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出師

  第237章 出師

  瑪雷瑪雷是完全沒想到米莉森還能反將一軍,愣是聽完米莉森將太陽的教義講完,才反應過來。

  當然,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那米莉森所說的,自然也是沒聽進去。

  雖然沒聽進去,但米莉森對陽光普照的歌頌還是很明顯能聽出來的,這也是那教義的主要內容。

  所謂教義,總是要靠枯燥的重複強化人們記憶的,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接受即可。

  瑪雷瑪雷說:「或許疾病與陰影不是我們的選擇,但正因如此,我們無法選擇健康與光明,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成此等虛弱的身體……要知道,在黑暗中待久了,人的眼睛便無法接受光明了。」

  「第一時間,肯定會覺得刺目,甚至會有焚身之苦。」米莉森說,「但當你適應之後,便不會再願意回到蒙昧的陰影中。」

  「有些人只能活在陰影中。世代作為處刑人的命運、無法擺脫的宿疾,就像那些惡兆之子一樣。我們不是自願以這樣的姿態降生於世的,難道像我們這樣的弱者,就不配擁有自己的神嗎?冷漠的陽光為何要驅逐我們的陰影?」

  米莉森抿著嘴,雖然不服,但一時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說服瑪雷瑪雷。

  瑪雷瑪雷對此結果則早有預料。

  一個病弱的城主,總是比健康的平民有更多時間去思考這些東西,將詩意的憂愁根植於內心。

  精緻的貴公子面具保護下,醞釀的話語自然也被保養磨礪得更加鋒利,足以在唇槍舌戰中戰勝對手。

  米莉森繼續訴說著自己的觀點,但都被瑪雷瑪雷反駁了回去,她瞪著瑪雷瑪雷,腮幫子鼓起來:

  「為什麼你要畏懼太陽,寧可躲在陰影下?」

  瑪雷瑪雷不動聲色地說:

  「因為白天一切都籠罩在可怖的陽光之中。」

  米莉森悶聲坐下,嚼著已經被日蔭城的陰冷侵蝕僵硬的飯菜:

  「我不會認同你。你沒有得過腐敗病,不知道那有多可怕,這和一般的疾病是不同的。」

  「但您正是因為腐敗,才格外美麗啊。」瑪雷瑪雷崇敬地欣賞著米莉森臉上的白斑,「簡直是最完美的裝飾。」

  米莉森微微抬頭,翻著三白眼看瑪雷瑪雷。

  她猛然從座位起身,撲向瑪雷瑪雷,額頭抵著瑪雷瑪雷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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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大廳門外,無名緊張起來,喃喃自語:

  「什麼動靜?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大廳外面的,無名和勒緹娜此時都貼門上,支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勒緹娜不放心瑪雷瑪雷,總擔心米莉森跟這個變態共處一室會出事。

  無名不放心米莉森,總擔心米莉森一個暴起把瑪雷瑪雷秒了。

  無名哀嘆:「吃得好好的,聊什麼信仰。」

  「聊信仰有什麼不好?」勒緹娜問。

  「煞風景啊。」無名說,「信仰和政治,相親的時候要避免聊這些,如果意見不合,那就不會喜歡上對方了。」

  「那不是更好嗎。」勒緹娜說,「有雷趕緊知道趕緊撤退,多好。」

  「最好是這樣。」無名聽著屋裡那激烈的交談,「可惜,當人們激烈地為自己的信仰爭鋒時,他們或許並不知曉教義的真諦。所謂的道理,也是預先設好立場後,在茫茫的語言之海中尋找可供攀附的依憑。」

  「請說人話。」勒緹娜說。

  「只有信仰,沒有智力。」無名說。

  「你說米莉森嗎?」勒緹娜問。

  「米莉森對太陽的理解,確實還有些淺薄。」

  「有沒有搞錯,米米是在維護你的信仰誒?」

  無名嘆氣:「我也不是在批評她,我以前比她更狂熱。只是這種爭論結果只能以摧毀一個人結束。摧毀對方……或者摧毀自己。冷靜的思考總是在毀滅之後才有可能開始——雖然幾乎是必走的彎路,但也實在是浪費精力。老師的作用,就是幫後人少走彎路啊。」

