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句話

  天好熱啊。

  這是蒲桃跟他相牽走了一段路的真實感受,原來牽喜歡的人的手,溫度會疊加。

  那種欣喜跟亢奮無法淡化,蒲桃只能一刻不停地偷樂壓唇角。

  她覺得自己肯定出手汗了,但她不好意思講。

  抑制著過快的心率,蒲桃沒話找話:「你以前來過蓉城嗎?」

  程宿說:「來過。」

  蒲桃側眸:「寺水街呢?」

  「也來過。」

  程宿講話時,眼光途經高傲的鼻骨,淌入她眼底,隨意又溫和。

  蒲桃胸口微浮,稍微偏開目光。

  片晌又移回去,發現他仍在看她,只是多了笑,有些促狹。

  她臉紅嘟囔:「好好看路不好嗎?」

  程宿反唇道:「你看了嗎?」

  蒲桃火速轉移話題:「你來過寺水街,那再來豈不是很沒意思。」

  程宿忽的問:「想去我店裡看看嗎?」

  蒲桃怔了下:「什麼?」

  程宿:「我有家書店,就在前面。」

  蒲桃結結實實愣住:「哪家?」

  「方寸之間,」程宿問:「來過嗎?」

  蒲桃眨了下眼:「這家店是你的?」她去年跟同事逛會,因為過分有格調,她們曾拍下不少照片留念。

  程宿頷首:「嗯,不過蓉城這邊的兩家分店都是我一個朋友負責。」

  蒲桃皺眉,一直受制於人的她,好像終於能抓住他小把柄:「哦豁,這就是你說的人生地不熟?」

  程宿挑唇:「嗯。」

  他停下來,示意兩人相牽的手:「要反悔嗎?你如果不想帶路了,我沒意見。」

  「還是不了吧,」蒲桃攏緊手指,一本正經胡謅:「我就來過一次,已經記不清了,換你帶行嗎?」

  風拂過,樹葉翕動,頭頂碎影颯颯。

  程宿還是笑:「那走吧。」

  「好!」蒲桃的動作生動詮釋屁顛顛。

  程宿的店並不遠,走上百來米就到了。

  書店門面不算大,但古樸清幽。

  匾額上是四個手寫體毛筆字,方寸之間。

  程宿掀簾進去,店員坐在前台,約莫是見有人來,她從書堆後抬起眼來。

  女孩目光一下變亮,站起身來驚喜道:「程老闆??你怎麼過來了。」

  程宿淡笑,掃了一圈:「吳境人呢。」

  女孩說:「他早上來了下就去那邊了,」她手到耳邊作勢:「要我打電話給他嗎?」

  程宿說:「不用了,我們隨便逛會。」

  女孩留意到他身邊的女人。

  她有種平鋪直敘的美感,描述是累贅,看到的第一眼,就兩個字,漂亮。

  被外人判究盯著,蒲桃侷促起來,有收手跡象。

  無奈程宿依舊牢握,讓她無處躲藏。

  蒲桃有些彆扭,望天望地,最後跟女孩說了聲:「你好。」

  「你好,」女孩愣了下,衝程宿打趣:「你們好好逛,要喝點什麼嗎?」

  她遞過來一份長形餐單,都是昏黃紙頁,毛筆書寫。

  程宿接過去,又交到蒲桃手裡:「你點。」

  要翻頁,他們的手才不得不分開。

  蒲桃簡略掃了眼:「有推薦嗎?」

  程宿傾身湊低:「我一般喝美式,這也有奶茶。」

  「在後面。」他抬手幫她掀頁,指節細長。

  也是這個動作,讓她真實地被他罩住,好像那天夢到的一樣。

  蒲桃胸腔里頓時浮出一億個氣泡,啪嗒,啪嗒,不停急促迸裂。

  她居然能被這種人、這種手牽,她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有八百輩子修來的福氣。

  滿腦子只剩他的手,他的聲線,他的氣息,哪還看得進去茶水單。

  最後只能草草點了杯大吉嶺奶茶,跟程宿確認了下他需要,才取出手機問店員:「可以微信支付嗎?」

  「安?」女孩眼底一震,望望程宿,又望望她:「肯定免費的啊,我哪敢跟老闆娘收錢。」

  「不不不……」

  突然被冠上的身份如千斤頂,蒲桃忙著辯解,不免結巴。

  程宿只低笑一聲,沒有講話。

  幾秒後,他收斂起面色,揚了揚下巴:「你就讓她付吧。」

