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啊?你說啥?
「有趣的課題。」瑟濂說,「我是輝石魔法師,本不涉及惡兆這種領域。但最近要研究生命,以後或許可以合作。」
瑟濂的聲音是從操作台底座上傳出的,眼睛卻在上方,托莉夏一時不知道該看哪裡。
「就是說,您對治療玷污現象有新思路?」托莉夏說。
「如果你覺得輝石魔法師的思路是新的,那或許算是新思路。」瑟濂說,「治療惡兆之子的事情以後再說。」
操作台上的手指向外面的惡兆之子:「現在先抽血去吧。」
托莉夏恭敬地離開,召集更多的調香師和惡兆之子以及混種,進行抽血。
混種加上惡兆之子,聲勢浩大,幾乎半個商隊都動了起來,另一半人們自然好奇。
「怎麼這麼熱鬧。」商隊的人詢問,不明所以的調香師也很奇怪。
「需要惡兆之子幫忙治療咒血。」托莉夏說,「來的這位大師可能有治療惡兆的新思路呢。」
「新思路?」托莉夏的調香師同行驚奇,他們在這領域浸淫多年,都知道這有多稀奇多困難。
托莉夏點頭:「運氣好,說不定我們就可以治好惡兆的玷污現象,或者至少阻斷惡兆的傳染性。這樣惡兆之子就可以正大光明、自由地行走在黃金樹下了。」
「惡兆之子,在黃金樹下?」那位黃金之民也聽到了這句話,頗為震怖。
「至少有這個可能。」托莉夏笑著說,「還要看結果。」
托莉夏很高興,並未注意到黃金之子吊稍三角眼中的複雜情緒。
在他看來惡兆之子的忌諱是因為玷污特質,只要治療好,惡兆之子們自然也就不再成為忌諱。
托莉夏看到需要的人都到齊了,立刻糾集隊伍,不再與好奇的商人們寒暄。
「先告辭了。」托莉夏說,「——調香師們分別負責混種和惡兆,抽血要按照比例來,我們之後再調配。」
惡兆身上的各種變異和返祖現象似乎也表現在他們的血液上,幾乎沒有什麼不兼容的現象,可以隨意調配。
詛咒之血在這個場合很有優勢,他們的血液幾乎全部都很忌諱,充滿玷污——且兼容性極佳。
血液按照不同的比例調配,製成濃度不同的血包,從高到低給尤拉進行全身的換血。
當托莉夏終於完成血液的準備工作,送到瑟濂那裡時,卻發現瑟濂已經開始了。
尤拉的四肢都被捆在操作台上,六隻手臂都換上了刀頭,精準而高效地切割著身體。
偶爾需要更大的力量,瑟濂就招呼米莉森幫忙。
看到操控台上的尤拉被切割地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托莉夏看得有點心驚肉跳。
「這是什麼換血前的準備工作嗎?」托莉夏恭敬地詢問。
托莉夏已經認定眼前這個操控台是一位真正的大師,即使已經成為知名藥草學家很久,他現在還是抱著學徒的心態,請教著眼前操作台一樣的大師,試圖學習更多關於惡兆與咒血的知識。
「不是。」瑟濂卻這樣回答他,「我想觀察一下他的身體,還有咒血對身體帶來的影響。」
瑟濂的機械臂切開尤拉腳跟上的一塊組織,插在刀刃上:
「看,這裡已經硬化了,在形成角質。」
「原來是在研究……」托莉夏說,「您的刀法很精湛啊。」
托莉夏還有一句藏在心裡沒說:不像是對待一個病人,倒像是在解剖一具屍體。
「畢竟我已經解剖過很多魔法師的身體了。」操控台發出聲音,「還算知根知底,人體的各種器官和組織,體液和靈魂,我都蠻清楚的。」
「原來如此。」托莉夏說,「我只接觸過惡兆與混種的屍體,出於尊重,也甚少接觸他們的屍體,所以不是很清楚。」
托莉夏若有所思:「或許也是要多接觸正常人的身體,才能搞清楚惡兆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屍體的話,戰爭期間,應該也能搞來不少……」
「屍體?為什麼要用屍體?」瑟濂說,「屍體的話,可沒法了解到靈魂的構造,人是不完整的。」
「啊?」托莉夏愣了,「那您是……?」
「直接綁架活的魔法師做實驗嘛。」操作台的一隻手將刀子比劃了幾下,「那樣才能領悟包括靈魂在內的一切,才能保留他們的靈魂,讓他們獲得永生啊——然後為我所用。」
托莉夏眼神驚恐地退了幾步。
尤拉的身體突然噴出一個血噴泉,吱得一聲噴到托莉夏身邊。
「哎呦,咒血把他血管炸了。」瑟濂立刻將精力轉移到操作台上,「米莉森,清理咒血,我來給他縫合一下……」
忙碌之餘,瑟濂還不忘囑咐托莉夏:
「快點把血液取過來吧,該輸血了。」
托莉夏沉默著離開,在他心裡,這發出好聽女聲的操控台已經以流星追隕般的速度從一個大師變成了邪惡老巫婆。
