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荷葉糯米排骨

  118

  過了端午,天氣一天天熱起來,樹林中草叢中的蟲鳴越來越多,使鳥雀們的食物選擇大大豐富,它們活躍在林間樹叢,不怎麼再來侵擾何田的菜地和小米地了,不過,插在田間地頭的竹竿上,草繩和布條依舊會隨風輕舞。

  屋檐下,菜園子高高的竹籬邊上掛著的風鈴也隨著一陣陣的輕風發出輕響。

  去年秋季的集市上,何田和易弦把幾乎所有陶製的風鈴都賣掉了,今年,他們用竹子做了些新的。

  竹子風鈴看起來像把沒撐開的小竹傘,很容易做,將一段竹子切割成長短不同的幾截,上方鑽孔,穿成一圈,再加上一片竹節做的頂,竹節中間穿上繩子,穿上一片切割成圓形的竹片,繩子尾部掛上一串野鴨、松雞的羽毛,風一吹,羽毛飄動,帶動竹片敲擊在竹子上,發出有點類似洞簫的聲音。

  洞簫,是何田沒聽說過的樂器。

  按照易弦的說法,也是竹子做的吹奏樂器,類似笛子,但是發出的不像笛聲那樣清揚高昂,而是婉轉低沉。甚至有點哀怨嗚咽的意味。

  做風鈴的竹管鋸成不同長度,敲擊在上面的聲音就有了音階高低。

  看到何田喜歡竹子風鈴,易弦又做了一架竹子木琴。

  竹管做的木琴也很簡樸,將長度不同的八根竹管固定在一根長竹管上,再做個簡單的支架,用一隻勺子,或者兩根小竹棒做的小錘,輕輕敲擊,就能奏曲了。

  在易弦看,這些不過雕蟲小技,可是何田卻大為折服。她的家人沒有誰會彈奏樂器,最多只會唱幾首搖籃曲和兒歌。

  她拿著易弦做的小竹棒,敲敲停停,問題多得不得了——

  「剛才你敲的那個曲子叫什麼名字?」

  「什麼叫音階?樂譜?小節?節拍?」

  何田對這個新玩具愛不釋手,連晚上睡覺都要抱到棚板上再敲幾下,她才不理易弦說的「這是給小寶寶玩的樂器」呢,樂器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過了一周,易弦開始有點發愁了。

  他已經快要沒什麼可以教何田的了。

  何田抱著竹子木琴,學會了彈奏幾乎所有他記得的、能哼唱出的曲目——即使這個小寶寶玩的樂器只有八個音階,還不太準!

  易弦擼擼何田腦袋上的毛,一臉慈祥和惋惜,「唉,你是個被耽誤的音樂天才啊!」

  發覺自己擁有音樂天分的同時,何田在雪地里第一次見到昏迷的易弦時就開始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也破碎成渣渣了——儘管他有一雙修長美麗的手,但是他根本不擅長演奏任何樂器。

  易弦對自己的演奏水平的評價跟他對竹管木琴的評價是一樣的:小寶寶的程度。

  但他依然堅稱,自己的欣賞水平還是很高的。

  除了竹管木琴和竹管風鈴帶來的樂聲,何田家的這片林子裡在今年的夏季還縈繞著荷花香氣。

  她養在兩個水缸中的荷花先是從水中探出一個小小的尖角,先是只比花生粒大不了太多的小包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一天快速長大,變成了比雞蛋略小的花蕾。

  何田天天對著這一枝獨秀的花蕾念叨,「你什麼時候開花啊?你是什麼顏色的呀?」

  從花蕾綠色葉苞的縫隙能看到一絲淡淡的淺黃色。但是,易弦說,荷花大多是粉紅色,白色,黃色、紫色的很少見,只有睡蓮才有這樣的顏色。

  終於,一天早上,何田起了床,站在門前的空地對著初升的太陽伸展四肢,六月下旬的金色陽光如同一簇簇利箭,從繁茂的樹葉縫隙中透射下來,就在其中一束光線投射到花蕾上方時,它像是得到了某種感召,忽然間就綻開了。

  那時易弦剛剛餵完大米和兩頭山羊,正要把它們拉到林子中讓它們自由活動,只聽到了何田的大聲尖叫,沒能見證這奇蹟的一刻。

  他提心弔膽面目猙獰地跑回來,看到何田半蹲在水缸前,溫柔地捧著那朵比家中的茶杯口略大一圈的花朵,以一種他覺得有些熟悉的語氣說:「原來你是粉紅色的呀,一直露著一條鵝黃色的邊兒逗我。啊,我也不是說鵝黃色不好看,你身上什麼顏色都好看!唉,你怎麼這麼漂亮呢?還這麼香……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大更漂亮的花花了……」

  他低頭,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

  那天的早飯,何田堅持在戶外臨時搭建的餐桌吃——不,不是吃,是享用。對著這麼美麗這麼芳香的花朵吃早飯還不算享受那什麼是享受?

