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夏笠的願望

  時間永遠不會為任何人駐足停留,在住戶們惴惴不安的心態下,血字執行之日還是一點點在推進。

  夏笠的作息時間極為規律,執行血字的這一天上午,他早早在六點醒來,隨後就換上運動服和運動褲,準備去樓下跑步。

  當他來到樓下的時候,朱玉嫣也一樣穿著運動服在那等著了。

  「早……早啊,夏笠。」

  「走吧。」

  夏笠一開始不喜歡有人陪著他一起晨跑,可是朱玉嫣總是堅持跟隨,時間長了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而且……他漸漸也有點喜歡和朱玉嫣相處。因為在她面前,他無需將自己偽裝成一個現實世界的人類,可以展現真實的自己,不需要去編織一個個精美的謊言。

  作為一個異邦人,夏笠是很孤獨的。而朱玉嫣是他第一個可以真正敞開心扉交心的對象。

  沿著黑途川路跑了一會,朱玉嫣下意識地說:「現在跑這裡已經漸漸習慣了,那一天我們用面具來引那些異靈……」

  夏笠回憶著那一日的經歷,說道:「第四個地獄入口很可能已經開啟了。我每天跑這裡,就是想確認蟲洞的狀況。」

  五分鐘後。

  「好了。」

  夏笠讓朱玉嫣停下,說道:「今天就差不多到這裡吧。關鍵的體力要留到晚上,早上先適度運動一下即可。回公寓去吃早飯吧。」

  就在夏笠回過頭以後,朱玉嫣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要不就在這附近吃吧?這附近有早餐店的。」

  「去公寓吃吧。」夏笠搖搖頭,說道:「我將公寓的食物帶出去檢測過,完全滿足食品安全指標,在外面吃,萬一執行血字的時候腹瀉,後果不堪設想。」

  「你還去檢測過?」

  「不光食物,家具也進行過檢測。這個世界的物質和我所生活的世界沒有任何分別,甚至元素周期表都沒有半點區別,但我的世界卻沒有門捷列夫。」

  這時候,忽然一條街口出現了兩隻金毛犬,立即衝到了夏笠腳下,很是親呢地貼著夏笠。

  「這狗和你那麼親?」朱玉嫣有點意外,「你餵養過它們?」

  「這是我的狗。只不過我僱傭了專人照顧它們,它們的項圈上都有攝像頭。我一直在公寓周邊固定的位置放狗糧,讓它們四處活動,然後我會回收攝像頭,查看拍攝的畫面,觀察公寓周邊有沒有異靈在活動。」

  「居然……是這樣?」

  「嗯。雖然我不希望它們出事。」夏笠摸了摸金毛犬的頭,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我聲明一點,如果它們在外面隨地大小便,我都會去收拾的。」

  「我……也沒想問這個啊……那,要不我幫你照顧吧?我老家也有養狗的。」

  「你不是它們熟悉的主人,要交給你現在還不合適。如果你想幫忙照顧,這一次血字歸來,你和我一起餵它們幾次吧。」

  在夏笠和朱玉嫣朝著公寓方向走去的時候,兩隻金毛一直跟在後面。

  「它們會跟到公寓那邊吧?」朱玉嫣時不時回過頭看去。

  夏笠渾然不在意,說:「動物進不去公寓的,不必擔心。」

  朱玉嫣又時不時回過頭去。

  「你……不回頭看看嗎?」

  「也許它們將來會因為我死在惡靈手上。」夏笠如此回答:「既然如此……還是不要產生感情為好。」

  「聽起來有點……殘酷……」

  「這個世界本來就非常地殘酷。」

  走著走著,夏笠忽然停下腳步。

  黑途川路周圍,有著數量相當多的空地。這裡處於城郊結合部,很多地方相當荒蕪。

  「怎麼了?」朱玉嫣緊張起來。

  而那兩隻金毛,也循著夏笠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片空地很大,草叢密布,還有一些已經荒廢的房屋。