但邪惡老巫婆的方法還真管用,隨著輸血,尤拉的身體狀況快速穩定下來。
這期間,好奇的人們也逐漸散去,只有黃金之民,一直不遠不近地冷眼旁觀。
「很好,只要把他體內的咒血徹底洗刷乾淨,他的身體還能穩住撐到那時候,應該就成功了。」操作台的機械臂抓起一塊毛巾,擦擦台子上的血跡,長出一口蒸汽。
「可以休息了嗎?」米莉森問瑟濂。
「你去歇著吧,我還需要主持治療,觀察他的狀態。」瑟濂擺擺機械臂,讓米莉森去歇著了。
「這位……大師,不如交給我們吧?」托莉夏上前,看著尤拉有些於心不忍。
輸血過程很順利,但瑟濂喪心病狂地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也沒有停止解剖。割開肉體觀察尤拉的身體在不同血液下的變化,觀察完又讓會治療的梅琳娜和阿美治好,過一會兒再割開。
雖然尤拉的意識被催眠壺按得死死的,理論上應該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但瑟濂的行徑硬是讓原本追求安樂死的托莉夏看得幻痛,甚至開始反思自己原本的做法了。
「放心,我不累的。」瑟濂活動著機械臂,「肉體的精力,果然不如機械啊。你們如果想幫忙,可以幫我上上潤滑油。勞累了一天,我怕這身金屬身體有點疲勞了。」
托莉夏利用自己的藥草知識,調製了一些精油,給瑟濂的軸承和滾輪推油。
心裡則盤算著該怎麼勸說瑟濂停止著慘無人道的研究,放棄讓尤拉持續遭遇毒手,交給他們調香師來照顧尤拉。
「我們護理比較專業。」托莉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畢竟是藥草學家嘛,我們最擅長對付傷員了……」
「無所謂,我又不需要護理。」瑟濂說。
「但是我們護理好,他的身體狀況會更好,你後續治療也可以省心很多……」
「他死不了就行,我是要觀察他的身體變化,身體狀況好才是不正常的情況。」瑟濂說,「這可是絕佳的觀察機會,可以了解到咒血的許多性質和數據。」
托莉夏沒話說了,眼前這操作台根本就不是人,一點人性沒有,他顯然沒法用人類的理由去說服它。
正當他糾結著,幾滴血液突然濺到操作台上,落在塗滿精油的軸承上。
血液爆燃,精油立刻跟著點燃,操作台四周立刻著火。
「誒?」瑟濂大驚失色,「你這潤滑油怎麼還是可燃的?」
「我們也沒做過給機器用的潤滑油啊。」托莉夏說,「這精油也是我們用火油改良的。」
「快救火!」瑟濂叫起來,並且趁著火勢還未蔓延,立刻將捆綁尤拉的束縛割開,拋出火場。
托莉夏立刻蹲到尤拉身邊,為他處理傷口。
操作台變形,再次收攏成那個履帶足傀儡,只是很多油脂收在體內,從傀儡內部各處縫隙冒火。
「那邊有湖!」托莉夏給瑟濂指了一個方向。
履帶足傀儡立刻朝著那個方向行進,在經過一片碎石堆時,突然一個人影衝出來。
是那個黃金之民。托莉夏立刻看出來。
他還看出來,黃金之民手中分明握著一把刀。
刀身突刺,一下攮進傀儡的身體,也遏制了它前進的步伐。
這麼一耽擱,傀儡終於撐不住了,身體裡幾聲爆響,癱在原地不動了。
「為什麼……」瑟濂的聲音模塊還沒有損傷,看著黃金之民,難以置信,「我招你惹你了?」
托莉夏也驚呆了:「你這是做什麼?」
「阻止她。」黃金之民說。
「要阻止她解剖尤拉先生,也不用這麼激烈吧?」托莉夏揚起頭,對冒出的滾滾黑煙行注目禮。癱瘓的傀儡仿佛被弒神的黑焰點燃。
「是阻止她治療惡兆之子。」黃金之民提著刀,神色可怕,語氣凝重,「惡兆……是玷污,是不能出現在黃金樹下的褻瀆!這是禁忌的行徑。」
「所以你就刺殺我?」瑟濂問。
「你不是要治療他們嗎?」黃金之民說。
「我只是有這個想法啊!」傀儡叫起來,「你不想治療惡兆之子你不應該去刺殺調香師嗎?雖然我確實經常探尋禁忌,但這個禁忌關我什麼事?」
「確實如此。」調香師托莉夏聽到瑟濂這話卻也沒反駁,「而且現在研究根本沒開始,我們還在治療尤拉先生。他可不是惡兆之子,只是被咒血侵蝕的普通人。你現在刺殺了瑟濂大師,我們對咒血的性質一竅不通,還怎麼治療尤拉?」
黃金之民尖銳的眼睛看著調香師,又看看瑟濂,說道:
「啊……」
這一聲啊,帶著些許尷尬,些許失策,還有一點不好意思。
托莉夏有點崩潰,雖然瑟濂治療過程中很不人道,但好歹是在治療,尤拉的情況也在好轉。怎麼大好的情況突然就沒了呢?
