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矚目的焦點

  冷風擦過乾枯的樹枝簌簌作響,深冬的黎市一片蕭條。白沫穿著厚重的羽絨服,在空曠的馬路上一路狂奔,臉上滿是汗珠。一刻鐘後,她推開Heaven後場的門,上氣不接下氣。

  「今天怎麼那麼遲?」不大不小的埋怨聲透過洗碗池的流水聲落進白沫耳里。

  「我………」白沫凍得通紅的一張小臉上滿是窘迫。

  「一會清運車就要來了,你速度給我快點。」同事不耐煩地打斷了她那無足輕重的解釋。

  「嗯。」白沫淡淡應了聲,密布在額間的細汗在暖氣不足的環境中已漸漸冷卻。

  Heaven是黎市內一家著名的高檔夜店,如同它的名字,這是一座供各路名流財閥吃喝玩樂的人間天堂。它的存在像極了一隻潛伏在暗夜中的黑豹,幽亮犀利的雙眸毫不留情地將人的欲望獵食。

  白沫18歲那年為了利用自己的課餘時間幫姐姐替家裡還債,托鄰居王萍把她介紹進了這裡的後場打雜。

  在後場工作,每月雖然掙不了什麼大錢,但也比在一般飯館做個普通服務生來錢要多。可對於白沫家那龐大的債務來說卻是九牛一毛。白沫在高考後便乾脆放棄了學業,在這裡的後場做起了全職。工資是之前的三倍,屬於她學霸的自尊已被這個金錢至上的世界嚼的稀爛。

  白沫至今仍記得那一日面試時主管對自己說的話:「小丫頭,我看過你的簡歷。你上的可是全市最好的一中啊,來我們這……太可惜了。」

  「不過,讀書的最終目的也是賺錢。正所謂殊途同歸嘛。我相信,以你的腦袋瓜,還有這外形條件,只要你願意,你在這混的不會差的。」

  那時的白沫當然知道經理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作為接受了十多年正統教育的模範生來說,以這種方式掙錢,令她所不齒。

  從回憶中抽身,白沫拉開裡間的門,污糟的空氣里瀰漫的全是各類食物垃圾的味道,異常難聞。白沫面不改色地戴上口罩從抽屜里拿出橡皮手套,口罩,準備幹活。

  「能幫個忙嗎?」白沫剛戴上口罩坐下沒一會兒,王萍就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問道。

  「什麼忙?」白沫問。

  「唔……你出來吧,太臭了。」王萍正要湊近說話,半途卻嫌棄地皺了皺眉,將白沫往外拉了拉。

  白沫無奈撇撇嘴,只得跟著她去了外走廊。

  「我女兒今天不舒服,我要回家一趟, 你一會上台代我唱個歌。」王萍很早就與她的丈夫離婚了,獨自撫養一個2歲的女兒,作為一個單親媽媽,除了工作,女兒便是她所有的生活重心。

  代唱……

  不是猶豫,白沫暗自思忖著,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吧。這麼一想,甚至還有些興奮。

  「那次我生日的時候你唱的不是挺好的嗎?」王萍說道。

  上個月王萍在KTV里慶生的時候把當時跟她一同上下班的白沫跟也硬拖了過去。或許是因為喝的飲料裡帶了點酒精的緣故。在眾人的起鬨下,白沫也難逃那樣熱烈的氣氛,便借著醉勁唱了一首時下的流行歌曲。然而沒想到的是,她這一開嗓就驚艷到了所有人,紛紛鼓掌叫好。

