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一個不留,長樂之死

  皇帝的眼裡閃過一道志在必得的寒芒。

  他已經在設想七皇子聽到他的允諾,會如何誠惶誠恐!他也沒想到,事到如今他要尋的竟是這樣一個幼齡小兒。

  定是激動壞了吧!

  所以半晌都沒回答。

  他看向七皇子,眼裡帶著詫異,就差直接問他怎的還不跪下謝恩。

  七皇子微垂眼前,掩住眼裡的譏誚,聲音平靜冷淡,「父皇,江家的事為何不能查?」

  「如今京中百姓對此事已經議論紛紛,大家都想還江家一個公道和清白。」

  頓了頓,七皇子緩緩抬眸,「還是說,父皇早就知道嗎?」

  皇帝的心一顫。

  七皇子這話……問到了他的心坎上,他的眼神微微閃爍,心裡也難免心虛。

  便惱怒道:「你在胡說什麼咳咳咳……」

  因為太激動,在所難免的咳嗽出聲。

  皇帝稍平復了下心緒,這才道:「朕說什麼,你只管去做便是!」他的語氣里稍帶著幾分威脅。

  想要他的支持,想要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那就按他所說的去做!

  七皇子輕輕搖頭,看著皇帝道:「父皇,我不想要太子之位。」

  「我要真相。」

  他本可以與皇帝虛與委蛇,但他實在沒有這樣的興致,索性也就直言。

  皇帝猛然抬眸,怒視七皇子,「你,你與他們……是一夥的!」

  「父皇何必說的這樣難聽?」七皇子道:「我們只是在追尋真相而已。」

  「滾!」

  「咳咳咳!」

  「咳……」

  皇帝憤怒呵斥出聲,整個人也咳嗽出聲,好似要將肺都咳出來一般。

  七皇子還真怕這會兒就把皇帝給氣死了,畢竟當年江家的案子就是皇帝定的罪。

  宋姐姐的計劃是由皇帝翻案。

  所以七皇子很迅速的便退出了養心殿。

  不多時,李寧海匆匆近殿,滿臉擔憂的看著皇帝,雙手奉上茶盞,「陛下!陛下您消消氣。」

  皇帝沒喝茶,反而一手揮開。

  雖然動作很快,但李寧海還是注意到,皇帝的手在顫抖!

  他是不想承認他自己老了……

  李寧海樂得裝傻,忙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皇帝沉默片刻,看著李寧海道:「朕有件事,要你親自去做。」

  李寧海姿態恭敬,「請陛下吩咐。」

  皇帝看著李寧海,心裡輕輕嘆息一聲,他如何都沒想到,到了如今他竟成了孤家寡人!

  身邊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李寧海。

  「朕手書一封,你即刻讓人送出宮去,送去武安侯府與成國公府。讓他們率兵,進宮救駕。」

  先前造反的的確是二皇子。

  但二皇子被帶走之後,他還是被軟禁了,見不到他的大臣,也發不了命令。

  程鈺此舉……無異於謀反!

  「程鈺謀反,罪不容誅!」皇帝咳了兩聲,一一吩咐下去。

  最後又對李寧海道:「定王府的白側妃也與此事有關,不留!」

  李寧海聞言,迅速抬頭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又默默的低下頭,恭敬回答,「是,陛下。」

  此次江家舊案被徹查的事,正是他告知皇帝的。

  當然,他一同告知皇帝的還有上次世子妃讓傳的話。畢竟上次突然提及此事太突兀,所以……

  如今看來。

  長樂公主的事,怕是當真與皇帝有關!

  李寧海這般想著,緩緩退出了養心殿。

  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做……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先穩住皇帝幾日而已。

  想到這,李寧海在心裡輕輕嘆息一聲。

  陛下啊陛下,此事可真不能怪他。

  有李寧海傳遞消息,宋芙和程鈺自然很快就知道了皇帝的安排。

  皇帝直接判定他謀反。

  程鈺覺得有些好笑,但他很快又覺得……皇帝倒也沒說錯。

  如今皇帝被他困在養心殿,說他一句謀反還真不為過。

  但他不後悔。

  更要緊的是,母親的事竟當真與皇帝有關。

  宋芙有些擔心程鈺,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手,「夫君……」

  程鈺收回思緒,給了宋芙一個安心的眼神,「無妨。」

  宋芙想了想,將上次白側妃為了「救」程瑞與她說的那些話一一告知程鈺。

  程鈺的反應十分平靜,「我知道。」

  那些事,他早已知道。

  他給了宋芙一個肯定的眼神,「你所猜不錯,正是因為此事,母親心生隔閡。」

  「母親知道,父親是為人算計,可她……仍是無法原諒。」

  同為女子,宋芙十分理解長樂公主這種感受。

  而且……若說程瑞是被算計,那程宜呢?

