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覺得非常迷惑。

  不過露西不敢想，也不敢問。

  因為露西擔心，一旦開口詢問就會暴露出自己的無知。

  這是露西所不願意見到的。

  所以露西緊緊地閉上嘴巴，裝作自己很懂的樣子。

  這樣裝了一會兒，露西發現自己裝不住了，因為這個東西最後是交到廚房去做。也就是說，如果露西根本就不知道丁成寫在小本本上是個什麼東西的話，她就做出不來這個東西，然後她就會鬧笑話。

  露西：？??

  露西驚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面忽然有一種踩了雷的感覺。

  什麼是流心豬油大包啊？

  不會真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露西慌了，她覺得自己的猜測肯定不對，但是又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方式。

  於是露西只好婉轉地向丁成詢問：「丁總。這個流心豬油大包，是一種形容的手法嗎？我是說，比如我們做一款蛋黃夾心的麵包，把蛋黃做成流心狀？」

  露西試探地說著，但是越說就感覺越沒底氣。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流心蛋黃餡的麵包？這不離譜？

  露西非常沒有信心，但是她也只能這樣猜，總不能讓她做一款真的豬油夾心的包子吧？那樣才叫真離譜。

  所以這個流心豬油，一定是一形容詞，是在形容一種東西。比如網紅髒髒包，其實就是巧克力麵包。所以在這裡，露西也合理地猜測『流心豬油』這個四個字另有所指。

  不過這四個字具體指的是什麼。露西也猜不出來，畢竟她已經不上網好多年，有一點跟不上潮流。

  所以露西只能做出一些勉強的猜測，非常勉強，勉強到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這樣的說辭當然也說服不了丁成。

  丁成皺起眉頭。

  「難道這六個字很難懂嗎？「

  丁成覺得很鬱悶，露西又不知道腦補到哪裡去了。

  丁成展開下本本，攤到露西的眼皮子底下，「這六個字，很難理解嗎？」

  露西當時就快哭了。

  露西的第一反應是一驚，好像一桶冷水從頭上潑下來的感覺，她有想到自己的猜測可能會是離譜的，但沒有想到它居然真的是離譜的。

  丁總明顯是有點生氣了，生氣地質問，你怎麼這麼蠢笨？這麼簡單的詞彙都理解不了？

  多以露西當時的心態就崩了，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丁總的厚望，連這點小事都猜不透。一種特別難為情的感覺現在縈繞在露西的心中。

  但是露西也是真猜不透啊，露西是真猜不出來『流心豬油』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這個詞彙的含義明顯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

  露西感覺到自己特別差勁，就是對自己的專業水平挺懷疑的。本來露西是一個特別自自信的人，但是一遇到丁成，她不知道怎麼就不自信了，感覺之前那好些年積累的職業經驗全都崩塌了，就是感覺自己白幹了，自己特別不行。

  特別像被渣男給PUA了。

  但是丁總絕不可能會是渣男，所以露西覺得這些全都是自己的問題。露西就是這樣一個人，遇到問題特別喜歡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感覺自己真的是挺差的吧，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露西現在感覺心裡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個秤砣，於是在重壓之下，露西就直接哭了。

  「5555555」

  露西的這個哭，不僅聲情並茂，還有動作，還有一點小演戲的感覺在裡面。但是露西同時也是真的覺得自己特別委屈，所以演了一會就直接入戲了，蹲下去抱頭大哭起來。

  丁成：？？?

  這是什麼迷惑行為？

  丁成迷惑不解地看著露西，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他好像剛才就只是問了露西一句話，然後她就這樣了？

  ？？？

  丁成迷惑不解地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這裡不是雪松精神病院，這裡是阿庫婭的城堡。

  但是面前的這個露西真的像一個精神病。

  她比醫院裡的那些真精神病還像精神病。

  「行了，別嚎了。」丁成無奈地看著露西說道。

  「請把你眼淚收起來吧。」

  「過了，戲過了嘿姐姐，真的不至於這樣，沒有必要。」

  「你自己覺得你自己這樣奇不奇怪？行了你趕緊起來吧，這裡沒有戲台，用不著這樣哈。」

  丁成低頭看著露西說道，以為自己這樣說露西會憤怒、會激動，會撲上來對著自己更猛烈地嚎。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露西聽完這話居然真站了起來，用袖子抹抹眼角的眼淚，然後就像沒事人一樣了。

