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十二帶著這些人入姜州城之後，倒是真的緩解了不少府衙的壓力。
連祁承星看著他指揮有方，將這些本該落魄的災民們教得深有規矩的樣子，都忍不住讚嘆：「此人是個好苗子。若一直留在錢家，的確可惜了。」
是啊，總要他自己先走出來，才能叫旁人看到他的出息。
這麼想著的時候，祁承星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溫玉雪的手。
溫玉雪心生不解。
他的表情卻嚴肅至極：「今日……我總算收到了三殿下的消息。」
「那不是好事嗎？」
溫玉雪總覺得是，事情怕沒有那麼簡單：「為何爺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京中怎麼了？可是賑災糧出事了？」
祁承星低下頭來，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一聲嘆息：「賑災糧，恐怕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了。京中出事了。」
溫玉雪的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覺。
祁承星也沒瞞著她：「太子借著此次災情生了異心，竟策反了京都以西的河固大軍八萬人，又聯絡朝中武將和自己的黨羽，逼宮了。」
逼宮？
怪不得這些日子以來，京中那邊毫無消息。
怪不得連北上的災民們，都被堵在前往京都的官道上動彈不得。
原來不僅是因為人數太多，更有京都此刻恐怕早已封閉城門的緣故！
溫玉雪的心，仿佛墜入冰窖：「太子殿下為何這般按捺不住？他是東宮，是儲君。這天下早晚是他的，何必要背上謀逆大罪？」
祁承星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溫玉雪的髮鬢：「阿雪這麼聰明，定是能明白的。」
他的眸光變得深邃起來：「皇上早就有廢儲之心了。」
對於京中情況，祁承星了解得比溫玉雪想像中的還要深：「這位太子殿下，實在對不住皇上多年來對他的親自教導。不僅為人性子暴虐，還貪圖享樂，荒廢政事。若不是他乃東宮皇后所出，且兒時哄得陛下高興，只怕陛下當日是絕不會立他為太子的。」
祁承星的眼中，帶著蒼涼和悲憫，恍若超脫於這個世間，站在旁人無法企及的高處：「他在位的這些年，對陛下的話一直陽奉陰違。蠶食陛下手中的權力，對待不願攀附他的臣子們更是心狠手辣。前些年，因為陛下對他的信重和皇后從中矇騙，連朝臣們都不敢和陛下說實話，朝中處處都是對太子的誇讚。」
他這麼一說，溫玉雪也想起來了：「不錯。自從太子殿下接手賦稅一事之後，對我們這些商賈的稅負是越來越重。而且我們每年還得給他門下管理此事之臣送去重禮，否則便是遠在姜州，也無法立足。我以為……這一切，陛下都看在眼中。」
「哎！」祁承星難得這樣嘆息搖頭，「所以這些年，其他的幾位皇子對太子能避就避。連三殿下這般文韜武略，也根本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可惜……還是讓太子殿下察覺了。」
他拉住溫玉雪手，眸色格外認真：「我不瞞你，此次三殿下來姜州，是皇上的意思。白山下頭有鐵石的事情，皇上已經知曉。所以他想讓三殿下在太子殿下還沒注意到白山的時候，就帶人來接管，防止太子私下著人利用這鐵石礦鍛造兵器。」
顯然，皇上還是晚了一步。
溫玉雪順著祁承星的意思，往下分析：「這一次的災情，讓太子殿下覺得時機到了。」
「是的。」
祁承星眸光森冷：「三殿下不在京中，太子也察覺到皇上開始對自己的厭煩。所以他便想著先下手為強，好在他這些年一直小看了三殿下。這才有機會讓殿下此次回京調動其他的兵馬保護皇上。如今三殿下和皇上被圍困在皇城之中，好不容易才將消息傳出來的。」
溫玉雪明白了。
心下生出些苦澀來，但她還是認真抬眸：「所以……你要走了是嗎？入京去，幫助三殿下？」
祁承星知道溫玉雪聰明，一向冷靜的眼底，露出不忍和不舍：「我會很快回來，你不必為我擔心。」
如何能不擔心呢？
可如今溫玉雪能做的，也只有相信祁承星：「知道攔不住你，什麼時候上路？可需要我為你準備些什麼？」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溫玉雪覺得與祁承星離別，也成了這樣難以面對的事情？
祁承星的眼底，卻多了幾分無奈和憐惜：「那麼……這姜州城的事情。」
「我會盡己所能。」
溫玉雪不敢和祁承星保證什麼：「若能護著姜州，我會用儘自己的力氣。若不能，我也會護著自己，護著我們在意的人。只是祁承星，你要給我個準話。若姜州真有一日我只能守得住自己了，祁家你還要嗎？」
別人或許無妨，祁朋興卻是祁承星一定會在意的人。
那是他的父親！是他在姜州最後的血脈。
然而提起祁家，祁承星的眼神又變得冷峻下來：「不必在意。祁家的路，是他們自己斷了的。若真到了那一日，他們自求多福，你不可為祁家操勞涉險。」
二人心有靈犀地不提「離開」二字，卻處處都透著離開之情：「我雖走，但張淳會留在這裡。你有什麼事情都可與他商議，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要與你說好。」
祁承星看了看外頭天色：「若我順利，十日之後或許能請得動南邊的鎮海軍。到時候或許五萬大軍還要從姜州過，只怕……會在此補給。」
十日之後……姜州還能剩下多少糧食？
但祁承星在前方拼命，溫玉雪也得讓他放心：「我來想辦法。只要你們京都的事情能做成，賑災糧早早抵達，姜州會好起來的。你只管做你的事情，我也只管做我的事情。我們——」
下一刻，溫玉雪便被祁承星擁入懷中。
他不必言說旁的，溫玉雪也知曉他的心意。
安安穩穩地將身體靠著祁承星，她只有一句話要囑託：「無論如何，你要平安回到我的身邊來。」
要的是祁承星的承諾，卻叫祁承星第一次這樣紅了眼眶：「阿雪，待我歸來之後，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阿雪，到了那個時候，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阿雪，等我。」
溫玉雪得了這承諾，才轉過頭去。
她不想看祁承星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