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五戒之刑

  抬眼望去,在和尚身後的大片空場地上站著幾百上千具無頭戶體,戶體一個挨著一個,衝著楊逍方向,排列的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盡頭,此刻時間仿佛暫停了一樣,周遭寂靜無聲。

  楊逍連呼吸都停滯了,整個人僵立當場,無頭戶體最前面的幾個楊逍著衣裳眼熟,似乎是之前他走來路上見過的遊蕩村民。

  蹲在地上的和尚突然動了一下,楊逍這時才發覺和尚身體有古怪,他明明是背對自己,可腳下的鞋尖卻對準自己,上下半身被錯開,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強行扭轉180度。

  和尚背過去的上身極為臃腫,好似雙手端起在身前,擺出一副禮佛的姿勢。

  因為是背對,楊逍看不到和尚的臉,他是從光頭上的戒疤以及身上的破爛襲裟才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隨著宗祠內的誦經聲逐漸停歌,眾多無頭屍身好似得到了某種允許,紛紛著細碎的步子朝楊逍包圍而來,放眼望去,屍體一層又一層,將他圍的密不透風,而此刻的楊逍渾身冰冷,他能感知到戶體們最純粹的惡意,貌似與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楊逍迫切的想要解釋,他只是過客,是路過杜家村歇息幾日而已,但舌頭僵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身前的和尚以一種極端詭異的姿勢站了起來。

  下一秒,已經站起身的和尚猛地沖向楊逍,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還不等楊逍反應,就感覺到有隻冰冷的手掌抓住他的左臂,接著身體失重,方向感完全混亂。

  「咯咯咯一一伴隨著一陣高亢的雞鳴,楊逍猛然驚醒,冷汗早已將全身打濕,大口喘著粗氣,他仍舊躺在床上,身上堆了好幾層厚被子,眼前圍滿了人。

  「你感覺怎麼樣?」蹲在身邊的童寒關心道。

  片刻後,接過米抒遞過來的一碗水,猛灌了幾口,楊逍這才逐漸回過神,「我怎麼了?」

  「你做噩夢了,身體抽搐得厲害,體溫也在降低,我們用了很多辦法想要喚醒你,可都沒成功,直到剛才外面傳來雞叫。」經過了之前那一遭,隋成國對楊逍的態度也真誠了許多。

  「是啊,剛才你體溫低的厲害,像是被丟進了冰窟窿,我們都擔心你要挺不住了。」魯友誠也鬆了口氣。

  「是做噩夢了,夢中我被一路吸引到了村子裡的宗祠,我見到了一個鬼和尚鬼,還有幾百具無頭屍體。」

  楊逍儘量用最簡短幹練的語言將夢中所見完整得敘述了一遍,可令他稍稍意外的是,眾人卻並未很吃驚,最後還是童寒開口告訴他,原來今夜幾乎所有人都做了這個噩夢。

  只不過楊逍的夢更深入,其餘人在走去宗祠的路上便紛紛醒來,而更離奇的是,他們在夢中還看到了走在最前面,腳步虛浮,失魂落魄的楊逍,那些詭異遊蕩的村民都跟在楊逍身後,排成長列。

  只是腦補了一下這個畫面,楊逍就渾身發毛,「除了我和那些村民,你們還看到什麼沒有?」

  「沒了,當時天黑,也看不大清楚。」米抒小聲解釋,從她的表情看,當時場面一定非常嚇人。

  「對了,只有隋成國和巫馬浩銘沒有做這樣的噩夢,我們分析過原因,應該是因為這個。」程茶讓他們二人將上衣脫掉,露出了左肩處的一道漆黑手印,兩人都有,位置也幾乎一樣,手印同是左手,可只有四根手指,那根食指不見了。