托莉夏看向瑟濂:「大師,您還能工作嗎?」
「我試試。」瑟濂的一直手臂抬起,流暢地轉了幾圈——
然後劃出一個優美的拋物線,掉了下來。
「看來是不行了。」瑟濂說,「你們想修好這具傀儡,恐怕要好幾天。」
「治療時間能拖一下嗎?」托莉夏問。
「恐怕不行。」瑟濂說。
「治療的窗口期只有幾天嗎?」托莉夏悲痛,「還是說輸血需要一口氣完成,無法停止?」
「是因為剛剛我摔了他一下。」瑟濂說,「感覺摔那一下有點狠,再加上咒血……他該死了。」
「我現在就去找人修復你,或許有專業的傀儡師……」托莉夏立刻起身。
「讓你們老闆來修我吧。」瑟濂嘆氣,「我先回去,替你老闆,他懂點傀儡術。不過我估計他也沒法立刻把我修好。」
瑟濂眼珠低垂,看著自己的身體:
「賽爾維斯那老東西過來,恐怕都修不好了。」
黃金之民提著刀,走向托莉夏。
「你真要殺我?」托莉夏看著面容兇狠的黃金之民,有些茫然。
他手裡已經握住了幾瓶香料:
「我雖然是個藥草學家,但也不是你一個普通的黃金之民可以戰勝的。勸你不要想不開。」
「我來吧。」黃金之民提起刀。
「你來什麼?」托莉夏沒反應過來。
「我來治療他。」黃金之民回答。
「你來?」托莉夏這下反應過來了,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開什麼玩笑?」
「這是我造成的惡果,我來解決。」黃金之民回答,「我一直在圍觀,知道要怎麼做。」
「這是圍觀就能學會的嗎?」托莉夏激動道,「這需要技術,儀式和魔法陣,還有對咒血的了解,才能主持整個輸血儀式——只有能精準把握咒血,才能讓他的身體始終保持穩定……」
「閉嘴。」黃金之民惡狠狠地盯了托莉夏一眼,「來幫忙。」
托莉夏把話咽了回去,提防著黃金之民手裡的刀,將各種用具遞給黃金之民。
「你有信心嗎?」瑟濂看著黃金之民。
「還行。」黃金之民回答。
「那我先回去了。」瑟濂說,「讓你們老闆回來。」
燒毀的傀儡立刻癱軟,似乎失去了所有動力。
瑟濂的意識返回學院。
睜開眼眸,呼吸著輝石頭罩熟悉的氣息,瑟濂想著那黃金之民的話,還有些感慨。
禁忌,無數人忌憚恐懼,甚至因為過於恐懼,而做出比禁忌更為恐怖惡劣的事情。
自從上次的魔女審判,瑟濂已經很久沒有再接觸到這種對禁忌的瘋狂抵制了,她甚至還有些懷念。
想到此,瑟濂再次想起了無名。
這個人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探尋禁忌。
雖然從未表露出來,但瑟濂一直很感激無名,也很高興能有人理解自己,肯定自己。
另一方面,瑟濂也產生了片刻憂慮。
「我的知己啊,是否有一天,我探尋的禁忌會連你也不認同呢……」瑟濂嘆息著起身,「屆時,你是否會覺得我很恐怖……」
「啊?」無名的聲音從講台下方響起。
瑟濂扒頭看過去,只見講台下面,一個人躺在地上,血液幾乎流干,他的肚子整個破開,腸子流了一地,血液已經發黑,混合著碎肉,在講台四周呈放射形大片大片甩出。
小傀儡正舉著把菜刀,從屍體的腸子堆里鑽出來,臉上堆滿傀儡凝固的笑容,以及凝固的半固體血污。
「啊?你剛才說啥?」無名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