  只是這話宋芙到底沒說出口,畢竟定王是長輩。

  程鈺沉思片刻,道:「阿芙,我要入宮一趟。」

  「那我也要。」

  宋芙不假思索的開口,隨後夫妻二人對視,許久,程鈺敗下陣來。

  夫妻倆剛到宮門口,就碰到了一個熟悉的車駕,不是旁人。

  卻是首輔鍾江。

  程鈺和宋芙正猜測鍾江來皇宮是做什麼,是不是來求見皇帝……

  就見鍾江下了馬車,徑直朝著兩人走來,他的表情平靜,聲音沉穩,「定王世子,世子妃。」

  他的眼神落在程鈺身上,倒像是在透過程鈺看另一個人。

  這還是鍾江第一次在程鈺面前,如此的不掩飾。

  程鈺被這樣的眼神看的頗有些不適,蹙眉正要說什麼,就聽鍾江道:「世子的眼睛,很像殿下。」

  程鈺福至心靈,瞬間明悟鍾江所說的「殿下」是何人。

  他的母親,長樂公主。

  「鍾首輔與家母是舊識?」程鈺問。

  「嗯。」鍾江點頭,眉眼不自覺的溫和,少了些冷厲與威嚴。

  宋芙心裡暗忖,看鐘江首輔這表情……怕不只是舊識那麼簡單。

  三人沉默片刻,鍾江直入主題,道:「我想見陛下。」

  程鈺面不改色,又似有些詫異,「首輔大人請。」

  鍾江:「……」

  他並沒有按著程鈺的話進門,而是眸光灼灼盯著眼前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程鈺瞬間明白,鍾江這是知道,要想成功見到皇帝需要他這邊先點頭。

  他在思索。

  鍾江道:「世子,我尋陛下,並非為了國事,只是有些私事想詢問陛下。」

  「若世子與世子妃不介意,也可同往。」

  程鈺敏銳覺察出其中的意思,沉默片刻頷首,「首輔大人請。」

  同樣的話,卻傳遞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三人一同到了養心殿。

  按照鍾江的要求,程鈺和宋芙被李寧海帶著從側門進入,在一牆之隔的偏殿。

  倒能聽到這邊的話。

  鍾江則是進了正殿,皇帝昏昏沉沉的躺在龍床上,一時竟不知是現實還是夢境。

  自從二皇子落馬,程鈺在他意料之外的歸來,他就沒敢再用江靖。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他昏沉的時間更長,精神狀態也更差。

  「陛下。」

  鍾江沉穩的聲音響起。

  皇帝這才緩緩睜開眯成一條縫兒的眼,「鍾江?」

  鍾江老神在在,「難為陛下還記得臣。」

  皇帝稍微精神了些,道:「你來的正好,朕有些事交代你。」皇帝喘著粗氣,說話的語速實在快不到哪去。

  皇帝正要開口,便被鍾江打斷,「陛下莫急。」

  「臣亦有事請教。」

  「陛下,當年當真是長樂公主自請下嫁定王嗎?」鍾江眸光灼灼,緊盯著皇帝。

  皇帝微怔,眼神輕閃。

  自然……不是。

  皇帝愣了三秒,才要回答,可鍾江已經從他的臉上看出了答案。表情語氣格外冷漠,「原來如此。」

  「陛下,你騙的臣好苦。」

  皇帝原還有幾分不自在,可一聽鍾江的話,所有的不自在盡數散去,眼中只余冷色。

  「你是在,怪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鍾江一個做臣子的,憑何心生怨懟?

  鍾江沉默片刻,並沒有回答這樣的話,反而是問:「為什麼?」

  「殿下從來真心待您,一心為了您打算。」鍾江這話,難免有幾分抱不平的意思。

  「呵。」皇帝冷笑一聲,「朕是天子!」

  他是天子,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沒有錯,也不會錯!

