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小豆丁再有氣勢,有時候都會身不由己。
比如現在。
程歡聽他這麼說,還以為是江明遠教他說的,心裡不禁有些緊張,然而等她看過去,卻發現對方也一臉驚訝的樣子,於是便又冷靜了下來。
她對江明遠稍稍扯起嘴角,伸手把兒子摁倒在床上,蓋上被子:「起來幹什麼,凍感冒了怎麼辦?」
星星憤然掙扎:「媽媽我在和你說正事!」
程歡用一隻手壓在被子上不讓兒子起來:「你現在的正事就是睡覺,要不然以後長不高,其他的明天再說。」
自由度有限的小可憐就這麼被一句話鎮壓了。
他不情不願地噢了一聲,撅著嘴,帶著無限委屈看了眼沒有絲毫作為的爸爸,頗有點怒其不爭的意思。
到底是小孩子,就算再怎麼不樂意,星星還是在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聽著他綿長的呼吸,程歡悄悄鬆了口氣,鬆懈下一直繃緊的脊背。
她輕手輕腳地走出門,江明遠也跟著一起出來。
房門關上,男人低聲道別:「我先回去了。」
因為晚上這些事情,兩人獨自相處時,氣氛總有些奇怪,但人要走了總不能直接揮手,程歡考慮了一兩秒,還是決定去送下人。
說是送人,其實不過是目送他進電梯而已,電梯停在一樓,大概是有人在用,按下之後一直沒有上來的跡象。
兩人各自沉默,過了好一會,電梯顯示的樓層數終於發生了變化。
程歡考慮了許久,這會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舔了舔唇,盯著那不斷跳動的數字,低聲說:「那個……晚上星星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小孩子不懂事。」
「什麼話?」江明遠轉頭,目視她的側顏,眸色略深,他問:「是說讓我們住一起的話嗎?」
明明說的是同一件事,但個體的差異,造成了聽眾的感受也不同。
星星說這事的時候程歡是尷尬加隱隱一些緊張,而江明遠說起這個話題,她心裡更多的是緊張,另外加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竊喜。
她用盡全力控制著不去深思這話之後的含義,然後點點頭,短促地「嗯」了一聲。
電梯到達樓層,門在眼前打開,江明遠卻沒有進去的打算,他下顎繃緊,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說:「其實這也是我的願望。」
程歡:「……」
她的目光從微愣變成了驚疑,有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程歡緩緩轉頭,面對那人並不強勢但足夠堅決的態度,有些狼狽地移開眼:「別開玩笑了。」
「沒有開玩笑。」江明遠收回視線,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握緊了拳,用比平時稍緩一些的語速說:「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突兀,但我確實想讓你成為我家庭的一份子。」
「當然,如果你覺得有問題的話,也可以拒絕,我會尊重你的意見。」
在短短兩句話的功夫,程歡經歷了心情的大起大落,刺激程度堪比過山車,她舌尖在上顎滑過,神經末梢反饋的感覺讓她找回了語言的能力,程歡頓了頓,選了第二個問題回覆:「如果我拒絕,會怎樣呢?」
是直接老死不相往來嗎?
「那應當是我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是很滿意。」江明遠說的理所應當:「你可以提出來,我會儘量改正。」
程歡:「……」
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說她對江明遠沒點企圖是不可能的,但是要真的與人發展出不一般的關係,對於一個多年的單身狗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她害怕這與以往規劃非常不同的生活方式,又不可抗拒的被另一人吸引,心中兩種意見的天平誰也壓倒不了誰,於是臉上就顯得有些糾結。
她的沉默被江明遠當作無聲的拒絕,他顯得有些失望,臉上也不能控制的表露出來,但只是一瞬,他便重新恢復正常,說知道了。
「是我唐突了,不應該這麼著急的。」他面向程歡,冷靜開口。
程歡聽出他話里些微的不對,心中有些愧疚,她張了張口,解釋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聽江明遠又道:「我應該先來追求你對不對?」
「啊?」程歡呆愣住,嘴巴微張,看起來有點傻。
「知道了。」江明遠若有所思,自顧自的點頭,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說完稍稍歪了歪頭,嘴角上揚,手伸到一半停頓了下,又堅強的走完後半程,在程歡發頂上壓了壓,對她說:「我回去了,明天見。」
話說完,電梯門再一次再眼前打開,男人大步他進去,轉身看著她,直到人影消失在電梯後面。
程歡送個人,卻沒想到被扔下一顆炸彈,她這次再也冷靜不下來了,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就算另一個人不見了,也還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天冷,樓道口的風也不小,一直往身上吹,等程歡恢復了思考的能力,發現身上早就已經凍的沒感覺了。
她打了個哆嗦,腳在地上跺了兩步,用僵的不行的手指握著鑰匙打開門。家裡很安靜,幾乎聽不見一絲聲響,這種寂靜適合思考,於是好不容易清醒了點的腦袋,又被各種蔓延生長的思想所堵塞。
