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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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5章 赴約

  「哪?這是哪?」無名只覺得眼睛變成漩渦,腦袋冒出星星,立刻體會到當年君王聯軍對王城無可奈何的窘迫與焦慮。

  「這王城下水道也太繞了。」無名暈頭轉向,找不到正路。

  就算有瑟洛修給的地圖也無濟於事。這裡是一個迷宮,而且比無名以往經歷過的任何迷宮都要更加迷惑。

  無名有心直接把牆壁和各種排水管道都拆了,但又恐傷到管道裡面的人。

  「造這下水道的人就應該掛在十字架上處刑啊。」無名搖著頭,苦著臉,在逼仄視線受阻的管道中穿行。

  管道里空無一物,原本有一些怪物,但都在無名強悍的火力之下化為飛灰,被管道里偶爾湧出的風吹散。

  結果就是這樣無名更找不到路了,沒有怪物作為坐標,空無一物的管道只能傳出無名自己的腳步聲,沿著管道,在四面八方響起,干擾著無名的判斷。這聲音不恐怖,但在持續積累著無名的焦慮。

  他覺得再不發泄一下,遲早要在管道里放一把火。而如果食糞者在管道附近,他就只能得到一份十一成熟的食糞者,或許還能得到五分熟的米莉森。

  「這就是困住無數惡兆的牢獄嗎。」無名扼腕,「想不到,枷鎖如此強力。」

  「你剛剛再一次繞過了同樣的路,就算你只有雜魚一樣的記憶能力,但難道你還不會標記一下嗎。」一個聲音從無名肩膀響起,「真是令人心生憐憫的尋路能力,不過因為我沒有這種軟弱的情緒,我只想嘲笑你。」

  對於只能聽到腳步聲的無名來說,簡直就是天籟。

  「怎麼把你給忘了。」無名拍著自己的頭盔,在管道中清脆的迴響。

  無名把瑟睿從肩膀拿下來,擺到眼前,十分激動:

  「你認路?」

  「認路,很難嗎?」瑟睿說,「你以前是怎麼找路的,靠窮舉嗎?」

  「你怎麼知道?」無名愈發敬佩瑟睿的智慧,「你媽說的對,你確實很聰明。」

  瑟睿托著腮幫子,一雙輝石眼珠子亂轉:

  「顯然你不僅只會窮舉,而且能同時記住的東西不會超過三樣,只要岔路一多,你就記不住曾經去過哪裡了。」

  「所以你記得路對不對?」無名沒理會瑟睿,耳朵里只能聽到這個意思。

  「我當然記得,別說你已經把路窮盡了,即使只能通過環境和水流方向,也能判斷出這裡的結構。」瑟睿說。

  無名鬆了口氣:「終於能從這地方出去了,你也不早說。」

  瑟睿說:「瑟濂給了我限制,我每天不能說太多的話。」

  「所以你沉默到現在,直到認清道路,有信心絕殺一擊時,才出來?」無名問,「微言大義,言簡意賅,一錘定音,濃縮的才是精華!」

  「不,我只是不想幫你。」瑟睿說。

  無名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現在說的這些話,也算在次數里嗎?」

  瑟睿沉默片刻,說道:「是的。」

  她又說:「順便一提,上一句也是。」

  「再順便一提,我現在只能說二十次話。」瑟睿說,「還有九句。」

  瑟睿緘默了,一動不動,如死物一般盯著無名。

  無名扶額,瑟濂限制她的說話次數是想讓她斟酌發言,說出更有營養的話。但瑟睿顯然更愛垃圾話,寧可消耗次數也要說這些。

  「好孩子,能不能給我指個路?」

  「不能。」瑟濂說著,四隻手一起比個雙指,示意還有八句話的配額。

  「回答我,倒霉孩子。」無名嘆了口氣,「你為什麼要跟著我離開呢,你媽讓我帶著你,可沒說一定要這時候帶。你是主動離開的。」

  「瑟濂給我下了禁制,可以隨時切斷我的意識。」瑟睿說,「當然還是離那些狗鏈遠一點好,對吧?」

  「對的對的,所以我也算是幫了你一忙。」無名說,「而如果我被困在這裡,我就會很煩躁,煩躁的時候,我可能就不願意帶著一個小屁孩在身邊了。那麼我會把小屁孩放在哪呢?或許會給她老媽送回去。」

  無名舉起瑟睿:「所以你是準備回去,還是給我指個路,大家雙贏?」

  瑟睿跟無名對視片刻,指向一個方向。

  「乖孩子。」無名把瑟睿放在頭頂,瑟睿趴在無名頭頂,給他指方向,很快就讓他走出那迷宮一般的下水道。

  「下次一定要翻修一個沒那麼繞的水管。」無名搖著頭,摸到食糞者所在的監牢。

  許多惡兆之子被關在監牢里,面如惡鬼,看到無名,紛紛伸出醜陋畸形的手,朝他抓過去,發出悲鳴哀泣:

