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群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它們在追趕上呂巨仁之後，就發現這輛汽車一動不動。

  對面是無數人舉槍衝著這邊。

  巴蒂不想引起衝突，喝令群象將呂巨仁團團包圍，準備將他逼進草原。

  車裡的人卻沒有理會外面的情況，只有壓抑到極點的抽搐聲不斷傳出。

  巴蒂漸漸沒了耐心。

  它緩緩上前，正要把車輛掀翻的時候，沈浪來了。

  「巴蒂！」

  沈浪輕呼一聲，胖虎一躍飛進象群中央。

  象群一陣騷動，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快就突破了獅子的重重包圍。

  難道獅群被他全殺光了？

  尤其是被胖虎收拾過的大象哈登，下意識退後兩步，如臨大敵。

  巴蒂女王轉過身，看著沈浪和他胯下的黑虎。

  「沈浪，你要阻止我嗎？」

  沈浪搖了搖頭，「我阻止你幹什麼，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了。」

  「今天誰也阻止不了他死！只是車裡還有一個無辜的女人，我要將她帶出來的。」

  巴蒂看著沈浪，寸步不讓。

  「他讓我失去了兩個孩子，我也要讓他失去最重要的親人，這不過分吧。」

  「這很過分！」

  沈浪和劉如意從胖虎的身上下來，搖頭說道。

  「那個女人是無辜的，巴蒂。」

  「草原禁足令已經解除！你們不能再對無辜的人進行傷害。」

  「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我不介意對你們出手攻擊。」

  巴蒂嗤之以鼻，「就憑你和這個女人？」

  「還有這隻老虎和這隻鳥！」

  沈浪也毫不退縮。

  巴蒂剛要發出不屑的笑聲，遠處又駛來了一個車隊。

  是李曉明的大夏警員，蘇荷姐弟來了。

  眾人見到面前的緊張形勢，全部推門下車。

  蘇荷見沈浪站在象群包圍圈裡面，想要衝過來被弟弟拉住。

  「還有他們，夠了嗎？巴蒂！」

  「或許再加上公園門口的士兵，如果你們敢擅動引發暴亂，我保證亂槍會將你們全部擊斃。」

  母象巴蒂死死地看著沈浪，揚起鼻子低喝起來。

  「你時間不多，我耐心有限！如果你執意要和象群發生衝突的話，我們奉陪到底。」

  「另外，這個人必須死在我們象群的手裡，任何人不能帶他離開。」

  說完，巴蒂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向一旁，同時命令象群讓開一條道路。

  蘇苗拉著老姐走進來了。

  李曉明帶著中州警員都走進來了。

  眾人包圍住汽車，十幾條槍瞄準車裡。

  劉如意看得皺眉。

  看來她要親手打死二師兄的事情，做不到了。

  蘇荷和蘇苗則面色大變，他們看到何慧娟似乎已經死了。

  尤其是蘇苗，在看到女人的那一瞬間，更是痛苦地捂住了頭。

  她終究是死了，終究死在了這場動亂之中。

  「呂峰，出來！」

  隊長李曉明大喝一聲，上前就要拉開車門。

  車窗落下，一隻步槍伸了出來。

  緊接著是呂巨仁充滿絕望的臉，和鮮血一樣通紅的眼睛。

  「哥們，車上還有十公斤的高爆炸藥，我剛才用了1公斤就炸死一個鬣狗群，你們誰想試試，大家一起出發！」

  李曉明臉色劇變，擺手示意眾人退後。

  他也看到，車上的女人似乎死了。

  陷入絕望的呂巨仁做出什麼事情都不意外。

  「老呂，我10點的時候說過，你還有一個小時可活。」

  沈浪則走到車窗外，看著這個傢伙。

  「是我說錯了，你已經活到12點了。」

  呂巨仁看著沈浪，咧嘴笑了，發出嘿嘿嘿的聲音。

  眾人聽到耳里就像鬣狗的叫聲一樣滲人。

  他看了看手錶，收起了槍。

  「讓不相干的人都滾蛋，我和你們聊幾句，然後隨你處置。」

  說完，呂巨仁將10公斤的高爆炸藥綁在身上，推門下車。

  電子起爆器被他拿在手裡把玩，似乎隨時要扣下按鈕。

  沈浪深深皺起眉頭，「你想和誰說話。」