  露西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裡，甚至還對丁成擠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

  丁成：？？？

  丁成這下反倒被露西給整懵了。

  露西不好意思地抽出一張紙巾揩揩眼角，羞怯地向丁成道歉道：「對不起丁總，剛才是我失態了。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我就是感覺心裡落差挺大的，因為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特別牛逼，所有人都捧著我，所以我對自己的定位還挺高的。但是今天在您面前我這定位一下子就落地下了，感覺這麼點事都做不好，真是挺沒用的，所以心態就崩了。」

  「當然，我說這些不是批評您的意思。相反，我要感謝您，因為您讓我體會到了這種痛苦，而痛苦只會令我更強大。」

  露西羞怯地跟丁成掏心窩子，掏到扎心的地方，這眼淚又要有流下眼眶的趨勢。

  丁成笑著說：「沒事，看不出來你還挺矯情的。我們接著來說菜單吧，你看你，都要跑題了。」

  露西一驚，如夢初醒，於是趕快回到正軌。

  「丁總，說實話，關於『』豬油流心』的深意，我不是很明白。請您為我解惑。」

  露西真誠向丁成詢問，不裝了。如果剛才一開始沒有裝，直接問了，就不會有現在這一系列事，所以這一切都是由於露西裝逼引起的。

  「這有什麼深意？」丁成愣了。

  「豬油流心大包，就是字面意思啊。」

  「豬油—流心—大包，字面意思，對不對？哪裡有不明白？」

  丁成耐心地向露西解釋。

  ？？？

  露西愣了。

  還真是豬油？

  露西小姐現在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因為按照對生活經驗的直覺，露西本能地覺得這是不對的，這不應該，這離譜。

  但是偏偏這離譜的話是丁總說出來的，眾所周知，丁總說的出來的話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所以丁總不會離譜。

  那麼離譜的人就變成露西了。

  露西：？？？

  我離譜？？

  露西驚了，深深地困惑，深深地懷疑人生，但是想說又說不出來，只能辛苦地憋著。

  露西辛苦地憋著，露西是真心覺得這件事荒謬，但她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是對的，因為露西已經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所以她也失去了判斷能力。

  事到如今，露西是惶恐了。

  非常擰巴，整個人不知道該去相信什麼，不知道還該不該相信自己的標準，不知道什麼是壞，什麼是好，腦子在飛速思考，但是找不到答案，所有的事情永遠都攪合在一起，然後變得更加擰巴。

  這樣擰巴的心態體現在臉上就是像便秘一樣的表情。

  露西便秘了。

  而丁成自然把露西的反應看在眼裡，然後，微微露出了笑容。

  露西走心了，然後困惑了，很好。這一切完全符合丁成的預料，作為提出問題的人，丁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為露西解決問題。