  手印呈現出很明顯的抓握狀,而不是拍肩這種動作留下的,像是有人曾抓緊他們肩膀朝上提。

  根據程茶童寒幾人的討論,事情的經過應該是這樣的,昨夜隋成國巫馬浩銘先後落水,原本的結果一定是被淹死,或是被水下的那個東西奪走身體,可在那隻鬼發現他們二人並非杜家村的村民後,居然放棄殺戮,轉而將他們救上了船,

  最後又將船送往岸邊。

  「鬼的目標只有杜家村的人,它們不會濫殺無辜,之所以凌晨時分我們沒被捲入噩夢中,一定是因為肩上的這個手印,手印就是一個印記,防止下次再抓錯人。」隋成國分析。

  楊逍突然想起夢中的遭遇,立刻擼起袖子,只見在左手小臂中段同樣有一道漆黑的手印,食指殘缺。

  「這次任務里鬼不殺人,人殺人。」童寒壓低聲音,「準確說是杜家村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殺人。」

  「可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們?」全斗封加入了群聊。

  「廢話,當然是要我們的身體,你想想看,他們的身子都爛成那副鬼樣子了,還能用多久?這杜家村能堅持到現在,玩的就是借屍還魂,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無辜的性命。」程茶是親眼見過村民與杜族長破爛的身體的,腐爛流膿,場面非常噁心,如果換了是程茶自己,也會拼了命的找個新身體換上,這不難理解。

  幾人聚在一起,根據目前已知的線索,大概整理出了幾點,首先,引發杜家村一系列靈異事件的源頭應該就是那個鬼和尚,其次,鬼和尚只針對杜家村人,

  最後,村中發生過殺戮,死了很多人。

  話音剛落,門外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砰!碎!碎!有人大力砸門,「恩公們,不好了!呼延兄弟他...他被妖怪害死了!」門外是杜三的聲音,

  語調中滿是驚恐。

  將門打開,杜三跑的氣喘吁吁的,同時還告知楊逍他們,杜二叔也被妖怪害死了,兩人的死法如出一轍。

  「呼延鳴的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楊逍問。

  杜三苦著一張臉,「哪裡還有屍體,呼延兄弟他就只剩下一顆頭了。」

  這次杜三沒有阻攔,楊逍一行所有人都跟著去了,十幾分鐘後,就在一條靜的小路上發現了呼延鳴的頭,附近不遠的地上還有大灘的血跡,血跡還未完全乾。

  比劉海萍死前的模樣還恐怖,呼延鳴睜大雙眼,眼珠外突,嘴巴張開,像是看到了極端恐怖的畫面。

  「是早上起來的村民發現的,當時嚇壞了。」杜三在一旁解釋。

  人頭與大片血跡之間約莫間隔了十米左右,隋成國簡單勘察現場後,發現了疑點,這條路比較偏僻,並不是他們昨夜的必經之路,巫馬浩銘也確認了這一點,從呼延鳴驚恐的表情看,他更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慌不擇路下才逃進了這條小路。

  楊逍分析應該是在任務結束後,回來的路上,呼延鳴遭到了杜家村人的截殺不多時,另一位村民跑來,告訴楊逍他們,族長已經在宗祠等他們了,讓他們過去,說是有話說。

  確認現場沒有其他線索後,眾人不再耽擱,一起趕去宗祠,昨夜杜家族長答應會告訴他們村中的秘密。

  路越走越熟悉,楊逍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那個夢,他時不時看向兩側房門緊閉的院落,這些院落早已破敗不堪,沒人住了,可他記得在昨夜的夢中,這些院子裡還有人影在遊蕩。

  杜族長已經在宗祠外等他們了,杜三將人帶到後,杜家族長擺擺手,就將他打發走了,同時轉過身,並未走進祠堂,而是朝祠堂後面繞去,不久後眾人發現,宗祠後面還有一座破爛的,好似牲畜窩棚一樣的長條形建築,窗戶部分被用木板釘死,一股子難以形容的惡臭隨風飄來。

  可誰家會把飼養牲畜的窩棚建在祠堂旁邊?