這天程歡睡的格外遲,上床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一點了,她關上燈,把自己塞進被窩,閉上眼睛腦子裡就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於是只能睜著眼,盯著黑暗的虛空中不知哪一點。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房間裡又什麼聲響,她太困了,眼皮都睜不開,只迷迷糊糊想著是不是天亮了,就又陷入沉睡中。
等程歡真的醒過來,天已經大亮,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照進屋內,看著便讓人覺得溫暖。
從床上坐起來,程歡環顧一圈,沒看到星星,便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揉了揉臉,拿起一旁的手機打開。
屏蔽左上方顯示是十一點鐘。
「怎麼這麼遲了?」程歡有些驚訝,又想到這個點星星應該早就餓了,便再也顧不得那些心思,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出去。
房門打開,程歡聽到外面電視的聲音,她趿拉著拖鞋,在洗手間洗漱完畢,把頭髮隨便梳上去,走到客廳,在沙發上找到星星,和他商量中午的菜單。
「媽媽起晚了,還沒買菜,我們中午吃菠蘿飯好不好?」
「好呀。」星星對於媽媽做的東西總是捧場的,聞言點了點小腦袋,又指著旁邊說:「媽媽,這是一個叔叔送給你的。」
「什麼東西?」他坐的地方在茶几後面,茶几略高,正好把那塊沙發嚴嚴實實擋住了,站在程歡這個角度,什麼東西也看不到。
她疑惑地走過去,還以為是快遞送的包裹,結果走進一看,卻發現是一束橙紅色的玫瑰。
「這是誰給的?」程歡撿起那束花,沒有在裡面發現類似卡片的東西。
「一個叔叔呀。」
「那個叔叔長什麼樣子?」
星星眼神放空,回想起來,但因為接觸的時間斷,他實在記不住那人的樣子,想了半天還是搖頭:「我不認識。」
程歡:「……」
她其實有點猜測,原主人際關係複雜,但程歡穿過來之後就基本斷了乾淨,知道她新住址的人很少,這些人中除去已婚的和小孩子,那就只剩下一個江明遠。
可他怎麼可能送花呢?
程歡覺得這完全不是江明遠會幹的事情,就按照對方那萬年一套西裝的古板性格,怎麼也不會玩這種手段吧?
心裡不斷找理由否認,但這個念頭卻怎麼也壓不下去,她抿緊雙唇,把手上的花放在茶几上,看了星星一眼,腳步有些急促的回到臥室。
她拿出手機,翻開最近聯繫人,撥打過去,電話接通,程歡清了清嗓,乾巴巴的問:「你……有沒有讓人送花過來?」
「對,你收到了嗎?」江明遠承認,右手手指轉著一隻簽字用的筆,他臉上面色平淡,聲音卻有些柔和:「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所以擅自決定了,如果你不喜歡,我讓他們再換。」
送花這種方法,還是助理告訴他的。
昨天從程歡家裡回去,江明遠就連夜開始找起那些追人的方法,然而網上的攻略怎麼看都有些不靠譜,於是他又去諮詢了齊山。
作為首席助理,齊山已經完全適應了老闆最近的異常,就連聽到老闆問怎麼追女孩子,他也只是沉默了一瞬間,便給了參考意見。
他說了挺多,無非就是熱情細心還有偶爾製造點驚喜什麼的,江明遠把他說的東西一點點記下來,準備逐一試行。
最先做的就是送花。
齊山說送花也有講究,所以江明遠在選擇之前還詢問了店員具體的含義,最後才選擇了橙紅色的玫瑰——既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又不會顯得太孟浪。
……
程歡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了,仿佛又重新認識了那個人,她哦了一聲,低垂著眼,空著的手指絞在一起,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這個就挺好,不用換了。」
「好,那以後就送這種。」
「咳。」程歡被他的話嗆了下,紅著臉對空氣揮手:「不用這麼麻煩了,怪浪費的。」
「你喜歡就不浪費。」
程歡:「……」
程歡非常不爭氣的被人一句話說的心跳加速,咬著下唇也沒能阻止嘴角上揚,她耳朵燙的不行,壓著嗓子哦了一聲,匆忙找了個藉口,結束了與那人的通話。
電話掛斷,程歡把手機放在胸前,咧開嘴笑出兩隻小虎牙,有些想要唱歌。
她拍了拍臉,眼睛望著天花板,捏緊微熱的手機想:其實被人追的感覺還不錯?
程歡腳步輕快地走回客廳,找了個長頸玻璃花瓶,倒了點水,把花一朵朵插進去,湊近了輕嗅一口。
星星看她的動作,就也要過來聞,他頭都要埋在花束里了,吸得太用力,被花粉嗆到了。
「啊切!」小朋友仰起頭,眯著眼打了個噴嚏,從眼縫中擠出兩滴淚水,他揉了揉鼻子,手背抹掉眼淚,堅強地夸一句好香。
然後問:「媽媽,你找到是誰送的花了嗎?」
「找到了。」
「是誰呀?」
「你爸爸。」
星星不解:「爸爸為什麼要送花?」
小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多問題呢?!
程歡深吸一口氣,兩隻手捏著兒子臉上的肉,恨不得讓他閉嘴,然而對著他好奇的眼神,她還是沒能跳過這個話題。
「因為爸爸喜歡媽媽,所以會送花了。」
親口說另一個人喜歡她,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感覺怪不要臉的,可室內唯一的聽眾根本就沒有理解媽媽的糾結。
他睜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站在沙發上一跺腳,控訴道:「那爸爸為什麼不給我送花?!」