  「露西，你是不是覺得，用豬油做包子餡很離譜，很噁心，這不對勁?」

  丁成很有誘導性地問道。

  單純的露西沒有防備，聽了丁成這話一個勁兒猛點頭，然後下一秒反應過來，又一個勁猛搖頭。

  「不是，丁總，我不是在挑戰您的權威。但是這個事情實在是違背我的認知，所以我正在思考，可能思考一會兒，我就能夠跟上您的思路了。」露西卑微地說道。

  丁成微笑：「你這樣說，說明你還是不懂。你是不懂裝懂！」

  露西：！！！

  好一個不懂裝懂！

  露西一瞬間汗顏了，冷汗一下子從背後流下來，原來丁總早就看出來了她心裡的小九九。

  「露西，我問你，你說中華美食的精髓是什麼？」丁成問道。

  「中華美食的精髓？」露西歪著頭思考：「是豐富的食材？」

  「不是。」丁成搖動食指。

  「那是源遠流長的歷史？博大精深的地緣文化？」露西嘗試著回答。

  「你不要給我整一些書面語，這不是在做題。你給我說一些接地氣的，就是真實的東西！」

  「懂了！就是我要說人話！」露西倒吸一口冷氣，重新思考道：「是味精?」

  不得不說，這個答案，跟正確答案非常相近，但是還尚有一段距離。

  「再想的具體一點！」丁成誘導露西。

  「想的再具體一點？」露西蹙著眉頭，而後靈光一現道：「是大蔥嗎？作為一個沙東人，我最喜愛的食物就是大蔥！」

  丁成：……

  「這個答案很接近了，你再想一想。適用性更廣的。」

  「適用性的更廣的調料？」露西來了興致，認真思索道：「那是大蒜嗎？大蒜可以被稱為北方的靈魂？」

  丁成：……

  「範圍還可以更廣一些。你想一想，那些香的東西，備受百姓喜愛的東西，那裡面都放的是什麼？」

  「備受百姓喜愛的菜品裡面有什麼？」露西歪著頭思考：「那不還是味精嘛！」

  「你再好好想想!香的東西！味精是鮮，什麼東西是香的？」

  丁成有點著急，這個露西也太笨了也，暗示了這么半天都琢磨不出來，真是該腦補的時候不腦補，不該腦補的時候瞎腦補！

  「香的東西？」露西遲鈍的大腦緩緩轉動，終於找到了一個靠邊的答案。然後在答案說出口之前，露西自個兒先驚了！

  「您是說——那東西是豬油！」

  丁成拍手，終於沒有辜負我這一番引導！

  「答對了，答案就是豬油！露西，你好聰明呀！」丁成違心地夸道。

  「謝謝，謝謝您丁總，都是您引導的好，您太客氣了。」露西喜滋滋地說道，然後把丁成這話回味了一遍，「所以中華美食的精髓是豬油？」

  「對！」

  露西點頭，這麼說好像也沒有什麼錯。

  可是這跟往包子餡里摻豬油有什麼關係？摻一點半點也就算了，關鍵這包子裡沒別的餡，就是豬油。然後這豬油還得給弄成流心？

  這像話嗎？

  露西感覺這不太像話，所以就直接把心裡想的表達在了臉上，當然露西的這個表情又被丁成盡收眼底。

  「是不是沒有太想明白？」丁成友好地問。

  「是的。」露西猛點頭。

  「我來給你捋一捋思路。」

  「中華美食的精髓是豬油。」

  「豬油是好東西。」

  「我說的有道理嗎？」

  「很有道理!」露西點頭。

  「不錯」，丁成接著說：「我們要做美食，就是把好東西做給顧客。這裡我們採取了包包子這個形式，為什麼選擇了包子，而不是餃子、餛飩或者麵條這些東西？因為包子這個形式很有意義，它可以代表一群人對於食物的記憶。「

  「您說的是對的。這我也能理解！」露西露出『這個也很有道理』的笑容。

  丁成微笑：「所以啊，我們做豬油流心大包，就是把中華美食中最精粹的東西拿出來，裝進最能激發集體記憶的形式里。這個有什麼好黑的嗎？」

  「沒有什麼好黑的。」露西順著丁成的話說道，但是腦子裡總是下意識地覺得好像哪裡有那麼一點不對。

  所有的論據都是對的，每句話也都很合理，但是把這些話連到一起，怎麼就這麼不對勁呢？

  露西有點迷惑，但是沒關係，露西現在已經能夠理解丁總的想法。

  丁總已經把道理講的很明白，沒有什麼好黑的，如果露西還是不能夠理解，那說明還是跟丁總的境界差的有些遠。

  露西已經被成功迷暈！

  丁成為這樣的局面感到欣慰，乘勝追擊，對露西提出幾點要求。

  「一、包子皮要擀的特別厚，以3厘米厚度為佳，因為包子裡麵包的全是豬油，如果皮不夠厚，豬油就會從皮里流出來。」

  「二、流心豬油的做法：先煉一大桶豬油，讓它冷卻凝固，包的時候直接挖一勺包進包子裡，然後上籠屜蒸得時候，豬油就會融化，這就是流心豬油。這裡你要注意的是，原料必須只能是豬油，不要讓廚師放其他的東西進去。因為我們要給客人呈現是中華美食中最精粹的東西，所以就必須要保持它的純粹性。」

  「好的。」露西一邊聽，一邊拿小本本認真地記。

  露西其實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不過她相信自己很快就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