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鮭魚野菌拌麵

  第二天一早,何田煮了一大鍋紅棗薑茶,放進瓶子中套上棉套保溫,掛在胸前,獵槍得背在另一邊,這個時候抓鮭魚的可不止是他們。

  捕鮭魚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洄游的鮭魚就像破繭而出的蠶蛾,生命中剩下的唯一任務就是完成繁衍。所以,它們不進食,日夜逆流而上,不停地游向淡水溪流,它們誕生的地方。溪水中高高的石頭、強勁的水流甚至可怕的熊口,都無法阻止它們。

  因此,你沒法用釣餌去釣魚。只能用網去撈。

  而難度也在這裡,成年的鮭魚大多重達十公斤以上,十五公斤的也常見,二十公斤、三十公斤、甚至更重的都有,它們充滿力量,能跳起一米多高,扭動時力氣也很大,它們身上是細膩的鱗片,還有一層粘液,這讓捕捉它們更加困難,想像一下,要把一個手臂那麼粗長、十五公斤重的大肥皂從水裡提起來有多麼不容易,更別說這個大肥皂還在不停撲騰跳躍,要是被它的尾巴打中,足以讓人頭暈目眩,鼻子都噴出血來。

  可是它們非常好吃啊……

  魚肉醃製熏制之後可以吃一整個冬天,有了它們,今年冬天就不用一直鑿冰捕魚了,只在想吃點新鮮魚的時候釣幾條就行。一想到不用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氣里拉網捕魚,何田就覺得幸福。

  昨天,一紮好帳篷,何田把另一隻撈魚的網兜也組裝好了。

  撈鮭魚的網兜是用特別堅韌的竹竿做的,網圈直徑超過半米,網繩也格外結實。

  鮭魚是集體活動的動物,在一條溪流出現時往往成群結隊,要是遇見了魚群,不必客氣,使勁用網撈就對了。常常能一網撈到兩條鮭魚,可要把數十公斤活蹦亂跳的鮭魚提到岸上可不容易,小溪里全是滑溜溜的石頭,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才到手的魚有可能就這麼又溜走了。

  太陽升起前,先吃飽肚子,然後把所有乾糧食物全都裝回一個背包里包好,包帶上栓著一根繩子,另一頭拴上一塊石頭,悠起繩子,把石頭投向大樹粗大的樹枝,石頭掛住樹枝後垂下來,這時,再抓住石頭和繩子,把包拉起來,把繩子在樹幹上綁緊,裝著食物的包就牢牢地掛在了樹枝上。

  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保護食物,更是為了防止獵食動物被引來。

  「你可不想打開帳篷,看到一隻熊正躺在裡面,剛把你的乾糧當開胃菜吃掉,正等著你這正餐呢!」何田呼口氣,把繩索拉緊,指點易弦去把他那隻包也吊起來。先練練手,等捕到了鮭魚,也得裝進包里吊起來。

  現在河水還太冷,要再等一會兒才能下水。

  等待的時候也不能閒著,得撿些乾柴,放在營地備用,還要再砍幾根一拳握的小樹,準備搭熏魚的棚子。

  何田撿木柴的時候不停看向溪水,小聲念叨著,「鮭魚啊,快來吧!快來吧!」

  一切準備就緒,太陽也升起來了,何田捲起褲腿,綁緊草鞋,舉著漁網踏進溪水裡。

  冰冷的溪水讓她連打兩個哆嗦,幸好胸前掛著的熱水瓶散發出暖意。

  誰也不知道魚什麼時候會來,所以只能守水待魚。

  半個小時候,太陽越升越高,魚群來了!

  易弦遠遠地就看見它們銀灰色的背脊,在溪水中涌動跳躍,他握緊漁網手柄,把網伸在魚群必經的水流下,再猛地用力舉起,落網的鮭魚甩水一連串水花,站在岸邊的小麥興奮地汪汪叫著。

  他高舉著網兜,一步一步走到岸邊,這段溪水的流速還是挺快的,水沒到他的大腿,走得並不容易。

  他剛上了岸,何田也網到了兩條魚。

  她喜笑顏開,把一個長方形的大竹筐子拖進溪水裡,裡面放上兩塊大石頭,再小心地把魚一條條放進去,蓋上筐子蓋。

  筐子的蓋子上有兩個繩圈,可以扣緊在筐子邊上,裝在裡面的魚就無法跳出來了。

  筐子裡可以擠進去十幾條魚,何田想等魚多了,一起宰殺熏制。現在先養在竹筐里。

  他們再回到溪流里,這一波的魚已經遊走了,又要等待下一波魚了。

  這一等,就等了半個多小時。

  易弦這時明白何田為什麼煮了一大鍋薑湯了,他的腿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溪流里有許多大石頭,溪水撞在石頭上,激出水霧,很快也把他們的頭髮和身上也潤濕。雖然有大太陽在頭上照著,還是很冷。