  也是那日,王萍才驚覺白沫竟有一副天賜的好嗓音,要是多加訓練,有朝一日還真能成台柱子。只是這丫頭一看就不是能任人娛樂的料。

  「沫兒,人是群居動物,你不能總這麼一個人悶頭幹活,還是要多和外面的人交流交流。」王萍以為白沫是性格所致,不敢上台。

  「唱一晚多少錢?」沒有拐彎抹角,在錢的問題上,白沫向來都是明打明敲。

  王萍嘆笑一聲:「你這丫頭,當然不會少,不但我今晚的工錢算你頭上,你的活我讓曹哥幫你干,錢還是你的。怎麼樣,滿意不?」

  「好。」曹哥是王萍的相好,被她這麼一安排,白沫自然樂意至極。替一次而已,問題也不大。

  王萍笑著將白沫漏在臉側的頭髮攏去了耳後:「我跟他們說了給你捯飭的漂亮點。」

  ———

  透過Heaven二樓VIP包廂內巨大的落地窗,盡可將樓下正在每晚在舞池中上演的狂歡盛宴全然收入眼底。

  西裝襯衣的領口解了兩顆,松扯的領帶毫無章法地輕貼在胸前。祁澄慵懶地斜靠著沙發,漫不經心地抿了口酒,上翹的唇角風流味十足。

  「這祁少難得大駕光臨,我今兒可得送你份大禮。」一副上位者的姿態站在落地窗邊尋找獵物的豐裕調侃道。

  另一邊的何舒仁慢悠悠地舉起水晶高腳杯,一臉看戲的表情:「你不會今天被你爸罵了吧?」

  「嗯。」祁澄擰眉,一副不爽的表情。

  「我說呢,怪不得氣性那麼大。」豐裕笑道,默契地和何舒仁交換了個眼神。

  祁澄的視線散漫地拂過樓下大廳,隨意地舉起晶亮的夜光杯與何舒仁相碰,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昏昧的光線下沾了些渾濁的色澤。

  Heaven另一邊的化妝間內,兩個化妝師環繞在白沫周圍,侍候著她塗脂抹粉,打磨造型,換衣試鞋。

  白沫170的身高,額前的齊劉海將一雙細長銳利的鳳眼襯托的妖艷至極,纖細的骨架,v字領明黃色亮片小禮服露出凌厲的鎖骨,高跟鞋上的細黑色束帶攀著修長的小腿交錯而上。

  這副打扮像極了從小生長在樂園中,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驚艷的氣質引得同事們紛紛側目。

  那是白沫人生中第一次透過鏡子審視自己。成為焦點的感覺,真不錯。

  在這個社會,沒有,卻想要得到的東西,通常被人們稱之為欲望。此刻,鏡子裡,那個如玫瑰一般鮮艷奪目的女人,就這樣喚醒了白沫最初的野心。

  半小時後,舞台中央,斑斕繽紛的燈光打在白沫精緻立體的五官上,在明明滅滅中勾勒出了一張無可挑剔的臉。她的歌聲混著震天的音樂在俊男美女間發酵沸騰。

  舞池中的人們瘋狂扭動著自己的身體,以最為性感的姿勢撩撥著男女間對彼此最原始的欲望。

  一曲結束下了舞台,白沫在回化妝間的路上被經理截了道,經理望著她笑得一臉諂媚:「幫我個忙唄?」

  白沫心中好笑,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麼重要:「您說。」白沫預感不是什麼好事,卻礙於他是自己的上司也只能順著說。

  「幫我招待個客人,他心情不好,你就陪他坐一會兒解解悶。」經理賠笑道。

  白沫眉頭狠狠一皺,一臉反感地看著經理,經理也看出了她的極不情願,為難地繼續勸道:「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工作,但他剛剛看上你了,這位少爺是我們老闆的好朋友,得罪不起。你就當幫我一個忙,真的只是坐一會兒,我發誓!」

  看著對面人急眼的樣子,白沫的心不禁一軟,自己平時跟這個經理接觸不多,聽汪萍說過,他還算是個好人,在Heaven幹了十年了也不太會來事,總是升不上去。

  「報酬呢。」白沫問道。從她將黎市最好的大學——京暨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扔進垃圾桶的那天起,就被這個世界強行灌注了一個道理:窮就是罪。所以比起自己那點可憐的,毫無用處的自尊心,白沫更願意向現實妥協。

  「只要哄得他開心,能給你個好評,這個數。」經理伸出五根手指在白沫眼前晃了晃,信誓旦旦地允諾道。

  「五千?」

  經理臉上的褶子笑作一團:「傻丫頭,是五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