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不是生氣，更多的是心疼歉疚與自責。

  宋芙所言，樁樁件件，的確是他所為。並且他上次向宋芙表明心跡的時候還不曾解釋過……

  就在這時。

  一陣腳步聲傳來，匆匆趕來的人正是管家。

  「世子，世子妃，散了。」

  「外面的人散了。」

  管家的聲音難掩喜意，「外面鬧事的人散了！」

  宋芙聞言，下意識看向程鈺。

  程鈺表情鎮定，顯然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剛剛出府一趟，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

  此情此況，宋芙和程鈺面上都沒甚表情，便顯得管家臉上的笑有些滑稽。

  管家是機靈人，默默往後退。

  宋芙也正準備悄悄離開，卻被程鈺叫住，「宋芙。」

  「隨我來。」

  宋芙腳步一頓，只得邁步跟了上去。

  一路回到書房。

  劍影識趣的連書房的門都沒進，就守在書房外。

  程鈺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站在宋芙面前，迫使宋芙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

  砰。

  她背抵到了牆上。

  哪怕程鈺還一個字都沒說，但宋芙已經被他的氣勢嚇到，「你，你想做什麼？」

  程鈺看著宋芙，認真道：「我想，請你聽我解釋。」

  什麼？

  宋芙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鈺道：「阿芙，我與彭霜之間，什麼都沒有，我與她只是合作關係……」

  程鈺的語速不慢，話卻說得有些艱難。

  顯然他並沒有什麼與人解釋的習慣，但能看出他此刻腦子轉得飛快。

  「你知道的，我中蠱之事非比尋常，我殘廢多年，就連宮裡送來的東西都……」

  「此事是我想當然，不曾詢問你的意思，考慮你的意見，便想用和離將你摘出去。」

  程鈺微壓低了點聲音，聲音歉疚，道：「所以採用了一些偏激的手段。」

  程鈺在很認真地解釋，宋芙輕咬下唇，垂下眼瞼，心情有些複雜。

  她並非沒有這樣猜測過。

  但此刻聽著程鈺解釋，心裡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徹底的落了地。

  「至於照料了染上天花的霜姑娘三日，也是子虛烏有的事。」他照料的從來不是彭霜。

  是宋芙。

  但這話程鈺沒說，他覺得若此刻說出來，難免有些挾恩圖報之意。

  照料宋芙是他的決定，她甚至都不知情，自然與她無關。

  「當初的事，是我不對。」程鈺緊盯著宋芙的眼，表情誠摯地做出總結。

  宋芙面上平靜，心裡卻有點發慌。

  程鈺此刻解釋這些……意欲何為。

  可她張口問的卻是，「那你照顧的是誰？」

  程鈺：「……」

  他看著宋芙。

  宋芙：？？？

  好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抬起食指指向她自己，不確定問：「我？」

  仔細想想，那三天她的確在昏迷。

  而她剛醒，彭霜也醒了。

  後來她探脈象，發現彭霜並沒有患過天花的痕跡。

  程鈺抿唇，點了點頭，「嗯。」

  宋芙的心就好像被什麼撞擊了一樣，有一瞬間甚至停止了跳動。

  隨後心臟再次跳動，速度快得可怕。

  所以……

  上一世宋茵說的話就是真的。

  「你暗戀我？」

  程鈺垂眸，耳尖發熱，「我以為是……明戀。」他上次就表明過心意。

  「不不不。」宋芙的臉也有點熱，「我的意思是之前，很久之前，我救你之前。」

  比那更早！

  程鈺在心裡下意識道，可說出口的話卻是，「我不是誰送的毒藥都喝。」

  她送的，他喝了。

  若換成別人，如今墳頭草都七尺高了。

  宋芙想到從前的事，心中微窘，下意識解釋道：「我那時候以為是你害了江家！」

  「我知道。」程鈺點頭。

  宋芙又低聲嘟囔，「不過你那個時候也太笨了……」

  連放了慢性毒藥的藥都喝。

  他笨？

  程鈺下意識反駁，「我只是……」

  「只是什麼？」宋芙看他，眉梢輕揚。

  程鈺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默默道：「我笨。」

  屋內的安靜稍顯尷尬。

  但氛圍卻比剛才輕鬆許多，宋芙只覺得心情也是說不出的好。

  宋芙的心情帶著些說不出來的明媚，好一會兒才想起什麼似的，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你怎麼做到的？」

  自然不是認下此事。

  程鈺下意識在心裡回答，倒也沒說出口惹眼前人炸毛，只道：「想解決他，只要知道他要什麼便可。」

  「他三年前便入學白馬書院，這些年更不曾打聽過黑風寨的消息，自然不是為了親情。」

  程鈺這話說得頗為殘忍，卻又很真實。

  「他鬧這一出，原就是為了跟定王府攀上關係，只要他達成目的，自然不會再鬧。」

  連自家嫡親的姐姐都不在意，在意別人的概率極小，這樣的人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宋芙也反應迅速，「你許了他什麼？」

