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蒸了米飯,在陸多田那屋蒸的米飯,蘇如意怕一屜不夠,多蒸了一屜。
菜在張氏這屋做的,沒有什麼講究,大白菜斜著切大片,蘿蔔一切為二,也切成片。
差不多一斤臘肉,切成薄薄的片。
鍋里加上桶里沉澱過的雪水,燒開,菜和肉一起放進去亂燉,再加些豬油,加點咸鹽,加點蔥姜蒜。
爐子一燒起來,屋子裡面就熱得受不了,得開窗。
屋裡面燉出來的肉香菜香飄得老遠。
羅家老婆子才從茅廁鑽出來,鼻子裡就聞到了淡淡的臘肉味道。
她凍得渾身縮成一團,還忍不住往牆根走去,側著腦袋聽了聽動靜。
隔壁陸家女人孩子的聲音傳過來,聽著那個開心。
她嫌棄地癟癟嘴,聳著肩膀進屋裡去。
羅家已經吃過了,這會兒準備睡覺了,爐子裡的火都壓小了。
她蹬掉鞋子爬上暖和的土炕,鑽進被窩。
「隔壁在煮肉!」
她氣哼哼道。
炕上眾人心裡一緊,但都沒說話。
羅老婆子繼續道:「還煮的臘肉!我呸,要不是被她們偷了兩口袋糧食去,我們家也能弄幾斤臘肉!」
「看把那幾個女人能的,大晚上煮肉,嘻嘻哈哈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她們今年能了,我看她們明年還能不能!」
越說越氣了。
大媳婦插了一嘴:「昨天那個女人留在她們家沒走……」
「嘖嘖嘖,還嫌自家女人不夠多,又弄一個回來!嫌自家糧食吃不完是吧?!」
幾個女人陰陽怪氣了好一會兒才沒有了聲音。
陸家這邊,劉翠兒去自己那屋把自己男人背過來,大郎推椅子。
下了雪後,院子裡面也沒有掃得太乾淨,不如背著利索。
以前院子裡面的方桌也搬進堂屋放著,吃飯的時候搬到張氏這屋來。
蔣小蘭把冰涼的桌子擦拭一遍。
張氏在桌子上放上一個木盆,蘇如意把鍋端起來一整個倒進去,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劉翠兒和李寶珠則拿了碗給家裡盛飯。
今晚上米飯蒸得多,每個人都能吃飽,她們忍著心疼把每個人碗裡都舀滿了,除了孩子。
蔣小蘭弱弱道:「我吃不了那麼多,我吃半碗……」
沒人聽她的。
大家都落了座,張氏坐在上座,正對面是蘇如意。
另外兩方,一邊坐著陸多田和劉翠兒,一邊坐著李寶珠和蔣小蘭。
孩子們依然都插空站著,不會站的元寶被蘇如意抱在懷裡。
「都吃吧,餓了一天了。」
大家紛紛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開吃,奶奶說的對,大家的肚子都咕咕直叫。
餓是真的餓,主要還是饞,菜的味道太香了,米飯的味道也香。
蔣小蘭面對眼前一大碗米飯,有些不敢動筷子。
雖然她此時和主人家坐在一起,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陸家下人。
下人不該吃這麼多,吃這麼好,討主人家煩了厭棄了,那便是這個做下人的不對。
「你吃呀,怎麼不動筷子?」
蘇如意撿了臘肉放在碗裡給元寶晾著,瞥眼看到蔣小蘭拿著筷子不動彈,開口問道。
蔣小蘭這才開口:「我吃半碗就行了,多的我不要。」
半碗都是多的,她以前哪有這樣的好命吃的米飯呀?
蘇如意伸筷子就給她夾了一大筷子白菜,蘿蔔和肉。
「蘇娘子,使不得……」
蔣小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蘇如意笑道:「趕緊吃吧,現在還不到那麼講究的時候,你這身子趕緊調養過來才行,這病病弱弱的模樣,以後能幹啥活呀?快吃。」
其他人也道:「吃吧,都這個時候了別客氣,你早點把身子養過來,下次掃雪的時候你也好跟著幹了,這活可累死人了。」
低頭便默默的吃起飯來,一邊吃眼淚珠子一邊往碗裡砸。
這個時候,她真的覺得讓她為了陸家去死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從來沒有人像這樣對待過她。
陸家人都心照不宣的假裝沒看到,大家多多少少都是受過苦的,人家心裡難受就讓她哭上一哭,沒什麼要緊。
蘇如意道:「這樣的雪,一冬天要下多少回呀?」
一次掃雪把她整怕了,再不覺得這雪花漂亮,雪景美麗了。
累死了,凍死了,睡個覺還不能踏實,生怕雪把屋頂壓塌了。
「一個冬天怎麼也得有三四場大的。熬吧,熬過去就好了。」
張氏早就習以為常,一臉淡漠。
「這雪還真是煩人。」
蘇如意嘆口氣。
果然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看同一個事物,心情完全是不同的。
什麼踏雪尋梅,多麼美好有詩意的一個事兒,在為了存活苦苦掙扎的百姓眼裡,多少是有點病的。
不管怎樣,這一場雪掃完,這頓飯吃的尤為開心,踏實而充足。
她愣了一愣:「大哥,你吃肉呀,再不吃我們可就吃完了。」
陸多田有些尷尬:「你們吃, 掃雪這活兒累,你們多吃點。」
他自己是最知道掃雪的活有多累的,因為他幹過呀。
現在他又動彈不了,昨夜裡女人們忙活掃雪的時候,他也一直醒著,心中的煎熬旁人無法體會。
男人有作為男人的尊嚴和責任。
他丟掉了責任,就也丟掉了男人的尊嚴。
怎麼有臉去跟家裡其他人搶肉吃呢?
讓她們多吃一點吧。
蘇如意嘆氣,沖著張氏道:「娘——」
張氏先前沒有注意到大兒子沒有撿肉吃,剛才光顧著說閒話去了,聽到蘇如意這一聲娘,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蘇如意作為弟妹不好給當大哥的夾菜,劉翠兒也不好動手,自然應該她這個當娘的來做。
抄起筷子就從已經吃掉了大半的菜盆子裡面翻出僅剩的兩片肉,霸道地放在兒子碗裡,又給他夾了兩大筷子蔬菜。
「你咋還娘們唧唧的了,現在又不是以前,一家人還分得這麼清楚!吃!」
張氏訓斥道。
陸多田頓時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