  易弦看到何田嘴唇都變白了,就說,「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何田牙床都在打顫,再看看水裡,絲毫沒有魚要來的樣子,只好暫時撤退,喝點熱水,吃幾口乾麵包,補充能量。

  「要是等會兒有魚籽,我們就做魚子醬!」

  「要是有燒酒,這時候喝上一口,身體就暖和起來了。」

  「要是有橡皮靴子和橡膠連體褲就好了,以前的漁業工人都是那麼穿的。」

  「就算穿了橡膠連體褲,站在水裡也還是很冷啊。」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又回到水中。

  還好,等了不到半小時,又一波魚游過來了。

  這次他們沒再拉著網兜去岸邊了,何田帶了一個布袋,和易弦一起把網兜里的魚抓到布袋裡,綁緊的布袋上栓著繩子,掛在易弦腰上,裝好魚之後扔進水裡,魚就能繼續活著了。

  這麼做固然可以節省時間,在魚群出現的時候能讓他們多捕幾條魚,但是每次裝魚進袋子也是艱難的,尤其是當袋子裡多過三條魚之後,這個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

  易弦被一條魚尾重重打在手臂上,何田還差點滑了一跤,雖然扶住了身邊的大石頭,沒摔進溪里,但是衣服幾乎全濕了。

  兩人拖著布袋回到岸邊,把魚倒進筐子裡又是一番苦戰。有條魚差點就跳出來了。

  何田惱了,「提出來吧,先把它們都宰了!」

  這當然是氣話。

  可是兩人頭上身上都濕了,冷得上牙打下牙,他們只能暫時在溪邊升起火,換了身衣服,把濕衣掛在太陽下晾曬,再坐在火邊烤烤火,喝點薑湯暖暖身子,繼續捕魚。

  一天結束後,看著滿滿的收穫,把一條一條肥美的鮭魚抓出來洗剝乾淨,切下魚排,那種成就感和滿足感彌補了寒冷和勞累。

  太陽一下山,林子裡就到處都是一種小黑蚊子,一群一群黑霧似的撲向他們。

  小麥和大米的鼻子都給咬得流血了。

  何田讓易弦在營地四周生了幾個火堆,她找了些白樺樹,剝下一截樹皮,再砍下幾根帶著葉子的樹枝,放在火堆上熏出煙。

  這些煙讓蚊子群不敢靠近,大米和小麥終於得到一點安寧。

  切好的魚排每塊橫著切成兩半,放在溶化放溫的鹽水中醃上幾個小時,就能熏制了。

  醃魚的時候還可以根據個人口味加入別的調味料,何田加了鹽,糖,黑醬油,還有一小撮神秘粉末。

  易弦問她粉末里都有什麼,她得意洋洋的,「這可是我不傳之密。」

  他用指尖沾了一點粉末嘗嘗,只能分辨出有一點花椒的味道,至於還有什麼,真的是神秘粉末。

  太陽落山後,溪邊更冷了,在溪水裡上十幾分鐘就會冷得直打顫。

  易弦又抓到一條魚後,叫何田,「收工吧!太冷了。」

  何田搖頭,「還能看到呢,我再等一會兒。」她身上穿著鹿毛馬甲,還是直發抖,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了。

  易弦也不跟她廢話,把魚裝進布袋之後,網兜插在腰後,直接過去,兩手往她腋下一插,把她舉起來,往肩上一放,抱著往岸上走。

  何田驚叫一聲,又不敢掙扎,她怕自己一掙扎讓兩個人摔倒,氣得趴在易弦肩頭拍他後背,「為什麼那樣抱我?我是小麥麼?」

  她原先想錯了,即使她站直了到他肩膀,只要易弦願意,照樣可以像抱小麥那樣把她抱起來舉高高。

  易弦哈哈笑,他後背被她一拍,笑聲裡帶著嗡嗡的震動聲。

  到了岸邊,他把她放在地上,握住她冰冷的手,「你看,你這麼冷,多抓幾條魚又能怎麼樣呢?你是女孩子,可不能一直這麼凍著。」

  何田讓他牽著手,點點頭,「嗯。」

  回到營地,何田把篝火燒旺,易弦提一桶水回來。

  他們在火上放上鍋,燒開水後投入兩卷麵條。這些麵條有一厘米寬,是為了方便攜帶故意壓成這麼寬的,這樣面即使壓碎了,下鍋之後也不影響口感。要是易弦說的那種銀絲面,一壓碎就變成麵粉渣了。