  這分明有古怪。

  「這是什麼地方?」全斗封有些害怕,他擔心一旦進了這裡,就會被埋伏在裡面的村民殺掉。

  隋成國也不禁皺緊了眉頭,之前他來過這裡,就是在這座古怪的建築旁,他聽到了疑似族長死去女兒的聲音。

  「你們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這裡,他們:::他們都在。」說到這裡,杜家族長的聲音忽然哽咽起來。

  隨著杜族長掏出鑰匙,將陳舊的大門打開,一股子混合著糞便與肉類腐敗等幾種氣味的惡臭迎面撲來,裡面十分黑,沒有任何照明,等楊逍幾人的視線稍稍適應了昏暗的環境後,下一秒,出現的一幕幾乎將全斗封嚇死,也完全顛覆了楊逍等人的認知,只見裡面用木柵欄隔開了幾處空間,二十幾頭人首牛身的怪物被分開圈養。

  在發覺有人靠近後,幾隻怪物抬起頭,這下大家看的更清楚了,這些人首牛身的怪物不是先天的,而是後天人為的,有人將牛頭砍下來,之後又將人頭縫了上去,在接口處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針腳,看得人頭皮發麻。

  更恐怖的是,有些牛的脖子上居然縫了兩個,甚至是三個四個頭,這些人頭擠在一起,還在活動著,一張張髒兮兮的臉上表情各異,擠眉弄眼的,嘴巴咧開,沿看嘴角留下膿水般的惡臭涎液。

  牛圈裡鋪著不知多久沒更換過的髒稻草,污水橫流,臭氣熏天,楊逍親眼看到有怪物低下頭,伸出舌頭舔地上的糞便。

  「眸一一「眸一一忽然一隻怪物的人頭揚起,脖子坤長,發出類似牛的聲音,這一下大家全都明白了,原來傍晚時分是這東西在鬼叫!

  「嘻嘻嘻——

  循聲望去,只見在比較靠里的一處牛圈內,一顆人頭穿過柵欄,正歪頭盯著他們。

  「嘻嘻嘻一一」

  」人頭嘴巴咧開,發出怪異且疹人的笑聲,而這顆人頭大家都不陌生,是杜族長的女兒,他們不久前才見過。

  「凝兒..::.:」杜族長見到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臉頰老淚縱橫,可此刻的「女兒」卻已經認不出他了,只是一個勁的傻笑。

  作為族長的女兒,這位大小姐的待遇比其餘人首牛身的怪物好得多,至少不用和其他人頭共用一副牛身。

  似乎是聽到有人來了,最裡面的黑暗中也開始傳出聲音,是咯咯咯的叫聲,

  還有翅膀扑打的動靜,緊接著一隻只「雞」走了出來,這些雞的體格非常強壯,

  比鵝還要大一圈,三四隻雞聚在一起,幾根雞脖子擰成一團,共用一顆人的腦袋,隨著嘴巴張開,竟然發出「咯咯咯」的叫聲,這一幕簡直顛覆了眾人的認知。

  全斗封抓著自己的頭髮,他懷疑是自己瘋了,要麼.:.要麼就是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這些鬼玩意他做夢都不敢想!

  楊逍也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這些...就是早上報晨的雞,還有傍晚叫的牛。」

  「對。」杜家族長痛苦點頭,「他們都是我杜家村的村民,都是我的同村同族,可我救不了他們,只能用這種方式幫助他們延續生命。」

  頓了頓,童寒開口:「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死,對於他們來說死才是最好的歸宿。」

  緩慢搖了搖頭,杜族長神色悲愴,「你說得對,可我們做不到,我們杜家村的人被下了咒,永遠走不出這個村子,就連...就連死的資格也被剝奪了,我們只有身體會腐爛,但頭不會,我們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覺到自己在腐爛,這種感覺你們不會明白的,永遠都不會明白。」