  呂巨仁指了指幾個人，「他們和你留下，其他人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

  被指到人都心中一驚。

  分別是蘇荷、蘇苗姐弟，劉如意，李曉明。

  沒人知道他在這個時候要說什麼話。

  沒準還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沈浪冷著臉正要拒絕。

  四個人已經走過來了。

  呂巨仁呼了口氣，靠在汽車上。

  大雨停歇後，太陽的溫度照耀在他的臉上，讓他感覺自己還是個人。

  「呂峰，你有什麼說的。」

  李曉明掏出一根香菸點燃，緩緩吸了一口。

  看似輕鬆，實則緊張萬分。

  如果這傢伙要充當一次人肉炸彈，所有人都要完蛋。

  他時刻看著呂峰腰間的炸藥，不敢掉以輕心。

  「給我來一根。」

  呂巨仁伸手向李曉明討要了一根香菸。

  點燃後大吸了一口，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從來不吸菸的他，發現這玩意真的很臭，簡直臭不可聞。

  就像他當年看著野熊啃食父母，嘴裡散發出的腥臭味道一樣，令人作嘔。

  他皺著眉，強忍著繼續吸了幾口，終於扔到地上踩滅。

  隨後看著面前的五人，緩緩開口。

  「你們知道嗎！」

  「當年，我和慧娟的爸媽四個人被咬死三個之後。」

  」我才三歲！」

  「村長帶著鄉里的人來我家探望。領導問我和我媽有什麼要求和需要幫助的地方。」

  「我媽什麼也沒說，只是想讓他們不要再每天過來打擾。」

  「幾個大人就問我，需要什麼！」

  「我就要求他們，把整個大山的野獸全部殺光，不要再傷害到其他的人。」

  呂巨仁說到這裡，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你們知道嗎，我提完這個要求之後，大人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的，然後直接離開。」

  「可那種眼神，我一輩子都忘記不了。」

  「後來我長大成人，多少次回憶那個眼神，終於明白過來。」

  「那個眼神的意思是，你還沒有它們金貴，有什麼權利打死它們！」

  「它們吃人沒有錯，我們打死它們才犯下了彌天大錯！」

  呂巨仁說到這裡，哈哈笑了起來。

  「我想明白了，若不是它們正在進食，根本不會被憤怒的村民當場打死。」

  「若是它們吃完以後轉身離開，或許大家更不會向它們出手。」

  「直到多年以後，我看到一則新聞。」

  「一隻老虎從深山潛入村莊，咬死咬傷數人，然後又安然無恙地跑回深山。」

  「當地官方解釋，這隻老虎不通人性，以後會嚴加防範，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

  「從那以後我就明白，一句不通人性，可以讓它們肆無忌憚地吃人。」

  「我看到新聞以後，豁然開朗。」

  「既然動物沒有人性就不會犯法，那我沒有人性豈不是也可以干出任何事情，也不用受到譴責？」

  「我去了新聞中提到的深山老林，找了半個月終於找到那隻老虎。」

  「我殺死了它，並賣了幾十萬塊錢，我不覺得有什麼錯。它吃了人就要付出代價，我在替那些枉死的人報仇！」

  「你們說，我有什麼錯？」

  呂巨仁的話，說得眾人心裡生出怪異的感覺。

  他有什麼錯？

  或者說到底什麼是錯？

  呂巨仁已經繼續說道：「從那裡以後，我就沒人性了。」

  「但我只對動物下手，它們要填飽肚子去傷害人類，我要掙錢養家去傷害它們。這是不是很公平合理！」

  「你們說，對不對？」

  呂巨仁冷笑著看向大家。

  「放屁！」

  李曉明怒聲打斷了他，「中州濕地的一家五口人你為什麼要滅他們滿門，他們做錯了什麼？」

  呂巨仁抬起眼眸，看了看這個身穿制服的傢伙。

  「我說我沒殺過他們，你信嗎？」

  轟！

  眾人全都震住。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認為他做下了滅門慘案後，潛逃到東非成為偷獵者。