  於是,享用早餐的時候,易弦忍不住問何田,「我平時跟小麥,還有跟我從前那些什麼灰撲撲大眼豆豆說話的時候也是這種語氣和腔調麼?」

  何田一臉慈祥,微笑,「是啊!」

  易弦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

  在他看來,這朵姍姍來遲的荷花其實並不大。這荷花也許是因為種植的方法不得當,所以變成了迷你型的,不僅荷葉只比家中吃飯的碗口大一點,就連花朵也很小。

  家中的荷花都開花了,那些隨波逐流在河道里和沼澤、池塘中的荷花更是爭相竟放。

  何田易弦再次劃著名船去取魚籠時,看到不遠處的池塘中,延綿十幾米的碧綠荷葉中全是荷花,紅色的,白色的,已經由盛轉衰長出嫩綠色小蓮蓬的,剛剛綻開淺粉色笑臉的,比何田拳頭還大、只在綠葉中露出一點點粉色的花骨朵,接近中心的部分是鵝黃色的白荷花……

  小船還沒劃近,荷花的清香就遠遠飄來,引得許多蜜蜂、蝴蝶,說不上名字的小昆蟲紛紛飛來。

  「這些——」易弦指一指那些碩大的花朵,用雙手比比大小,「這些才是真正的荷花。」

  何田不理會他,她親手養大的和這些庸脂俗粉怎麼一樣?

  不過,當易弦說到要用荷花入饌,她倒是不會反對。

  易弦采了些大荷葉,給自己和何田一人一片,倒扣在頭上,就像個斗笠,剛好可以遮陰,他也沒忘了小麥,也給小麥的狗頭上扣了一片。小麥把荷葉撓掉,抓著玩了幾下,撕咬成碎片了。

  選飽滿肥厚大小適中的荷葉,可以用新鮮的,也可以曬乾後留著備用,就能做出荷葉糯米雞,荷葉粉蒸肉,或者切成細絲煮粥;荷花只要花骨朵,要將開未開的那種,剝開洗淨,剝下花瓣就可以調製涼菜,把茶葉裝在紗布包里,縫進花骨朵里,過兩三天後再取出來,茶就窨出了花香;小蓮蓬再等等,等長到比拳頭稍大點了,就能摘下來,取出裡面的蓮子,剝開皮,生吃滿口清香,把蓮子煮熟,就能像炮製紅豆沙一樣做成蓮蓉,蓮蓉餡兒的點心都很好吃,順便說一句,蓮蓉鹹蛋黃的月餅最好吃了!蓮子剝殼之後曬乾了,可以存放很久。要吃的時候只要像其他雜糧米豆那樣用水泡發就行了。蓮子紅棗羹也很好喝……

  易弦絮絮叨叨說了一大篇,何田不由驚奇,「你第一次挖蓮藕的時候也說過各種食物,可那時候,我記得你可是只知道吃的什麼,什麼味道,不知道怎麼做啊。」

  「咳,我可跟那時候不一樣了!」我現在是已經掌握了廚房奧義的男人!只要通曉了食物烹調的幾種基本方法和定律,再回憶從前吃過的食物的口感滋味,自然不難推敲出它們是怎麼做出來的。

  他信心滿滿地采了一大堆荷葉,準備回家大展身手。

  收穫了魚獲荷葉,何田易弦跳上岸,試驗他們做的割草機。

  這兩個割草機十分簡易,底部是一個直徑大約十六七厘米的大竹筒,專門截取了兩面都有竹節的部分,竹節上鑽孔,磨圓,放入一條打磨光滑的細竹枝,竹枝露出竹節之後,再加熱彎曲成一個略帶弧度的長方形,這樣,兩端就能再穿入一根竹竿兩側的鑽孔,固定好,推動竹竿,底部的大竹筒就能滾動了。

  這個設計其實就和從前很多油漆工人刷高牆時用的粉刷的設計一樣,不過,滾動的竹筒取代了毛氈滾刷,竹筒上還鑲進去了兩道鋒利的鐵片——從廢罐頭盒上剪下來的,兩道刀片沿著竹筒身體以螺旋線旋轉,上面還切出了鋸齒,用力推在草地上,很快能把一排草割倒了,但是,割倒了第一排草後,就得把割草機抬起一點,再用力推。

  試了幾次之後,兩人沮喪地意識到,這個割草機大概只適合收割矮一點的草,他們拿來當牧草的野草有膝蓋那麼高,對於它們,割草機顯得很笨拙。

  不過兩人也不氣餒,有的是時間再做一個。

  「也許我們應該做個延長臂,安在動力鋸上,然後——」何田雙手握拳放在腹部前,來回扭動腰,「就像這樣,一邊走,一邊左右旋轉,延長臂另一邊裝上圓鋸一樣的刀片,或者葉輪似的刀片!」