  楊逍注意到這些「雞」與「牛」的身上也生滿爛一樣的東西,而沿著爛瘡中的腐爛血肉,居然有一簇簇植物鑽了出來,他立刻想到了村民們時常咀嚼的那種藥草。

  「都是那個和尚,他太惡毒了,居然...居然給我們下了如此滅絕人性的惡咒,就因為我們不救邯家村!」杜族長恨得咬牙切齒,「可他壓根不知道部家村的人是如何對我們的!」

  「族長,冷靜。」楊逍儘量安撫,「你慢慢說,說的詳細些,這樣我們也好知道如何幫忙。」

  在楊逍的勸慰下,杜族長的臉色恢復了一些,從他的口中大家也終於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杜家村與邯家村雖然相距不遠,可兩個村子的關係非常差,說是死敵也不為過,邯家村存在的時間不長,是由逃難之人組成的村落,裡面還有殘兵與山匪,村民不重漁獵耕種,秉性兇殘,時常劫掠附近的村落,一些過往的商旅更是聞之色變,寧願繞路也要避開。

  可杜家村是本地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此,村子周圍的城牆就是為了抵禦部家村的襲擾而搭建的,事實證明確實也很成功,自從有了城牆的防護,邯家村的人碰了幾次釘子,損兵折將,就不怎麼再來找麻煩了。

  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年,忽然有一天傳來消息,說是邯家村遭了大難,

  他們在截殺一隊商旅的時候不小心放跑了幾個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大人物,現在人家派來了一路軍隊,不日就會趕到,到時一定會將整個部家村殺個片甲不留。

  「開始我還不信,可第二天,邯家村的人拖家帶口的來到我們杜家村,足有幾百人,老幼婦孺居多,他們請求能來我杜家村避難,能收留最好,他們可以從此更名改姓,併入我杜家村,即便不能收留他們,也請打開大門,讓這些老幼婦孺進去躲一躲,只要風頭一過,他們立刻離開。」

  「我並不相信他們,因為部家村的人視我們為眼中釘,我擔心這是計謀,一旦打開城門,他們埋伏在附近的男人就會衝進來,於是我命令不許開門。」

  杜族長沉默片刻後,又輕輕嘆了口氣,「我承認,我也有私心在,我們兩個村子太多血仇了,不是幾句話就解釋的清的。」

  「邱家村的人在城牆下求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一些身上有血的村民從邯家村的方向跑了過來,大喊大叫,說官兵殺來了,見人就殺,留在村裡的男人都被殺光了,現在正朝這裡追來。」

  「這下城牆下更亂了,所有人都在哭,跪在下面求我們收留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杜族長眉頭緊皺,「這時一個過路的行腳僧人站了出來,祈求我們發發慈悲,打開大門,至少收留這些可憐的孩子。」

  「我們杜家村全村人都信佛,是非常虔誠的信徒,這和尚也面善,可...可這種情況下誰敢啊,萬一打開城門,那些追來的官兵以為我們是一路的,那...那我杜家村怎麼辦?」

  「我們放下竹簍,將那和尚吊上了城牆,和尚當著我們全村人的面再三懇求,我也沒有答應。」

  「不久後那些追兵就殺來了,我從沒...從沒見過那麼兇殘的士兵,他們騎術非常好,居然能在崎嶇的山路上策馬飛奔,渾身血淋淋的,馬鞍上還拴著一顆顆剛砍下的人頭,和尚見狀繼續懇求,可我們已經嚇傻了,那些士兵揮舞著馬刀衝進人群中,左右劈砍,很快就將所有人砍死,頭顱也被摘下。」

  「等士兵屠殺過後離開很久,我們才回過神,可一切都太晚了,沒有活人了,和尚走出城門,在血泊里打坐,面朝我們,用插在地上的火把點燃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我們所有人都被和尚那張臉嚇住了,他不停念誦經文,說詛咒我們杜家村生生世世活在恐懼中,受五戒之苦,不生不死,不慎不滅,接著就一頭撞在刀鋒上,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