  程鈺抬眸瞧她一眼，道：「不要緊。」

  倒也是，與程鈺的名聲相比，的確是不要緊。

  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彭震如此行徑，終究還是叫人咋舌。

  兩人說著，書房外傳來動靜。

  從前能自由出入書房的霜姑娘如今被劍影攔在外面，但她的聲音還是傳了進來。

  「彭霜求見世子。」

  書房外，彭霜的聲音擲地有聲，少了素日的虛弱。

  宋芙和程鈺對視一眼，心裡都清楚。

  彭霜必定是為了彭震的事而來。

  「讓她進來。」

  程鈺一聲令下，又坐回了輪椅上。

  宋芙瞧見這一幕，眼神輕閃，這也就代表著，彭霜不知道程鈺已好。

  劍影推開書房的門。

  彭霜走了進來，神色有些焦急，眼圈微紅，速度也不慢。

  瞧著不像先前所表現出來的那般虛弱。

  「世子。」彭霜屈了屈身，問：「世子，震兒他……」

  「他很好。」程鈺直接道。

  「那他？」怎麼會離開？

  彭霜不解，她擔心彭震的行為會惹怒世子，實則在事情發生時便悄悄給弟弟遞了話。

  可他不肯走，直說要給她一個交代。

  「劍影。」

  程鈺一聲令下，劍影從袖中取出一張折好的紙，遞給彭霜。

  彭霜猶豫了下，接過，等到看清紙的內容，面色煞白。

  她手一松。

  手中的紙飄落在地，宋芙掃了一眼，的確是一份交易。

  無外乎是，若此次春闈彭震不中，程鈺許他一份前程。

  彭霜身體輕顫，整個人瞧著虛弱可憐，破碎感滿滿。

  宋芙看著都有點心疼。

  好半晌，彭霜才緩過來，道：「彭霜告退。」

  她倒沒再自稱「妾」。

  只是她的背影瞧著多少有些落寞。

  宋芙這正想著，忽地管家又匆匆小跑進來，「世子，世子妃，出事了！」

  「長公主府的小公爺，受傷了！」

  什麼？

  宋芙當即快步往外走，不需程鈺開口，劍影也忙推動自家世子的輪椅。

  「怎麼回事？」宋芙的語氣有些焦急。

  安平長公主只陸長寧那麼一個寶貝孫子，若他出了什麼事……

  怕是長公主也活不下去了。

  管家一邊快步跟在宋芙身邊往外走，一邊低聲解釋道：「回世子妃的話，今日不知怎的，在宮門前又爆發了衝突。」

  「小公爺也在請求陛下嚴懲趙國公的學子之中，兩方混戰，小公爺受了傷。」

  「如今人已送回長公主府，聽說他渾身上下血淋淋的，看著甚是駭人。」

  還是為了趙家這點事。

  宋芙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怒火，「備馬了嗎？」

  「備好了。」管家連忙回答。

  宋芙速度極快，可程鈺是坐著輪椅的，自然不能如她一般騎馬去長公主府。

  他必須坐馬車。

  他坐在馬車上，瞧著宋芙動作利索的翻身上馬，心情同樣複雜。

  她……待誰都很好啊。

  「程鈺。」

  宋芙的聲音打斷程鈺的思緒，他眼神聚焦，正對上她的眼。

  「我先過去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程鈺心中的烏雲驟然被驅散，陽光灑落下來，「好。」

  她待別人好又如何？

  總歸他才是家。

  宋芙一路疾馳，抵達長公主府時，公主府上下已經亂成一團。

  就在宮門外出的事，自然瞞不過宮裡頭。

  太醫被派了過來，都城中各家也都盯著長公主府的消息。

  宋芙不知道小公爺的院子，但跟著來往的下人也能輕鬆尋到。

  她已是長公主府的常客，一路自然暢通無阻。

  她剛進院子，便瞧見陸長寧身邊的小廝正紅著眼在院子裡轉圈圈，看到她頓時眼前一亮，「世子妃，您來了！」

  宋芙連忙上前，左右瞧了瞧，詢問道：「小公爺情況如何？長公主呢？」

  陸長寧出了事，長公主怎可能不在這？

  小廝忙說：「不知是誰竟帶了刀，小公爺身中兩刀，流了好多血。」

  「長公主瞧見小公爺渾身是血的被送過來，當場暈厥了。」

  難怪長公主府上下亂成一團，原是到了如今，竟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太醫可到了？怎麼說？」宋芙沉聲問。

  「到了到了。」小廝連忙點頭，「太醫說，小公爺失血過多，怕是……世子妃，您神醫妙手，求您快為小公爺看看吧。」

  不等小廝話說完，宋芙已經邁步進門！

  瞧見她，原本聚集在屋內的太醫們都下意識讓開。宋芙走到床邊，便瞧見躺在床上的陸長寧赤著上身，胸腹兩處傷口。

  雖已止了血，但面色蒼白，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