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娘娘,永遠不要回頭

  霍晚絳觸柱當夜。

  凌央一身常服便裝,火急火燎趕往椒房殿,卻被殿前忽然冒出的身影攔下:「想讓她活下去,就別讓她看到你。」

  攔路之人正是衛驍。

  凌央心急如焚,將衛驍拉到一旁角落處站定:「舅舅還沒離宮?我以為你白日探望完她,便匆忙啟程回雲中了。」

  「你和阿絳究竟說了什麼,竟讓她不惜撞柱?」

  方才,得知溫嶠被人請到了椒房殿,凌央擔心霍晚絳是不是提前生產了,趕來的一路上卻聽宮人小心翼翼地說皇后以頭撞柱,傷勢過重昏迷過去。

  阿絳好端端的,為何會忽然自盡?

  他還在苦苦等候她放飛的風箏,哪知最先等來的卻是她萬念俱灰的消息。

  她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女郎,她這麼怕疼,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最決絕的方式傷害肉身?如果是要報復他,他可以把脖子再送去她劍上第二次。

  凌央的話一開口,衛驍徹底領悟了一切。

  他還在愛著霍晚絳。

  若是半分感情都沒有了,她的死活與他有何干係,更不可能讓他急得宛若孩童般手足無措。

  凌央和霍晚絳之間發生了千絲萬縷多少誤會,當局者迷,那便由他這個外人出手理清。

  可是他已經答應了霍晚絳要帶她離開。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和凌央的誤會能真相大白,可二人還能回到從前嗎?凌央日後就不會再傷到她麼?

  就如破鏡是無法重圓的,水中月影美則美矣,終歸有時限。

  他不能再給霍晚絳一次希望,然後又要她眼睜睜看著希望破滅,他自己都無法保證未來的走向,更不能保證她不是第二個阿姊。

  衛驍於春寒中沉默許久。

  直到凌央沒了耐心,欲不管不顧朝殿中闖,衛驍才叫住他:「她現在很恨你,連帶著臣也恨上了。今日臣不過是多嘴問了幾句公主之事,她便覺臣是代你前去羞辱她,所以一氣之下選擇撞柱。」

  「陛下,在她沒好起來之前,還是不要再見了。」

  凌央頓住腳步,搖搖欲墜:「呵,不要再見……好,只要她好,朕做什麼都可以。」

  衛驍又道:「臣實在放心不下,這段時間先留在長安,待她平安生產再回雲中。」

  凌央失落閉上眼:「舅舅操心了,霍霆眼線密布長安,當心些。」

  ……

  霍晚絳做了很久的噩夢。

  夢中,始終有人拿著釘錘木錐追著她,要往她腦袋裡釘進一根木錐,好叫她疼得生不如死。

  拿釘錘的人一會兒是凌央,一會兒又變成了霍素持,甚至還有她在椒房殿中的宮人。

  人人都盼她不安生。

  霍晚絳在夢中滿世界地逃,從長安一路逃到嶺南,又忽然身在雲中,夢中衛驍對著她說:「別害怕,這裡是雲中城,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雲中城……

  霍晚絳猛地睜開眼,夢中光怪陸離都不見了,世界恢復一片清明。

  她沒死成嗎?

  霍晚絳剛一動身,就被阮娘伸手按住:「娘娘別動,我叫溫大人過來。」

  「溫嶠。」霍晚絳念叨了好幾遍他的名字,她腦袋很痛,很亂,居然一時無法對上人,「阮娘,我昏迷幾天了?」

  阮娘臉色很差,竟是蒼老了許多,兩鬢都愁白了。她看著霍晚絳,依舊維持住唇角讓人安心的淺笑:「整整六天,娘娘,已經要到曦和二年的三月了。」

  說罷,她才將溫嶠請進內。

  溫嶠仔細地檢查了霍晚絳的傷勢。

  「癒合得差不多了,再過幾日就能拆線。」

  霍晚絳嚇得身子發軟:「拆線?溫大人是說,本宮頭上縫了針?」

  溫嶠沉重點頭:「娘娘別擔心,拆線的時候不疼。阮姑姑,去某家中給衛將軍報個信吧。」

  他口中的衛將軍莫非是衛驍?衛驍又怎會住在他家中。

  連帶著多重疑問,霍晚絳沒過多久又睡著了。再睜眼醒來,窗外又是黑沉沉的夜。

  衛驍和溫嶠已經在正殿等候多時。

  聽到阮娘的稟報,二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一齊走進寢殿。

  衛驍徑直坐到床沿,肅色問詢:「娘娘可還記得,昏迷之前,臣答應過何事?」

  霍晚絳努力回憶一番,依稀想起,那時衛驍似乎說願意帶她去雲中城。

  她點頭。

  衛驍:「辦法我已經想出來了,可是我只能帶走你一個,且需要在你產後方可行事。」

  霍晚絳有些驚訝,她本以為可以帶著腹中孩子一起離開,衛驍這意思,她生下的孩子要留在宮中這個虎狼群居之地?

  可是她也明白,她大著肚子,衛驍現在的身份只是雲中城魏太守,若要帶她逃出宮,必會難如登天。

  她不想把孩子留在宮中,不想讓凌央和霍素持教養她的孩子。

  但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也想放肆地、自私自利地活一回,聽他說孩子不能一塊走,她動搖不已。

  霍晚絳果然面露難色。

  衛驍安慰她:「你放心,若你腹中是個男丁,有我在一日,任何人都不會欺負他,且大晉太子之位只會為他所有。」

  不用他說,霍晚絳也知道這個孩子至關重要。

  霍素持被她搞得無法生育,此事叔父居然選擇冷眼旁觀,說明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壓在了霍晚絳這一胎上。

  就算沒有衛驍,有叔父在一日,她也不用擔心凌央敢虐待她的孩子。

  阮娘已經知曉了衛驍與溫嶠的計劃。

  她的兒女早在她年輕時死於匈奴人毒手下,如果沒有劉伶,她這輩子說不定都要在邊關繼續吃苦,又或者被匈奴人擄走當奴隸。

  霍晚絳的出現,補全了她缺失的兒女緣,她將霍晚絳視作自己的女兒,甚至比她的一切都重要。

  她不忍再見霍晚絳受苦,她知道,有些人註定是關不住的,許霍晚絳高飛才是唯一的正途。

  見霍晚絳猶疑不決,阮娘雙膝跪在霍晚絳榻前泣涕漣漣:

  「娘娘若是要走,便早做打算早下決心,趁著您和小太子感情還未加深,趁著生產時的機會,您走吧,不必管奴婢,走得越遠越好。有奴婢在宮中,小太子絕不會出任何意外。」

  她向霍晚絳重重磕頭:「奴婢這一生欠下劉將軍許多恩情還未歸還,娘娘,您不要再被心軟絆住腳,去雲中城做天地間最自由的女郎。在您做一個母親、做一個皇后之前,先去做您自己。您該成長了,去闖出自己一番天地,永遠不要刻舟求劍,永遠不要回頭。」

  霍晚絳泣不成聲,她向阮娘伸開雙臂,阮娘順勢抱住她。

  她如幼時受了委屈時在阮娘懷中哭了半日。

  直至溫嶠提醒她不能再哭了,她才鬆手,淚光漣漣地看向衛驍:

  「好,我願意,多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