  便是錯,那也一定是別人的錯。

  鍾江讀懂了皇帝的言外之意,卻還是忍不住喃喃,「可那是殿下……」

  就算是對陛下來說,殿下也應當是與眾不同的。

  先帝不似當今陛下,先帝后妃頗多,子嗣更多。

  皇帝在那一群皇子裡頭,絕不是最有競爭力的那個。

  是長樂殿下。

  長樂殿下是最得先帝寵愛的公主。

  先帝當初冊封陛下為太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長樂殿下。

  先帝所想,長樂殿下與陛下姐弟情深,有長樂殿下在旁輔佐,陛下便是平庸,也絕不會禍國。

  鍾江想到這些,只覺心頭一痛。

  可先帝不知。

  陛下剛登基,便將長樂殿下賜婚於定王,在他站穩腳跟之後……長樂殿下也香消玉殞。

  可恨他當時……竟不在京中!

  鍾江是知道過往的人,從他的表情,皇帝便猜測到了他的想法。

  皇帝頓時怒了!

  「朕最恨的就是她!」

  皇帝說完,又猛地咳嗽了起來,模樣十分痛苦。

  「她是女子,她只是個女子!」皇帝的聲音里滿是憤恨與嫉妒。

  一個女子而已,憑什麼那樣聰慧?倒是他,無論如何努力,在她面前,都顯得很可笑。

  於他而言,長樂公主可不是什麼好姐姐,而是陰影。

  「所以你就設計殺了殿下?」

  鍾江咄咄逼人。

  「是啊!」皇帝說完,猛然一頓。

  似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偏殿。

  程鈺聽到這話,雙拳緊攥,發出「咯吱」的聲音。

  他沒有衝動,只是眼裡盛滿殺意。

  養心殿裡沉默了好一會兒,皇帝才咳嗽著道:「是啊。」

  此刻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愉悅,「朕殺了她,朕終於殺了她。」

  「到最後,還是朕贏了,哈哈哈哈……」

  皇帝一邊笑,一邊咳嗽,可饒是如此,他還是難掩快意。

  「她玩弄權術,把持朝政,從前便事事壓朕一頭。朕登基之後,她還要對朕指手畫腳。」

  「她竟敢妄想教朕做事,她好大的膽子!」

  皇帝似想到了從前的那些日子,聲音憤怒,「朕可是皇帝!」

  鍾江看著狀若癲狂的皇帝,眼裡除了怨恨之外,便是憐憫。

  皇帝繼續道:「她妄圖挾朕以令天下,這怎麼可以?所以朕殺了她。」

  「想要搶奪朕的皇位,該死!」

  鍾江嘆息一聲。

  看著皇帝道:「殿下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就是不曾對皇位動過心。」

  「若今時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是殿下……大盛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誅心之言!

  鍾江此言一出,皇帝徹底炸了!他隨手抓起手邊的東西就朝著鍾江砸去——

  「胡說!胡說八道!」

  「你同那賤人是一夥的!鍾江,你這佞臣!」

  「來人!來人!殺了鍾江,殺了他!」

  「……」

  養心殿門口傳來動靜,皇帝看著鍾江,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鍾江卻絲毫不懼。

  走進來的並非旁人,正是程鈺與宋芙。

  皇帝瞳孔微縮,不可置信的看著兩人,他們……聽了多久?

  而在兩人身邊,赫然還站著李寧海。

  「李寧海,殺了他們!」

  皇帝吩咐了一聲,但心裡卻並沒多大底氣,看李寧海這樣子……怕是已經叛變。

  果然,李寧海沒動,反而道:「陛下,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殿下動手。」

  「你背叛朕!」皇帝麵皮抽動,「你別忘了當初……」

  李寧海緩緩開口,「陛下,奴才已經知道,當年救奴才的……是長樂殿下。」

  至於皇帝,只不過是一個沽名釣譽的人。

  也就是他這麼多年伺候的還不錯,再加上曾與長樂殿下有舊,所以皇帝才一直沒換他。

  程鈺眼神冰冷的看著皇帝。

  皇帝一時竟不敢與之對視,默默的挪開了視線。

  鍾江這才道:「陛下,你可知你為什麼這樣怕長樂殿下?」

  「因為你太無能了。」

  「你平庸,懦弱,善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長樂殿下才華橫溢,自信,明媚,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與殿下比起來,你就像是陰溝里的老鼠。」

  「你害怕她。」

  皇帝快被氣死,直接吐出一大口血來!

  鍾江的話卻還沒停,「你費盡心思,謀殺了長樂殿下,然後呢?」

  「無論我這個首輔,還是定王那個武將,甚至於你身邊的太監總管,都是長樂殿下慧眼識珠,留下的人才。」

  「長樂殿下去了多年,你都沒能培養出自己的人。」

  「你這個皇帝真的失敗。」

  「噗——」

  皇帝又吐出一口血,雙眼發直,而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