  現在卻一口否認，那還能是誰？

  呂巨仁現在自知將死，必定沒有再說謊話的道理。

  李曉明頓時愣住。

  這幾年的調查發現一直是呂峰，難道他們的方向都錯了嗎？

  「呵呵，誰殺的，你們找誰索命。」

  「師妹，我呂巨仁從學藝有成，離開師父之後從沒濫殺過一個人。」

  「你來清理門戶，可曾真正了解過我？又可曾真正了解過我那位……」

  「算了，多說無益。」

  呂巨仁停了下來，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一旁的劉如意臉色劇變，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

  難道造成中州滅門慘案的根源，實際上是那位大師兄?

  呂巨仁已經不再提及此事。

  「李隊長，中州滅門慘案不是我做的，這點我希望你調查清楚。」

  「我不希望呂家村還有人認為我在大夏殺了人！認為我媽生了一個殺人犯的！」

  呂巨仁似乎對這個名聲非常在意。

  李曉明的神色陷入思索，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這個傢伙，好像在交代遺言一樣。

  他要幹什麼？

  魚死網破？

  還是畏罪自盡？

  隨後，呂巨仁又看向蘇荷姐弟。

  "感謝你們照顧我的妻子兩天一夜，讓她能挺到現在，謝謝你們。"

  這個十惡不赦的傢伙，給姐弟倆深深鞠了一躬。

  蘇荷下意識抓住了沈浪的手，她感到一絲害怕。

  面前的男人似乎馬上要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沈浪給她一個鎮定的眼神，示意一切有我。

  而蘇苗想破口大罵什麼，卻再也說不出話。

  何慧娟已經死了，他最後一絲幻想也徹底破滅。

  況且無論如何，呂巨仁做到了一個丈夫應該做的事情。

  你可以譴責他喪心病狂，譴責他為了錢不擇手段。

  但不能譴責他不負責任。

  從他敢孤身一人進入獸群拯救何慧娟，就值得所有人高看一眼。

  呂巨仁又看向了劉如意。

  「師妹，告訴師父，小峰沒拿他老人家的武藝教給任何人，更沒拿他傳授的殺人技法對任何人亂殺，我能用槍解決的事情，絕不使用拳頭。」

  說完，他看著劉如意咧嘴笑了一下。

  劉如意不知為何，突然後悔自己衝動地跑到東非。

  或許二師兄和嫂子的死，她也沾染上了一絲因果。

  「師妹，你的心魔二師哥大概明白。」

  「鐵掌門傳男不傳女，這是數百年定下來的規矩。」

  「你可以回去告訴師父，他不用指望大師兄了，我如果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的話，他已經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劉如意聽到這裡越發確定，中州濕地的案子就是大師兄做下的。

  兩人來到撒哈拉大陸似乎就分道揚鑣，各自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但似乎大師兄走得更遠，走得更沒有得回頭的餘地。