  女孩眨巴眨巴眼,對他們的PLAY一下子不能領會,但還是點頭道:「哦,好的,我掃你。」

  蒲桃慌手慌腳調出微信支付界面。

  滴一聲,她心才下墜一點,不再像蹦極之前。

  作別女孩,他們倆往裡走,腳下是一條窄道。

  曲徑過後,豁然開朗。

  偌大的書架四面環繞,有古籍,有讀本,還有些外國的收藏作品,燈光將紙頁染成陳舊黃。

  再跨過一道門,就是另一個世界,牆面素白而斑駁,視野通明,布置也變得時新,是現代讀物的領地。

  往後走,有方不小的院子,花木別致,錯落點綴著些復古風格的桌椅。

  客人們在這邊品茗飲咖,幾人對著筆電辦公,約莫要一待一下午,他們互不打擾,講話都壓低聲音,怕攪渾這片幽靜。

  程宿領著蒲桃找空桌。

  一落座,蒲桃就小聲問:「這都是你設計的?」

  「嗯。」

  她又問:「另一家店在哪?」

  程宿在她對面坐下:「天府大道。」

  蒲桃環顧四下,驚艷且好奇:「山城的也是書店?」

  「對,山城也有兩間,有家總店,」程宿蹙了下眉,倚回椅背:「怎麼,調查我身家?」

  蒲桃拿雙手遮唇,怕自己得逞笑得太明顯被他察覺:「哪有,就覺得你好厲害。」

  完美的不像話,她現實里一定碰不到,這麼一想,好他媽慶幸。

  蒲桃垂眼看自己掌心,肯首:「嗯,回去要把這個手供起來,因為被厲害的人拉過。」

  「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她態度格外認真。

  程宿彎唇,不知是環境使然,還是心情緣故,他看起來有些愜意:「說說你呢。」

  蒲桃指自己:「嗯?我?」她努嘴:「就貧困打工仔。」

  他很坦率,她亦然。

  蒲桃接著說:「我之前不是總跟你說畫圖嗎,因為我做地質測繪,就是對著電腦畫圖,1:1000的比例,用Mapmatrix這個軟體採集,採集之後用南方Cass編輯,編輯是為了讓整個圖面看起來美觀一點,採集的時候要戴眼鏡,很像看3D電影那種。」

  她一說就滔滔不絕,接著還取出手機,調出一張圖,翻轉給程宿看:「這個圖是用手機在電腦上拍的,你看不出來,但戴上眼鏡其實就能看到這些山和地了,它們都是立體的,就像坐在飛機上俯瞰下面,剛開始做這個的時候,我還比較感興趣,甚至有點中二,感覺自己擁有上帝之手,可以描摹世界,當然,現在就只剩枯燥了。」

  講著講著,她突然警醒:「你聽得懂嗎?」

  「重要嗎,」程宿看著她:「覺得你很厲害就行了。」

  蒲桃控訴:「你要一直學我講話?」

  程宿勾唇,垂了垂眼,自嘲:「被你發現了啊。」

  「對啊。」

  程宿重新看回來,似乎也很無奈:「看著你,我就不會說話。」

  他眼睛深而靜,似幽潭。

  蒲桃完全不敢對視,裝傻:「我也是誒。」

  她將整個上身背過去:「要不這麼交流?」

  程宿被她逗樂:「轉回來。」

  蒲桃回過頭,雙手掩面:「這樣呢。」

  程宿無奈:「能不能放下。」

  蒲桃揉頭:「那怎麼辦,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我們都太尷尬了。」

  程宿不假思索:「坐我旁邊來吧。」

  蒲桃愣了愣,耳溫急劇上升:「這樣就看不到對方的臉了是吧。」

  程宿「嗯」了聲:「應該比現在好點。」

  蒲桃拖著椅子挪位,在他身側坐定。

  她坐正身體,煞有介事平視前方,用餘光找他:「我這麼坐行嗎?」

  程宿掃她一眼,彎起眼:「可能不太行。」

  蒲桃追問:「那要怎樣?」

  話音剛落,身畔人動,她手遽然被捉過去,握住。

  太意外了,蒲桃心跟著砰砰直跳,跳得要死了,一刻間,竟不知道怎麼動作。

  程宿重新靠回去,像是終於逞心如意:「這樣坐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