名問。

  「星星。」瑟濂指著上方。

  無名抬頭,看了看地下室的天花板。

  「怪不得這麼不忿。」無名笑了,「像畫家沒顏料,音樂家沒耳朵一樣。」

  瑟濂說:「或者用一個更能讓你感同身受的例子——褪色者失去了賜福。」

  無名笑笑:「賜福我倒是無所謂,再想辦法獲得就是,條條大路通王城。比如你既然看不清,可以想辦法增加觀測的規模,收集更多的信息來讓自己看清嘛。」

  無名是在說光魔法。

  一個人的眼睛如果出了問題,可以通過調整光路,來讓自己看清楚。望遠鏡這種精密的儀器就可以讓人眼接收到遠方的光芒。

  在無名看來,瑟濂想看到更多的東西,收集更多的信息,上個大鏡子就好了。

  瑟濂聽到無名這麼說,盯著無名,言辭中滿是欣賞:

  「沒想到你也這麼想,沒錯,這才是魔法師的正道啊,你也是魔法師嗎?」

  「我不算,只能算是個學徒。」無名說,「我曾經有位魔女老師。」

  瑟濂說:「曾經?」

  「她已經去世了。」無名說。

  瑟濂無不遺憾:「能教導出擁有你這樣理解的弟子,一定是位值得尊敬的魔法師。」

  「確實值得尊敬。」無名深以為然。

  「如果我們這兩個魔女能互相交流一番,一定可以獲得比這些書本更加珍貴的知識和啟迪。」瑟濂說,「你學習的是什麼魔法?」

  「我?我什麼都學。」無名說。

  「博學雖然是好事,但卻不利於專精。」瑟濂說,「你說你是商人?」

  「是的,我的學習只是為了應用。」無名說,「所以我不以魔法師自稱,我只是在學習,只是個學徒而已,並沒有探索前沿的未知。」

  「不過我很尊敬那些勇於探索的人。」無名補充。

  瑟濂感慨:「謙遜是通向知識的捷徑,如果那些不入流的魔法師能像你一樣謙遜,認知到自己的不成熟,他們就不會那麼庸碌了。」

  說完,瑟濂自嘲地搖搖頭:

  「我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呢,失去了自己的命運,只能在這裡打發時間。」

  「你很閒嗎?」無名問。

  「我的生活就像我的身體一樣。」瑟濂嘆息。

  「要不要來當老師?」無名眼睛亮起。

  「你想跟我學習輝石魔法嗎?」瑟濂問,「你很有資質,我很樂意教導你。」

  「不。」無名說,「我是想請你去我的商店,開個班,教褪色者們魔法,當然,是有償的。」

  「只是想用知識來盈利嗎?確實是個商人的做派。」瑟濂說。

  瑟濂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快。

  無名說:「這沒什麼,你研究魔法,難道不需要經費嗎?」

  「一個是目的,一個是手段。」瑟濂指正其中的區別。

  「當然是手段,我做生意賺的錢,難道就是終極目的了嗎。」無名說,「我賺盧恩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盧恩。」

  瑟濂沉默片刻:「你說的對,是我妄加揣測了,你或許有更崇高的目的。」

  「沒錯,就是這樣。」無名欣慰點頭,「我賺錢是為了填飽肚子。」

  瑟濂又沉默了,半晌,說了一句:

  「不去。」

  「有償的。」無名說。

  「不去。」

  「我說的有償不是指盧恩,盧恩是我的,你的報酬里沒有盧恩。」無名說。

  「那你想支付給我什麼?」瑟濂問。

  「知識換知識。」無名說,「很公平吧。」

  ========

  知識換知識,確實很公平。

  無名熱切地勸瑟濂:「你看,如果你有一個蘋果,我有一個蘋果,我們交換,還是只有一個蘋果。但是如果你有一份知識,我有一份知識,我們交換,每個人都有了兩份知識,雙贏啊。」

  瑟濂說:「以前在魔法學院,也有同僚這麼說。」

  「是吧,你看——」

  「但是蘋果和蘋果是一樣的,交換當然只會得到相同的結果。」瑟濂說,「想用蘋果比喻知識,那麼就不應該用蘋果的數量來比,而應該用蘋果的味道來比喻,知識的差異才是重點。如果是蘋果和橘子切一半交換,那交換雙方都可以收穫兩種口味。而如果兩人的知識完全相同,那即使交換也依然是一份知識,甚至浪費了互相交換知識的時間。」