  「二師哥，我……對不起。」

  劉如意喃喃地說了一句。

  呂巨仁聽到之後，整個人似乎得到了救贖。

  他的眼神一下子活過來了。

  下一刻，他解下身上的十公斤烈性炸藥，扔給李曉明。

  「行了，都走吧。沈浪，你留一下！我最後給你說幾句話，咱們也算不白認識一場。」

  李曉明接下對方扔過來的炸藥，整個人鬆了口氣。

  看來，他還是沒有下定畏罪自殺的決心。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悍勇。

  如果一切真按照呂峰交代的話，他被抓回大夏受審，根本死不了。

  李曉明還不想走，但看到沈浪沖他打了個手勢，頓時心中一驚。

  不知何時，象群的包圍圈進一步縮小。

  顯然是它們已經失去了耐心，打算上來展開復仇。

  李曉明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小聲道：「沈浪，這幫大象……」

  「我沒辦法，呂巨仁捅死了母象王的兩個孩子，除非把這群大象全部殺光，否則誰也帶不走呂巨仁。」

  沈浪看著緩緩走過來的象群，「李隊，你帶人出去吧，一會我見機行事好了。」

  「你小心點。」

  李曉明只好不再多言，帶著眾人慢慢退象群的包圍。

  在耽擱下去，被群象攻擊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浪，你……」

  蘇荷不放心沈浪獨自在包圍圈裡，想要拉他也退出去。

  沈浪沖女孩笑了笑，對蘇苗虎起了臉。

  「苗苗，趕緊帶你姐去醫院，還特麼愣著幹什麼呢。」

  蘇苗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由蘇荷掙脫直接將她拉了出去。

  此刻，只剩下千餘頭大象包圍著沈浪和呂巨仁兩人。

  巴蒂道：「沈浪，我給他的時間足夠多了！你可以讓開了嗎？"

  象群進一步縮小了包圍圈，留給兩人的只有幾米的距離。

  黑壓壓的大象包圍之下，似乎天空都暗了下來。

  沈浪沒有說話。

  呂巨仁也渾然沒有懼色。

  他點了一根煙吊在嘴裡，笑著問道。

  「沈浪，你是我見過第一個能和動物溝通的人。它說了什麼，是不是要的我碎屍萬段？」

  沈浪點頭，「不好意思，老呂，今天你怕是要屍骨無存了。」

  近千頭憤怒的大象發起攻擊，沒人可以在它們的包圍下倖存。

  「有什麼遺願，你可以告訴我。另外把何慧娟交給我，我幫你送回大夏安葬。」

  呂巨仁回過頭看了一眼妻子，一陣搖頭。

  「不必了，我和她在一起就行，謝了！」

  「沈浪，你知道我的身世吧。」

  突然聽呂巨仁說起這個，沈浪看向他：「怎麼了？」

  「呵呵，知道就好！我給你說兩句話，關於我師兄的，你記好了……」

  他突然勾住沈浪的脖子，低聲說了兩句。

  沈浪蹙起了眉頭，沒想到呂巨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居然給他說了這些話。

  這讓他不禁聯想起颯露紫的突然出現，以及顧諾瀾那個女人。

  沈浪正想多問兩句，突然瞪大了眼睛。

  「呂巨仁，你特麼何必如此痛苦！我給你一個痛快不行嗎！」

  呂巨仁已經扔掉手中的拉環，瘋狂大笑起來。

  「沈浪，我這輩子不可能被動物殺死，我連皮肉筋骨都不可能給它們留下一絲一毫！」

  「娘！兒子不孝，帶著媳婦找您來了！」

  說完，他直接鑽進越野車裡。

  沈浪已經飛身而起，迅速向包圍圈外後退。

  「巴蒂，讓象群快退！」

  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

  轟！

  整個越野車發出了一道白光。

  隨後，整台汽車被大火瞬間吞噬。

  象群猝不及防被波及到，不少大象渾身是火，痛苦的滿地打滾。

  汽車裡傳來呂巨仁瘋狂的笑聲。

  似乎他寧死還能坑了這群大象一把，異常得意。

  而他引爆的手雷，正是青蝰的那顆白磷彈。

  上面的仙鶴早登極樂，似乎預示了呂巨仁的最終下場。

  大火熊熊燃燒。

  瘋狂的笑聲漸漸變小。

  墾尼亞的官方軍看到起火，慌忙拿著滅火器趕來救援。

  等滅掉了大火，越野車已經燒成鐵架。

  裡面一切都蕩然無存。

  沈浪站在象群之外，呆呆的看著。

  果然，這個人寧死，皮肉筋骨都不會給象群留下一絲半點。

  他活了一輩子，原來只想向動物復仇。

  【叮！系統提示……】

  沈浪地腦海里已經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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