  無名撓牆:「更要命的是如果摧毀的是對方,我的生意就泡湯了啊。」

  勒緹娜看到無名還想著生意,有點氣。

  想到米莉森還在裡面維護老師的信仰,外面老師卻只想著瑪雷瑪雷,替米莉森不值。

  「你就不能擔心一下自己的徒弟?」勒緹娜說。

  「我擔心她幹嘛?」無名說,「你也太小看我教出來的徒弟了吧?」

  無名突然噤聲,他意識到,城主大廳里一直沒有什麼聲音。

  「怎麼了怎麼了?」無名緊張,「米莉森不會抹了瑪雷城主脖子吧?」

  吱呀一聲,城主大廳的門開了,米莉森走出來。

  無名差點栽進米莉森懷裡,連忙起身,往屋裡扒望。

  看到瑪雷瑪雷還零件齊全地坐在那裡,無名鬆了口氣。

  「聊得怎麼樣了?」無名問米莉森。

  「不太愉快。」米莉森一句話讓無名心臟驟停。

  「不過瑪雷城主答應會隨老師你去營地處刑。」米莉森笑著說,「這點請不用擔心。」

  「好!」無名激動地握住米莉森的手,「你可以出師了。」

  「我本來就出師了嘛,現在只是與老師同行。」米莉森說,「等瑪雷瑪雷隨您離開,我們也該分道揚鑣了。我說服不了瑪雷城主,這次遠行,也剛好去印證自己的信仰。」

  「很好,再見,不送。」無名搖了搖米莉森的手,便跑進城主大廳,跟瑪雷瑪雷商談下一步的合作事宜了。

  可惜無名不想送米莉森,瑪雷瑪雷卻是不答應,堅持要同行一段時間。

  無名也只好答應,幫忙備馬備車,準備修整一日後,離開日蔭城。

  夜晚,瑪雷瑪雷回到自己的房間,抱著黃金義手準備上床睡覺。

  格威卻早已經在他的房間等待。

  格威表情不太友善:「瑪雷城主,你不該那麼早和米莉森談論信仰的問題,那會加劇她的牴觸,應該潛移默化的改變才是。」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瑪雷瑪雷說,「看到我的女神,實在忍不住自己的讚美之情。」

  「蟲子們也忍不住,所以她現在很討厭蟲子。」格威說,「您最好還是假意被說服吧,傳播信仰這種事不勞您費心。這樣激烈的爭論,或許也會破壞您對米莉森的好感,您可不要在事成之前就對她不感興趣了啊——那是得手之後才應該做的事。」

  瑪雷瑪雷說:「這你不用擔心。她確實是瑪蓮妮亞大人的女兒,那堅定的意志都如此相像。只是與那沉靜的流水不同,她還多了一份奔烈——真美麗啊,她在腐化時,將會是最美的。」

  看到瑪雷瑪雷這樣想,格威放心下來:

  「城主,你且好生攻略米莉森,增加好感度,我從別的地方幫你。」

  「怎麼幫?」

  「想辦法削弱無名對米莉森的影響。」格威說,「那無理的合作該結束了,先從蓋立德開始。」

  看到格威離開,瑪雷瑪雷立刻上床,抱著義手埋進被子裡。

  他像對著樹洞一樣,把嘴埋進義手的套筒:

  「假裝被說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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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瑪雷瑪雷的馬車就跟著無名的墜星獸一起上路了。在沒有遇到岔路前,米莉森依舊坐在墜星獸背上,與無名瑪雷瑪雷同行。

  無名還有些後怕,心有戚戚對米莉森說:

  「你不該跟瑪雷城主說那些話題的。」

  「我只是覺得,瑪雷城主不是蟲子,他是能被說服的。」米莉森說。

  「那你說服了嗎?」無名問。

  「至少他無法反駁了。」米莉森微笑。

  「厲害啊,最後你們說了什麼?」

  米莉森說:「瑪雷城主認為,既然無法抵抗,不如好好享受。說我『即使被腐敗侵蝕也很美,不如說正因為腐敗,才活得格外壯美』。」

  「你怎麼說?」無名問。

  「他這種說法很矛盾不是嗎?」米莉森說道,「他對疾病臣服,可他之所以會傾心瑪蓮妮亞,卻是因為對瑪蓮妮亞對腐敗的抗爭。」

  米莉森說:「太陽的教義中講過火焰產生差異的故事,無數矛盾由此產生。或許瑪雷城主也是如此,他的信仰是在病痛中產生的錯誤的情感,在一個並不安穩的獨木橋中,由某些微小的力道牽引,導致我們做出相反的選擇——這選擇應該是可以反轉的。」