  瑟濂看向無名:

  「你也認同那個用蘋果類比知識的可笑故事嗎?」

  無名說:「好用的時候我就認同。」

  「好用?」

  無名笑笑:「現在就不太好用,它沒法用來忽悠你。」

  瑟濂也笑了:

  「看來功利的應用派魔法師並不代表愚蠢。」

  無名悠然道:

  「你有沒有想過,功利的商人這句話可能也是為了博你好感而說的呢。」

  「我無法證明,不過重點是知識的差異不是嗎。」瑟濂說,「你有可以值得我學習的知識嗎?」

  「我可以試試。」無名從瑟濂房間拾起一塊輝石碎片,握在手中。

  他向門外一指,一簇結晶從地面擴散出去,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

  結晶穿過地下室,依次涌動掙出尖銳的地刺,衝出地下室。

  外面的大花還在搖擺晃動,堵在地下室的入口。

  結晶生長過去,從根部開始,將大花從中央剖成兩半。

  大花發出一聲悲鳴,兩截身體向地下室入口兩旁坍塌倒下,綠色的體液從創口溢出,順著地下室的台階流淌。

  覆鐵的腿甲踩到綠血身上,塌碎結晶,從劈成兩截的大花屍體中間走出。

  無名踩碎那些尖銳的結晶,回望瑟濂:

  「怎麼樣?」

  這是無名掌握的最強力的魔法之一,為了拉攏到這位魔法師,無名希望上來就展現足夠的震撼。

  無名相信,她沒見過這樣的法術。

  瑟濂也跟了出來,頭罩低垂,盯著那些結晶出神。

  她蹲下,伸手觸碰著那些結晶:

  「像結晶派的魔法,但又有些不同。」

  無名的自信垮掉了:

  「你還真見過啊。」

  瑟濂捏起一小塊結晶碎片,手部若隱若現,仿佛隨時要消失。

  無名見狀,蹲到瑟濂面前,抓起結晶遞到瑟濂眼前。

  瑟濂說:「我不是結晶派,不過與結晶派關係很好,對於他們的魔法也很感興趣。結晶的源流很接近起源的理想。」

  「這麼說,你對這知識感興趣了?」無名很高興。

  「是的,有值得學習的價值。」瑟濂伸出手,撥弄著無名掌心上的結晶。

  無名高興地跳起來:

  「好耶,我找到魔法老師了。」

  瑟濂卻沒有附和這興奮,她有些猶豫:

  「雖然我對你的魔法感興趣,但恐怕我並不合適當一名老師。」

  「你不願意嗎?」無名問,「放心,包吃包住,也有工資的。」

  雖然無名知道瑟濂並不在乎這些東西,但他能許諾的也只有這些了。

  瑟濂搖頭:「不是我不願意,恐怕是你會不願意。我不僅是魔女,還是被逐出雷亞盧卡利亞學院,被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異端魔女。」

  她將手縮回去,正視著無名:

  「選擇老師要謹慎一些。」

  無名歪著腦袋,思索一會兒,開口道:

  「原來魔女不是異端魔女嗎?」

  「怎麼可能一樣。」瑟濂說,「魔女是魔女,異端是異端,就好像蘋果的質量和味道是兩種不同維度的評價標準。」

  無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原來如此,我認識的魔女全是異端魔女,還以為魔女就是異端呢。」

  「全是異端……」瑟濂側目,「那你還真是幸運,我在學院周圍幾乎都是庸才,根本不敢違背學院指派的所謂正統。」

  「確實幸運,這不又碰到一位。」無名笑。

  剛想著找個魔法老師,就能碰到一位魔女,無名覺得自己確實很幸運。

  聽到無名說遇到自己很幸運,瑟濂頓了一下:

  「你這話說的,好像學院裡那些想約我的同僚一樣。」

  「哦,那你很受歡迎啊。」無名說。

  「比起學識,那些人對我頭罩之下的面容似乎更著迷。」瑟濂觸摸著那端莊柔美的面罩,「哼,他們難道不理解,這面罩本身就是最美麗的嗎,它代表著知識與才華,只授予最優秀的那些學徒。」