  忽然間,其中一隻金毛大叫一聲,就朝著那空地跑去。

  隨後,另一隻金毛也跟了上去。

  兩隻狗都開始狂吠,但是在跑入草叢深處後……那犬吠聲立即就戛然而止。

  夏笠和朱玉嫣就這樣看著這一幕,過了許久後……

  「你在看什麼?」朱玉嫣又問了一句。

  夏笠神情緊鎖,他抬起手,搓揉了一下鼻子。

  「我……我也不知道……」

  他回過頭,看著身後的道路。

  「剛才,我們在聊什麼?」

  「我們說這個世界非常殘酷……」

  「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好像是……在討論狗?」

  「嗯,對……我記得你問我狗的事情……為什麼我們要討論狗?」

  「我問你喜不喜歡金毛犬?然後你說不喜歡。」

  「我是這麼回答的?不對,我不是這麼回答的。」

  夏笠又朝著那片空地看了一眼。

  中午時分。

  六名晚上要執行血字的住戶,聚集一堂。

  「中文的書寫我沒有任何問題。」這次血字的執行者之一,愛德華說道。

  另外三個住戶,分別叫做梁成,海溫,牧文,都是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幾歲的年輕男子。他們也都進入公寓沒有多長時間。

  這些人裡面,大多數人都比較疏遠愛德華,理由也很簡單,愛德華以前畢竟是幫方寒做事的。事實上,夏笠也不太信得過他。

  所有人基本都是以夏笠馬首是瞻,作為新三巨頭,對他的能力,大多數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夏先生,」愛德華對夏笠的能力也是比較信服:「這次血字,希望你能幫襯一下大家。」

  夏笠點點頭,說:「大家同心協力,相信能渡過難關。」

  這當然只是一句廢話,不過正確的廢話,也是要說的。不管怎樣,有些話從夏笠嘴裡說出來,能達到更強的效果來。

  「你們各自按照不同路線出發,到時候從不同的門進入公園。」夏笠反覆強調了這一點:「拍照的時候,不要想著越暗的地方越去哪裡,這樣反而可能被惡靈守株待兔。」

  朱玉嫣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愣。

  她沒想到,夏笠會說出他曾經交代自己的話來。

  「原來也是傲嬌的性格,嘴上雖然說沒幫助住戶的義務,但是……」

  她意識到,夏笠其實真的很善良。

  青田公園位於市中心,交通極為便捷,但大家還都是儘早出發了。

  但是,夏笠卻是沒有早早出發。

  他在離開前,去了一個人的家中。

  「你是說?」

  董邪對夏笠在血字執行前來造訪自己,有一點意外。

  「我可以確定那時候我和朱玉嫣的對話發生了一點變化。」夏笠用極為肯定的口吻對董邪說道:「我幾乎從來沒有記憶模糊的時候,即使很多年前看的電影,細節我都會記憶猶新。短短一分鐘前說的話,我不可能記憶那麼模糊,總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若非這種強大的記憶能力,夏笠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學習大量知識,將自己完美偽裝成本就是現實世界的人,甚至他偽裝的身份「陳思宇」在董邪面前沒有任何的破綻,比惡靈演得還要完美。

  「最近不要輕易離開公寓。」夏笠向董邪強調了這一點:「要不要告訴母紫衣,你自己決定吧。」

  「我知道了。你要小心,一定要活著回來。」

  「嗯。」

  雖然話是那麼說,但夏笠也清楚,現在董邪和母紫衣已經同居到了一起,告訴董邪和告訴母紫衣其實區別不大,只是他對母紫衣終究不夠信賴罷了。

  「董邪。」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又回過頭來,說了這麼一句話。

  「地獄入口的開啟不是你的錯。如果是我,可能也會做和你一樣的選擇。沒必要給自己太多思想包袱。」

  ……

  夏笠以前很少說出這種如此感性的話語。

  出身一個法律世家,他身邊的親人,都可以說將嚴謹二字貫徹到了骨子裡面。

  然而……理性讓人得以生存,但感性才讓人得以生活。

  奇亞合眾國從沒有宗教信仰。

  夏笠也不信奉任何的宗教。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陰森恐怖的巴托城寨,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惡靈王國。

  「我一定要實現我的願望。將那個惡靈,徹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