  易弦歪著頭想一想,「倒是可以試試看。那割草的時候我們最好穿上防護的靴子,要是刀片碰到草叢裡的石頭,咔嚓——斷了,飛出去,扎到腿里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們現在所用的滾筒就是考慮到地面不平,會有草根樹根石頭塊才這麼設計的,這個設計就不怕刀片會傷到人。

  不管是沼澤邊,河岸上,野草叢的地面總不會平整得如同自己家門前的路,每年開春,化凍的冰河從高山上帶來的不僅有浮木,還有大量的石頭塊和樹根樹枝。

  「那簡單,」何田笑了,拍拍易弦的肩膀,「安個金鐘罩就行了!」

  「對啊!」

  兩人高興了一會兒,又開始犯愁,「不過這樣一來,又得使用柴油了。」

  「唉……好像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人類都被能源問題困擾。」

  「我們買柴油前商量好了只有在鋸木頭和開船時用,現在又加了一條,收割,然後是不是會開始用柴油取暖呢?」

  「也有可能啊。除非,我們找到其他的能源,比如,煤炭。」

  「還有天然氣!」

  「或者我們自己做個沼氣池。」

  「沼氣池太難了,發酵出沼氣有氣溫要求的,我們這裡全年有一半時間是凍土期,溫度不夠。」

  「唉,別說這裡了,我從前住的地方,也有人雄心勃勃地建過沼氣池的,結果,過了一冬天,地下埋的沼氣池都裂了,春季河流水位提高,哈哈,別提了。」

  「還是先挖點草帶回家吧。」

  他們把失敗的割草機放回船上,拿上鐵杴和鋤頭,找到一塊較為平整地,先撿走地面上較大的石頭塊,盤結在一起的草根樹根,然後連著上面的草挖了五塊草皮。每塊草皮帶著大約十厘米厚的土壤,六七十厘米見方。

  從草皮側面看,能看到蛛網似的白色細根。

  把草皮帶回家後,兩人把它們鋪在了靠近坡地的一塊河灘上。

  河灘上的石頭塊、浮木、枯枝等等走已經清理走了,何田還帶著大米來回刨了幾次,撒上了一些漚好的肥料。

  草皮鋪好後,何田揮動鐵杴,把它們壓平,壓實,希望野草的根系能夠和新土壤接觸。

  易弦從河邊提了幾次水,澆灌下去,然後,兩人拿起放在一邊的窄窄的草帘子,輕輕蓋在新種下的草皮上的縫隙上,再在上面壓上幾塊石頭。如果下雨了,他們希望這樣能保護剛移栽的草皮,不讓它們被雨水沖走。

  種好草皮,易弦開始炮製新菜式了。

  他先泡上兩杯糯米,幾粒香菇,然後去菜地拔了幾顆小洋蔥。洋蔥球現在才和雞蛋差不多大,葉子也是油綠油綠的。

  然後,他去了地窖,這才發現,他們並沒有雞肉了。

  別說新鮮的了,熏臘的也沒有。

  「今年打獵打得有點少啊。」易弦感嘆一聲,打開冰箱,找到一塊豬肋排,拿出來化凍,剁成小塊,用醬油、鹽、湯醃上,還豪放地加了幾大勺他剛做好的甜酒。

  大約一小時後,糯米泡好了,易弦放在火灶上的鍋子,裡面的水也煮滾了。

  他取出蒸籠,在上面鋪上一塊大紗布,把糯米倒上,鋪平,再用手指戳了幾個坑,讓糯米蒸的時候能受熱更均勻。

  糯米蒸熟後,火上支起油鍋,再豪放地放上豬油,切碎的洋蔥頭,翻炒幾下,把蒸好的糯米也倒進去炒,再加上香菇和排骨一起翻炒。

  何田聞到香味,跑來看熱鬧,「聞起來真不錯呀。」

  易弦笑,「等會兒吃著更不錯。」

  炒了一會兒,他熄了火,把帶回來的荷葉拿來,一片片沿著葉脈撕成小扇形,鏟一大勺糯米排骨倒在葉片上,幾番摺疊葉子,包成一個個比掌心稍小些的小荷葉包,再放進蒸籠,蒸上半個小時。

  荷葉糯米排骨真的吃起來比聞起來更不錯!

  糯米粒里、排骨肉里都滲入了荷葉特有的清香,和使用竹葉包的粽子味道各有千秋。

  何田舔舔黏黏的手指,「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真是神的食物啊。」

  易弦得意地笑笑,又吃了一個才想起來,「哎呀,應該再放個鹹蛋黃的!」

  何田噴笑,「你是鹹蛋黃星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