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景

  奶奶那雙白瞳轉了轉,聲調嘶啞,「你確定,自己是在龍王廟的門口找到這小子的?」

  張德海微微一詫,「確定!我在江面上聽得真亮,那聲音絕對是從龍王廟裡傳出來的!」

  他這話說完,滿屋的人再次沉默了。

  只因這個龍王廟,它是有幾分邪性在的……

  我們村子世代居住在江流沿岸,根據考古最新的研究發現,兩千年前這裡就已經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了。

  穿過守龍村的這條江,就是黑龍江。

  黑龍江起源額爾古納,流經中蒙俄,古稱羽水、黑水等。

  曾有地方志記載:黑龍江水黑,蜿如蛟龍,故名為黑龍江。

  但村里老人口口相傳的卻是另一個故事。

  傳說在遠古時期,江里住著一條通體玄黑的惡蛟,喜食未滿十歲的孩童。

  每年江邊的百姓都要挑選出兩對童男童女給這條惡蛟上供,否則它就會興風作浪,讓洪水席捲村莊,惹得兩岸民不聊生。

  長此以往,村子裡的年輕人紛紛逃走,百姓談江色變,小兒夜不能啼。

  薩滿們做法請來了一條小白龍,它體恤百姓不易,與那條黑蛟展開殊死搏鬥,大戰了七天七夜後,雙方難分難解。

  百姓紛紛拿起自家的鋤頭、鐮刀,上前相助白龍。

  最終齊力戰勝了那條黑蛟,從此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黑蛟墜落江水,血把江水染成了渾黑色,黑龍江由此而得名。

  為了紀念白龍,百姓便在上游修建了一座龍王廟,若有漁民出船,必先去廟中上香祈福,保佑船上的人平安歸來。

  奶奶卻說,這個故事聽聽就好,不能盡信。

  我問她事實到底如何,守龍村守的龍,就是那條小白龍嗎?

  聽上去,他應該是個正派角色吧?

  奶奶不願解釋,反而用一種悲憫的神色看著我。

  她說早晚有一天,我自會知曉。

  但她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至於我為啥說這龍王廟邪性,是因為九八年發洪水,守龍村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帶。

  那年我還沒出生,聽奶奶說我們村的房屋全部被大水衝垮,江面上飄著動物與牲畜的屍體,連大樹都被連根拔起,橫在水中。

  還好村長有先見之明,提前帶著整個村的人逃到了鎮上,並無人員傷亡。

  村民們坐卡車離開的那天,都親眼看見了江水淹沒自己家園的慘狀。

  當大水衝到村口那座龍王廟前,竟自行分流為二,繞過廟門朝其他地方流去。

  滔滔江水,遍地殘垣,唯有那座龍王廟依舊穩穩噹噹坐落在那裡,屹立不倒。

  等到洪水散去,大家回到守龍村準備重建家園,有人發現龍王廟中竟憑空多出了一副棺槨。

  那棺槨宛如一條小船,兩角尖尖,不是中原地區常見的墓葬形制。

  紅色的棺蓋上雕刻著二龍戲珠,雕工精湛絕倫,連龍的鱗片都栩栩如生。

  船頭與船尾繪著逐鹿之戰時的場景,還有一行誰都看不懂的鬼畫符,刻在了右下角的位置。

  棺槨所用的木料也十分講究,奶奶說這叫紅椿陰沉木。

  因被水浸泡太久,木質里的紅色素逐漸透了出來,鮮紅如血。

  這船型棺應該在江中沉了有些年頭,是被這次發大水給衝上來的。

  那時候大家的文憑都不高,縣裡派學者來考察,說這棺蓋上刻的鬼畫符是中國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

  那行鬼畫符的大概意思是:鎮龍棺。

  學者也看不出這棺材的具體年份,但通過龍王廟內畫棟的風格,判定出這座龍王廟和鎮龍棺應該是同一時期的產物,其他不得而知。

  他用手拍了拍棺蓋,說這裡面好像是空的。

  把耳朵湊近去聽,臉上卻驟然變色,大叫了一聲便往向後退。

  村民都好奇的問他聽到了什麼。

  他驚恐道,「我……我好像聽到了人的心跳聲!」

  這怎麼可能!

  有心跳的一定是活人。

  可活人又怎會被封在棺材裡!

  「可能是我聽錯了吧……」

  他也覺得甚是詭異,試圖遮掩過去,卻說什麼也不敢再靠近那副鎮龍棺。

  打算先回去上報給市局,讓省里派人來查看。

  結果那名學者在回縣的半途中遭遇了車禍,連車帶人被撞進了江里,撈了幾天也沒見蹤影。

  按照當時江水流速判斷,估計人都被衝到俄羅斯了,活下來的概率極為渺茫。

  這些事是所有村民都親身經歷過的,並非我胡說。

  從那之後,大家都對村口的那座龍王廟退避三尺,就算是身高一米八的壯漢也不敢從廟門前經過,更別說去那附近游泳釣魚了。

  張德海說張德柱的屍體就躺在龍王廟裡,連一向主持大局的村長也眉頭緊鎖,叼著煙說不出話來。

  奶奶再次詢問,「你看到德柱的時候,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張德海仔細回憶了下,「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他手心裡緊握著一隻河蚌……」

  「把那河蚌拿過來!」奶奶說道。

  張德海把河蚌交到奶奶手裡,我偏頭去瞧,發現那就是江里最普通的大馬哈蚌。

  奶奶卻囑咐我去撿些小石塊。

  我知道她這是想問話,從院子的雪地里撿來九塊石子,擺成一個圓圈,然後把那隻巴掌大小的河蚌放到陣眼的位置上。

  她嘴裡念念有詞,隨著聲調愈發高昂,地上那隻河蚌竟然劇烈顫動起來,發出磕碰的響聲。

  過了兩分鐘,蚌殼碎了。

  裡面流出一灘漆黑濃稠的液體,像是墨魚吐出來的汁……

  奶奶的表情無比嚴峻,額頭溢滿冷汗,「他回來了……他要回來了!」

  「誰要回來了?」村長追問道。

  奶奶沒有牙的嘴唇兜兜著,緩緩吐出兩個字,「龍王!」

  在場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顯然是對這倆字格外懼怕。

  奶奶鄭重說道,「必須儘快把德柱的屍體下葬,否則會鬧出禍端!」

  張大娘一聽不樂意了,「我家兒子頭七還沒過,不能下葬!再說外頭雪那麼厚,土都被凍上了,怎麼挖?」

  我們村民風守舊,老人都不肯接受火葬,還是想要入土為安。

  好在家家戶戶都有田地,死後直接葬在自家地里,也就沒人管了。

  村長也認為現在下葬太過倉促,語重心長道,「老姐,現在還沒出正月,辦喪事恐怕不吉利啊!」

  奶奶卻冷笑了聲,「等真過了頭七,一切都晚了!你們不肯聽我老太婆的話,那就隨便你們吧。」

  「小鹿,咱們走!」

  我扶起奶奶,當著張家人和村子的面轉身走掉。

  奶奶卜卦從未出過錯,當天晚上,張家便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