  無名說:「你對太陽的理解,倒是很有特色。」

  「在商隊的悠閒時光中,我也是有很多自己的思考的。」米莉森說。

  米莉森回望跟在墜星獸屁股後面的馬車,知道那裡有一雙眼睛,正在凝視著自己。

  米莉森說:「老師,你找瑪雷城主合作,是看上他的雕塑技巧了對吧?」

  「是啊,你也看到了,黃金之民又臭又硬,我原本的商品根本沒法滿足他們對保質期的異常追求。」無名說,「只有雕塑這種能保存千年的東西才能賣出去,滿足黃金之民對凝滯的追求。」

  「是啊,雕塑是時光的琥珀,將事物凝滯在最美好的那一刻。」米莉森說,「瑪雷城主雖然說是喜歡腐敗襯托的美麗,卻在不遺餘力地留駐腐敗女神的雕塑——停駐帶來沉澱,沉澱招致腐化。難道他在留駐『停駐』、留戀『流連』?」

  米莉森總結:「無論是水鳥的流變,還是腐敗的輪迴,都無法解釋他的行為,言行相悖——他依然被黃金律法支配著。」

  無名聽得一愣一愣的:「真能出師了啊?」

  「什麼叫真能出師了?合著您之前在騙我嗎?」米莉森嘟嘴。

  「你們在說什麼呀?」勒緹娜在一旁都聽暈了。

  「沒什麼,只是探索律法這種不重要的小事。」無名說,「不過米莉森或許有成為神人的潛質哦。」

  「這麼厲害呀?」勒緹娜為米莉森高興,但對無名卻表示懷疑,「你一個商人能懂這些?神人可是由雙指指定的,只有雙指才能指定神人——神祇的候選人。」

  「不要小看我,我不是雙指,但雙指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無名拍著胸脯,信心滿滿。

  「不應該說你是雙指肚子裡的蛔蟲嗎……」

  「都一樣。」無名對這些細枝末節不以為意,大笑起來。

  一想到出去找一趟劊子手,卻有意外收穫,找到了亞壇的商路,無名打心裡就痛快。

  到了分別的路口,與米莉森等人告別,無名帶著瑪雷瑪雷直奔營地。

  無名站在墜星獸背上,把員工們喊過來:

  「都來見見瑪雷城主!這可是大師,我們以後的銷路有指望了!」

  無名豪情萬丈:

  「來人,去讓那個血指滾過來,正好拿來給大師祭刀!」

  沒一會兒,一個大圓球被滾過來,停在無名與瑪雷瑪雷跟前,圓球由蟲絲與鐵絲構成,裹得嚴嚴實實,里三層外三層,大球只露出一個腦袋。

  那是一個腦袋生角,臉上覆有鱗甲的腦袋。

  瑪雷瑪雷跟無名確認:

  「這就是你要讓我處刑的人?」

  「不是。」

  無名卻給出了一個讓瑪雷瑪雷意外的回答。

  瑪雷瑪雷疑惑看向無名,無名詫異地盯著那顆腦袋:

  「尤拉?你怎麼進去了?艾琉諾拉呢?」

  「跑了。」尤拉悶聲回答,「然後他們把我塞進去了。」

  「你給放跑的?」無名問。

  「你也這麼想?」

  「不然不能解釋他們為啥把你塞進去。」無名說。

  尤拉嘆氣:「帕奇他們這麼想,所以我現在在這裡。」

  「所以是你嗎?」無名確認。

  「不是。」尤拉板著臉。

  「那給放出來。」無名指揮著,「這是鬧什麼,別讓我們的合作夥伴看笑話。」

  等大球被割開,尤拉被放出來,帕奇等人也湊過來了。

  「你怎麼給他放出來了?」帕奇不滿。

  「人家說不是他呢。」無名說。

  「他說你就信?」帕奇說,「我說就是他放的。」

  「顯然你的話可信度不如尤拉。」無名說。

  帕奇啞口無言,繼而著急上火:

  「你知不知道那個血指多危險多麻煩?居然跑了!」

  「跑都跑了,還能怎麼辦。」無名說,「你應該這麼想,就算真是尤拉放跑的,我們也得留著尤拉——主動放了人質,剛好跟火山交好嘛。」

  無名不急不慢,慢條斯理地開始了解情況。

  以帕奇的說法,球是從外部被破壞的,而且沒有觸發任何陷阱。

  黑魂里的各種概念,比這還抽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