  麵條煮好了,撈出來放在盛著冷水的鐵鍋里過水,瀝乾,火上換上鐵鍋,放一塊鵝油,再放幾塊一路上撿的野菌,輕輕翻炒。

  野菌這種美味吃起來挺麻煩,因為長得貼近地面,下雨時雨滴打在地上,濺起的泥點全被菌蓋接住了,長在樹根附近的也一樣,被雨水從樹上沖刷下來的沙子木屑全都落在小傘上,吃之前要用毛刷子仔細刷淨,但是,一旦放進油鍋里,那種香味就讓一切瑣碎勞動有價值了。

  野菌炒成金黃色,再放進兩塊最為肥厚的魚排。魚排煎了一下,橙色的魚肉就變成了粉紅色,紋理上有著漂亮的白色脂肪,這時再把麵條放進鍋里稍微炒一下,讓麵條吸收魚肉和野菌的湯汁,加上一點鹽,就可以吃了。

  吃飽了,再吃點昨天采的黑莓,燒上一大鍋水,在木桶里加上一瓢,把腳放進去泡一會兒,骨頭裡最後那一點寒意也被驅趕走了。

  現在,醃在鹽水裡的魚排已經可以熏制了。

  把早上砍下的三根木棍一頭捆起,分散開,立在地上,就形成一個圓錐,再在上面蒙上一塊油布,就成了一個小帳篷。

  在木棍上距離地面一米多的地方掛上個竹網,切好的魚排均勻放在上面,下面升起火。紅楊木和柏樹枝都很潮,很快就散發青煙,這時把油布捆緊,這個小帳篷就成了一個臨時的燻肉小屋。

  到了第二天早上,何田和易弦好好睡了一覺,魚排也熏好了。

  熏好的鮭魚肉保留了鮮艷的橙紅色,變得硬了很多,也縮小了很多,其中的水分在熏制的過程中蒸發了。魚排可以繼續熏制,變得更硬,也可以拿回家後放在裝著鹽水的玻璃瓶里做成罐頭,那就能保持肉質的柔軟,也能保存更久。

  今天,他們的早餐就是熱茶配麵包和熏魚肉,再加一勺魚子醬。

  鮭魚的魚籽也是漂亮的橙色,有些鮭魚的魚籽甚至是鮮紅色。

  一粒魚籽就快有一顆曬乾的豌豆那麼大了,比狗魚的魚籽要更多汁,也更美味。

  吃飽之後,他們帶上工具和大米小麥,向上游出發。

  昨天晚上兩個人討論後決定冒險去上游捕魚。

  那裡的河面更寬闊,水流更平緩,還有一片竹林,他們可以砍些竹子,做成一個長方形的大網,用石塊和木樁固定成一個倒V型放在河裡,魚群游到網前就再難前進,這時嘛,哈哈哈哈,只要開心地撈就行了。

  說這是冒險,是因為這裡也是棕熊們喜歡的捕魚地點。

  把熏好的魚排收進一個油布包里,吊在樹上,他們出發了。

  「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在中午之前就能做好網,下午就能捕魚了。」在竹林里,何田和易弦也小心翼翼,兩人說話都壓低聲音,大米和小麥也一樣。

  尤其是大米,它在這裡處於食物鏈的最下游,也因此最為謹慎。

  茂密的竹林中高大的枝葉遮天蔽日,讓視線不那麼清晰,視野所及的範圍也大大縮小,還有厚厚的落葉、長滿青苔的石頭、斷掉的竹子……

  何田和易弦砍竹子時,都要兩人輪流彎腰,留一個人站直了警戒。

  這時小麥的作用就很重要。獵犬的鼻子很靈敏,它們不僅能聞到幾公里以外的氣味,如果沒有下過雨,也能聞到十幾小時甚至幾天前前留下的氣味,如果小麥並沒表現出什麼異常,那麼通常意味著猛獸並沒進入他們的活動範圍。