  「快放我們出去!」

  「怎麼了,這麼激動。」無名被惡兆之子的激動感到詫異。

  無名看到惡兆之子中還有一些正常人,也被關進了同一間牢房,但此時毫不避嫌地跟惡兆之子混在一起,爭先恐後擠在柵欄前,把臉上的肉擠在柵欄上,滿臉恐怖。

  無名視線略略繞過這些犯人,看向監牢裡面,發現米莉森居然也被關在了這裡。身子癱軟地躺在地上,好像已經沒了意識。

  「米莉森?」無名問,「這是咋了……」

  「求求你,快點放我們出去!那個……就要來了!」罪犯滿臉驚恐,猙獰異常。

  「別急別急,說事。」無名一邊問,一邊上前,把牢獄的鐵柵欄燒化,一根根拆下。

  當終於削出一個足夠的空間,惡兆之子紛紛準備擠進那個洞出去,哪怕被銳利的邊緣劃破身體也恍若未聞。

  但沒有一個惡兆之子擠出去,無名頂著所有人率先擠了進去。

  「擠什麼,擠什麼,先下後上懂不懂啊。」無名把罪犯們推開,走進監牢。

  一進入罪犯的後方,視野瞬間開闊,可以看到整個監牢空間不小,但人們都擠在了門口,而在深處的角落裡,食糞者正在以頭搶壁,撞的牆上都是血跡,發出規律的砰砰聲,只是這聲音都被剛剛罪犯的呼喊掩蓋。

  無名沒理會食糞者,徑直走到米莉森身前,蹲下查看她的狀況。

  米莉森服飾完好,身上也沒有傷口淤青,只是那頭馬尾又披散下來,紅髮有些黯淡。

  無名輕輕搖晃米莉森,用一團光球溫暖米莉森的身體。

  米莉森緩緩醒轉,虛弱地睜開眼,嘴唇蒼白。當看到無名時,眼睛亮了一下,一滴清淚從眼角划過:

  「老師你來了,老師我……被玷污了。」

  「玷污?」無名歪頭,又觀察了一下米莉森全身上下,確實沒看到有任何外傷。

  無名突然感覺地牢安靜下來,一瞬間的寂靜,仿佛玩鬧的課堂上突然發現老師正在暗中窺伺。

  囚犯正擠在出口要出去,現在卻一言不發,身體微微顫抖。

  無名意識到,不僅是囚犯不再出聲,食糞者的撞頭也停止了下來,所以周圍才會如此安靜。他還隱隱感覺,囚犯的寂靜,是因為食糞者安靜了下來。

  「要來了。」米莉森驚恐地捂住耳朵。

  囚犯們紛紛抱頭蹲伏。

  「什麼?」無名還沒反應過來。

  一聲咳嗽在監牢響起,隨後驚天的怒吼從食糞者嘴裡咆哮出來,聲嘶力竭。

  他居然是在唱歌,只是扭曲跑調,不成章法,只有悽厲的情緒,仿佛惡鬼在地獄受苦時發出的驚叫,光是聽到就覺得渾身戰慄,大腦發麻。

  食糞者的聲音一節比一節高,鬼哭狼嚎,如勾魂厲鬼。

  真的有怨魂從食糞者身上爆出來,猙獰著臉龐,一如那些囚犯一樣,從食糞者身邊逃離,不分敵我地轟擊四周,撞散在牆壁上,或者撕咬進囚犯體內。

  這不像是唱歌,簡直是某種咒術,施術者仿佛在以能撕碎自己嗓子的咆哮詛咒著整個世界。

  「夠勁!」無名給食糞者豎大拇指,隨後手掌虛握,紫色光圈在四周擴散,食糞者那伴隨詛咒的怨魂被撫平了,不再迸出來。

  但歌聲還未停息,威力不減。

  瑟睿四隻手在空中震顫划動,寫下秘文,一個半透明的球扣在食糞者身邊,那聲音也被一併撫平了。

  「你還會這一手呢?」無名說。

  「你以為瑟濂是怎麼不讓我說話的?」瑟睿說,「就是這個沉默魔法,似乎是發出聲響的逆向靜音魔法。」

  「還以為是什麼限制你的說法次數的秘法,原來是直接屏蔽聲音啊。」無名沒想到瑟濂這解決辦法意外地簡單粗暴,「那你不能破解嗎?」

  「說得輕巧,除非我有你剛剛用的那魔法——那是什麼力量?」瑟睿問。

  「一種反製法術的手段。」無名回答。

  瑟睿若有所思:「聽起來類似滿月魔法,也難怪我不會了,那是瑟濂製造我的終極目標,確實比起源魔法更難學習一些……」

  無名戳戳米莉森:「嘿,沒聲音了。」

  米莉森也感覺到了,放下手,看著無名,哭著抱住無名:

  「我的耳朵被玷污了,不乾淨了。好難聽啊師父,怎麼會有這麼難聽的聲音……」

  「有那麼難聽的嗎……」無名看著米莉森和其他囚犯的反應,對自己的審美產生了一絲不信任感。

  他是知道自己沒什麼審美,但和別人差這麼多……多少讓無名有些警醒。

  「一開始還好,但這種聲音聽多了,會往你腦子裡鑽,時時刻刻迴響,做夢都會驚醒。」米莉森捂著耳朵,眼淚巴巴看著無名,「老師,我想越獄。」

  「你們不是被葛孚雷抓回來的嗎?」無名問。

  米莉森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都是暈過去的。」

  「算了,你們先離開吧,上面會有人安排你們的。」無名把人安排好,自己走到食糞者面前。

  食糞者停止了高亢嘹亮的歌聲,看到無名,兩眼發亮:

  「所以你來了,你還是來了,你想讓我玷污你,對不對?」

  「聽瑟洛修說你不願意出去?」無名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出去?」食糞者反問。

  無名沉吟片刻,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

  食糞者不想離開,那就沒辦法以幫他離開作為條件,讓他幫忙。這個簡單的問題,無名還真回答不了。

  想了想,無名決定還是坦白:

  「我想僱傭你當我的歌手。」

  「站在舞台上,拋頭露面,接受眾人的歡呼與簇擁的那種歌手嗎?」食糞者說。

  「對對對,很懂嘛你。」無名說,「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那不是一個惡兆之子應該有的待遇。」食糞者說。

  無名有點沒明白食糞者的意思:

  「你……也不是惡兆之子啊?」

  食糞者這身鎧甲確實很明顯是模仿惡兆之子被砍掉的角,但裡面……無名能感覺到,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你說什麼!」

  令無名沒想到的是,食糞者卻異常激動,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趨勢。

  食糞者咆哮:「我就是惡兆,我就是玷污,我是食糞者!」

  「好好好,你是惡兆之子。」無名立刻改口,「只要你肯出場,你說你是惡兆王我都不反對。」

  「我說過了,站在舞台上,那不是惡兆之子該有的待遇。」食糞者說,「這裡才是惡兆之子應該待著的地方。被唾棄,被鄙夷,被故意不談起被假裝遺忘,卻又在夢中恐慌。」

  食糞者展開雙臂,仰望暗無天日的陰濕天花板:「這裡才是惡兆之子該待的地方!」

  無名看著食糞者奮力大叫,突然有種明悟,理解了食糞者為何會來這裡,甚至是主動來這裡。

  自認為是惡兆之子,所以就要來這個屬於惡兆之子的地方,哪怕是監牢。

  「你為什麼會覺得監牢才是屬於惡兆之子的地方?」無名問。

  「人們都這麼說,人們都這麼做。」食糞者說,「惡兆都在這裡聚集。」

  「所以你的判斷就是——人們都這麼說。」無名問,「人們沒說過你這些做法不對嗎?」

  「去他媽的,他們只會滿嘴噴糞。」食糞者說,「我就是惡兆,是被那些自詡正常人的黃金之民唾棄怒罵的惡兆。」

  食糞者的身體顫抖著,渾身的硬角顫動,發出悲鳴:「所以要玷污,讓所有人都變成惡兆,只要讓玷污充滿世間,無止境地殺害、玷污、降下賜福……人人都是惡兆,人人都會理解我,理解那引導多麼的美妙……」

  無名摸著下巴,他覺得自己隱約有點摸到了食糞者心理的脈絡,只是還有些看不清。

  「你錯了。」無名試探地對食糞者說,「現在大多數的惡兆之子,已經不在這個監牢里了。他們部分被關在移動的囚車裡,一部分跟在大商隊。那才是現在惡兆之子的歸宿。」

  食糞者愣住:「在外面?」

  無名連忙點頭:「你去下水道看看,這哪還有惡兆啊。我開商店的能騙你?」

  「……我去看看。」食糞者跌跌撞撞離開,似乎是剛剛撞牆還暈著,也可能是吼多了暈的。

  無名慢悠悠跟著,也終於回到地面。

  隨著食糞者也跑到囚車裡,被一同運出城,王城的清場已經基本完成。等梅琳娜也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示意無名完成以後,無名便放下一切牽掛,走上黃金樹。

  朝堂之上,在蜘蛛、獅子、古龍與惡兆的簇擁中,葛孚雷隨意坐一塊碎石之上,巨斧插地,靜待無名的到來。

  他似乎感應到什麼,起身舉斧,掄一圈抓在手中,僅僅是慣性便讓朝堂出現裂痕。

  裂痕一路延伸到朝堂入口,被一隻腳覆蓋。

  無名踏著那裂痕,走進朝堂,緩緩抽劍出鞘:

  「老露,我來赴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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