  「這麼看不慣他們呢。」無名撐著臉,「那你拒絕了那些同僚?」

  瑟濂說:「不,我同意了。我扭轉了他們的想法,他們從此專注於對真理、對起源的探究。」

  她語氣有些陰森可怕:

  「於是我被稱作異端魔女,被學院驅逐。起源派是最古老的流派之一,現在他們居然將起源視為禁忌。」

  瑟濂收斂了情緒,平淡地說:

  「現在你也知道了,我是不為現世所容的異端魔女,不適合成為老師。」

  「你到底做了啥?」無名好奇,「聽起來,你扭轉同僚想法的手段……不太文明?你可以仔細說說,如果我無法認同,自然會放棄你。」

  無名拍著胸脯保證:

  「放心,即使不認同,我也不會攻擊你的,不信你問我的女巫。」

  「我把他們做成了魔法師球。」瑟濂說,「將他們的身體與靈魂聚在一起,去觀察思考源流。他們願意將屍體聚集到樹根上,將靈魂歸攏到黃金樹,卻不願意用同樣的途徑和力量去探究起源,僅僅因為黃金律法許諾了他們重生的機會,而起源則充滿未知。」

  瑟濂越說越激動:

  「可是探尋最大的未知——探索星空,不就是觀星者們最初的夢想嗎?他們為了穿上這身長袍,宣誓奉獻一生探索輝石、探索星星的琥珀,如今卻盡數背棄遺忘。」

  無名看著瑟濂,樂呵呵道:

  「你確實跟我認識的那些魔法師很像,都挺狂熱,都挺瘋的。」

  瑟濂說:「他們不願意將靈魂獻給星星,只願意獻給黃金樹。當然,在這個時代,我確實是異端。你也很恐懼這種行為吧——將靈魂束縛,不得歸樹。」

  她轉身向地下室走回去:

  「回去吧,我的思想已經跟不上時代了,你無法認同也是合理的。我不適合教書育人。」

  無名看著瑟濂那苦大仇深毅然決然的樣子,撓撓頭:

  「禁忌就這?」

  瑟濂頓住腳步,轉身看向無名:

  「你說什麼?」

  無名咧出一個笑容:

  「來當老師吧,賺錢要緊,禁忌算個屁。」

  瑟濂快步走向無名,湊近他的臉:

  「你真的認同我?」

  「我不認同。」無名說,「但我無所謂,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嘛。」

  不就是把人的靈魂聚在一起嗎……

  無名低頭看看胸口,隨後揚起頭,笑著對異端魔女瑟濂伸出手:

  「加入我的圓桌吧。」

  ========

  圓桌廳堂

  鐵匠正在給涅斐麗打造新的武器,涅斐麗則蹲在一旁,安慰著被她帶回圓桌的紅袍女孩。

  但女孩依然驚魂未定,畏畏縮縮,無法進行正常對話。

  涅斐麗摸著女孩的頭,但女孩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接肢有那麼可怕嗎……」涅斐麗納悶。

  葛瑞克的可惡她是清楚的,但能把人嚇成這個樣子,作為一個戰士,一個勇者,涅斐麗實在有些無法理解。

  鐵匠修古開口:

  「她可能看到了一些很可怕的東西,被嚇到了。」

  「接肢的場面嗎?」涅斐麗說。

  「或許不止。她的眼睛我很熟悉。」修古說,「她有調靈的潛質,可以感應到靈魂,她可能看到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

  聽到修古這麼說,紅袍女孩身體一振,哆哆嗦嗦地說:

  「好多人在哀嚎,像風暴一樣。身處地獄業火……無盡的灼燒……好多人,好多人……」

  「可惡的葛瑞克。」涅斐麗錘了一下地板。

  紅袍女孩抱著頭:「好多,百萬……千萬的靈魂在哀嚎。」

  「這就誇張了吧。」涅斐麗詫異,「整個寧姆格福都沒那麼多人吧。」

  修古聳聳肩:「那我就不清楚了,看來她要修養好一會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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