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芙和程鈺的動作同時一頓，同時擰緊眉朝著劍影看去。

  自盡？

  那可是夤夜司，宋修齊在裡面根本就沒什麼可以自盡的工具，如何自盡？

  再者，獄中是有獄卒巡邏的。

  宋修齊今日又被廢了手。

  劍影頓了頓，補充道：「未遂。」

  宋芙：「……」

  害得她白擔心了。

  她自然不是擔心宋修齊，只是擔心宋修齊就這麼死了，明日豈非錯過全京城百姓的謾罵？

  錯過她安排的臭雞蛋與爛菜葉……

  那才當真是虧大了。

  「說清楚。」程鈺沒好氣道，看著劍影的眼裡帶了點警告。

  劍影忙道：「就在世子妃離開後不久，宋修齊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開始用頭撞牆。」

  「那力道當真是衝著尋死去的，不過他剛撞了兩下，便被夤夜司的人攔下了。」

  「現在人已經綁了起來，只等著明日問斬！」

  頓了頓，劍影又微微壓低了些聲音說：「宋修齊的頭撞在牆上，撞出血之後，他似乎是想在牆上寫字。」

  「寫的是……」

  「明姝，我錯了。」

  劍影的聲音逐漸變緩，壓低，表情很有些複雜。

  「呵。」

  宋芙卻只冷笑一聲，道：「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這種事我聽著都覺噁心！」

  寫她娘的名字，宋修齊不配！

  就在幾人進了江家之後。

  江家大門前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面緩緩走出來一道人影，正是宋啟。

  想著剛剛聽到的話，宋啟雙拳緊攥，臉色發白，表情扭曲。

  父親……

  長姐當真就那麼恨父親嗎？

  可宋啟想到這些時日他在慈幼院聽到的關於宋修齊的議論，也多是苛責與辱罵。

  他甚至……都沒敢說他是宋修齊的兒子。

  這般想著，宋啟魂不守舍地轉身，卻下意識地朝著慈幼院的方向而去。

  宋家出事，人人都厭棄他。

  就連他嫡親的二姐姐，都不肯對他施以援手，不願管他。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慈幼院還願意收留他，給他一口飯吃……

  宋啟剛走到慈幼院大門邊，正要邁步進門，卻被人攔住。

  幾個年輕人站在門邊，此刻看著他的眼裡全是敵視。

  宋啟腳步一頓，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

  出，出事了。

  「你是宋老賊的兒子？」為首的年輕人問。

  宋啟嘴唇翕動，想辯解卻又不知怎麼解釋，父親做的事已經昭告天下，明日便將問斬。

  但……他難道要否認自己的出身嗎？

  他的遲疑已經算是答案，不需要他再說什麼，年輕人便大手一揮，道：「他就是，給我打！」

  幾個年輕人頓時擁了過來，拳腳無情地落在宋啟身上。

  宋啟被打得整個人蜷縮在地，雙手緊緊抱頭，像是一隻煮熟的毫無反抗能力的蝦。

  不知過了多久，那群年輕人才終於散了，「別打死了！」

  緊接著「砰」的一聲響起，慈幼院的大門在他面前被關上。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宋啟一動不動地躺在慈幼院外的地上，依稀能聽到慈幼院裡傳來的熱鬧的動靜。

  許久許久。

  宋啟才終於挪動了僵硬的身體，緩慢地爬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慈幼院的方向。

  是了。

  他在慈幼院裡住了幾日，每日慈幼院裡都很熱鬧。

  儘管很窮，但氛圍極好。

  可惜……他回不去了。

  就著清冷的月光，宋啟縮瑟著雙手環胸，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

  走著走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宋啟。」

  「有人想見你。」

  宋啟緩緩轉身，只見身後的夜色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他眼眸微眯，「誰？」

  黑衣人咧嘴一笑，看不清楚面容，但隱約可見潔白的牙齒。

  「能幫你的人。」

  ……

  翌日。

  便是趙國公與宋修齊被問斬的日子。

  整個都城都很熱鬧。

  無論是貪污腐敗，草菅人命的趙國公，還是借著妻子上位最後卻殺妻的宋修齊，都讓人恨得足足的。

  今日他們被砍頭，都城的熱鬧程度不亞於新年那日。

  宋芙和程鈺早早地便定好了茶樓的包廂，正對著砍頭的菜場口。

  除了他們二人，阮瑜與江爭也來了。

  今日宋修齊被砍頭，相當於是為江明姝報仇，江爭這個做侄兒的自然不會錯過。

  劍影在外道：「世子，世子妃，犯人已經從夤夜司出發，被押送著往這邊來了。」

  不必多想，這一路上無論的趙國公還是宋修齊，都將被千夫所指，萬人辱罵。

  只是想想，宋芙都覺得心情頗好。

  「來了來了。」

  稍坐了一會兒，外面傳來這樣的聲音，宋芙走到包廂的窗戶邊，朝外看去——

  果不其然。

  兩輛囚車緩緩而來，此刻沿途的百姓們各種辱罵的聲音伴隨著臭雞蛋爛菜葉，直接朝著兩人丟過去。

  看守的士兵沒有阻止，只是默默的遠離了兩人，生怕被牽連。

  此刻的兩人已經看不出人形。

  宋啟就站在人群中，眼神越過眾人，落在囚車中的宋修齊身上。

  但宋修齊卻跟看不到他似的，只表情呆滯，眼神呆滯，任由那些菜葉子臭雞蛋砸到他身上。

  宋啟瞧見他的嘴唇在不斷張合，他仔細瞧了好一會兒，很快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明姝，我錯了。

  很快，趙國公與宋修齊被送上砍頭台，兩人都被綁好。

  宋芙下意識的握緊了程鈺的手，側眸瞧他一眼。

  程鈺輕輕頷首，示意他放心。

  他在周圍安排了足夠的人手，確保絕不會有人能劫法場。

  宋芙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眼看著時辰將至，她的掌心沁出細密的汗。

  終於，監斬官一聲令下，「時辰到，斬！」

  「我要親眼看著。」宋芙的聲音同時響起，程鈺剛剛抬起的想要擋在她眼前的手頓時停在半空。

  宋芙親眼看著，兩個劊子手手裡綁著紅色系帶的大刀用盡全力砍下。

  輕而易舉的砍斷了兩人的脖頸。

  兩人的腦袋揚起，又咕嚕咕嚕的在地面滾了幾圈，宋修齊的眼睛瞪大，似死不瞑目一般。

  正對著宋芙的方向。

  「死了。」

  宋芙道：「他終於死了！」

  他早就該死了！

  「阿芙。」程鈺與江爭的聲音同時響起，「恭喜你，大仇得報。」

  宋芙展顏，端起面前的茶杯舉起，與另外三人碰了一杯，「痛快！」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喧鬧聲，有沙啞的聲音厲呵，「你在做什麼！」

  宋芙等人蹙眉，朝著外面看去。

  卻見一個女子此刻手裡正拿著菜刀，衝到了刑場上，一刀又一刀的砍在宋修齊尚有餘溫的屍體上。

  有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女子的衣裳。

  而怒喝的人正是宋啟。

  宋啟快步衝過去，並大聲制止，「他都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