  做竹網的竹子用不了很多,兩棵五六米高、雙掌合抱的就足夠了。

  快速砍好竹子,他們把竹子搬到小河邊,開始做竹網。

  小河河面有六七米寬,水流比昨天的小溪平緩了很多,河床上也沒有什麼聳立其中的大石頭,河水大約齊腰深,十分清澈。

  何田和易弦先把一根竹子鋸成三米長的兩段,然後,她教他把竹子劈成手指寬窄的條,自己在附近找了些木柴,升起火,把劈好的竹條放在火上燻烤一下,竹子就變得更有彈性,稍微彎曲,可以彎成一個弧形。

  另一根竹子劈成三指寬的片,六片就夠了,兩片兩捆在一起,頭、尾中間各捆一次。

  六片三組竹片平行放在地上,再將彎曲的竹條一對一對錯綜著插進去,相交的地方用繩子紮緊,慢慢就做成了一個竹網。彎曲的竹條之間是一個個上面是圓弧下面尖尖的洞,洞的大小比鮭魚的身子要細一些,剛好能卡住它們。

  這個方法也可以用來扎竹籬笆,不過所用的竹條劈得更細,扎得更密集些。捕魚的竹網,就不用這麼精細了,只要起到阻擋它們繼續向前游的作用就好。

  扎完竹網,眼看就要中午了。

  何田今天不像昨天那樣心急了,和易弦吃了些麵包,喝了點背來的薑茶,才開始找能固定竹網的石頭和木棍。

  然後,他們一人一邊抬起竹網,易弦在前,何田在後,向河中心走。

  到了河心,先固定住一根木棍,用它擋在竹網正前方,接下來就好辦了,稀疏的竹網韌性很強,也很容易彎曲,在兩翼設下木棍後,被水流沖刷著,竹網被漸漸拉緊,十幾分鐘後,就形成了倒V型。

  竹網阻擋了一定的水流,讓更多的河水向兩翼沖刷,這個V型就漸漸更加牢固了。

  河中本來就有魚群陸續經過,被竹網一攔,很快聚了一大群在網前。

  何田易弦從背後拿出大網兜,開始收穫了!

  一整個早上的充分準備工作顯然是有價值的,他們只花了半個小時,就捕獲了三十一條魚。

  這些魚全被放在大米背的背簍里,拿回營地再處理。

  悠閒了快一天的大米對自己背上快速增加的重量感到不滿,大聲打了個響鼻。

  就在何田易弦再次下河捕魚時,岸上的小麥突然對著對岸的林子發出低嗚,齜著雪白尖利的牙齒,高高豎起尾巴。

  何田立刻警惕地向對岸看去,她連忙拉了一下易弦的手臂,小聲說,「熊。」

  易弦手裡正抓著網兜手柄,僵了一下,向何田所看的方向看去,果然,林中站著一隻極大的棕熊,身子將近兩米長,那是只母熊,在它身後,還跟著兩隻小熊。

  這時何田已經端起了槍。

  「怎麼辦?」易弦小聲問她。

  「我們邊退邊觀察。」

  易弦把網兜插在背後,端起槍,和何田一起慢慢退到岸邊。

  母熊和小熊站在林子裡,隔著河水,和他們相望,也十分警惕。

  上了岸,何田拉著大米,趕快向林子裡走,易弦邊退邊望,始終不敢放鬆。

  熊全力奔跑時速度可以輕易達到每小時五十公里,如果母熊現在想要追來,那條小河最多只能幫他們拖延不到半分鐘的時間。

  即使拿著槍,還沒瞄準熊就躥到你眼前了,結果很難預料。

  還好,它並沒追來。

  也許是它的小熊急著吃東西,也許是食物充足,它暫時對侵犯它領地的兩腳獸們沒胃口,母熊在何田他們跑進林子幾百後,帶著小熊走進河裡,享受竹網攔住的鮭魚自助餐。

  可惜自助餐沒能進行很久。

  何田和易弦躲在一塊高地上,看到頑皮好奇的小熊不久後把竹網給推翻了,等急了鮭魚群啪啪亂跳著沖向上游,兩隻小熊的熊臉被魚尾連擊,嗷嗚叫著躲到媽媽身後。

  「哈哈哈!」

  「小笨熊!」

  遠離了危險後,近距離觀看野生猛獸犯蠢,還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